第1章 龍影

日記一共有三篇，前兩篇是打印出來的，標準的草書。最後一篇是手工抄寫，我一眼便看出是李季雨的字跡。李季雨是我的表哥，比我大三歲。小時候我們兩家就住在一個院子裏，他小時候比較調皮，把整個院子鬧得雞飛狗跳。前天打壞孫大娘家的玻璃，昨天玩球又踢碎張大爺栽蘭花盆，今天把他爸養的喜鵲嚇得不停叫喚。我和他都不記得這些事情，都是大人們交談中聽到的。媽媽說我小時候不喜歡動，話也特別少，喜歡抬着小凳子坐在樓梯口，靜靜看着遠處的巷子。他上學後院子終於平靜了，李季雨在學校又開始惹是生非。經常和別人打架，瘦弱的身材竟然不落下風，碰到打不過就上牙齒，有一次還把同學手臂咬出血，回去遭到三舅的暴打。由於他的原因，班上的同學也刻意疏遠我，直到三年級我都是一個人坐一張桌子。我們倆性格差異雖然大，但能玩到一起。大人工作忙，沒時間管我們。周末他帶着我去河裏抓魚摸蝦，跑到深山中抓鳥，玩到天黑才回去。我讀四年級時，他爺爺分到了省城的房子，他們一家也跟着搬上去。那時交通不發達，寒暑假他也不經常回來，見面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初二下學期我生了一場大病，那段時間的記憶奇怪的消失了，我只記得病好后沒幾天李季雨的爺爺失蹤了，爸媽接到電話后連夜趕去省城。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放學回家看見父親坐在沙發上不停抽煙，母親在廚房忙着做飯，臉色憔悴許多，吃飯的時候父母一言不發，此後關於李季雨爺爺失蹤的事他們從未提及過。趁我看日記的時間，李季雨很自覺地給自己倒了茶水，半靠在椅子上，悠閑地吹開茶杯冒出的熱氣。我放下紙張，他看着我，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然後慢慢把茶杯放到桌上。“上個月翻修老家房子，我在房樑上發現了一本日記，裏面記載了爺爺最後一次考察行動，這三篇是我特意挑選出來讓你看的。”李季雨話語有點緩，整個動作顯得慵懶。“從日記也看不出什麼，那道蛇形巨影特徵描述不詳細，是什麼我也沒法判斷。”我平日喜歡研究古文古籍，李季雨找我應該是為了弄清楚那道巨影的正面目。日記里對那道蛇影巨影的描述主要有三個特徵，低沉的吼叫聲，蛇狀的巨大影子，還有燈籠一樣的紅色眼睛。單從這些線索，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什麼。李季雨盯着牆上的掛鐘，思索數秒后，說：“你看的最後一篇日記後面還有一篇簡短的記述，記錄了爺爺和江叔叔的談話，上面寫了江叔叔用望遠鏡看到的場景。那東西頭頂有獨角，下顎有長須，四肢細長緊貼身體。”“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答案，何必跑那麼遠來問我呢？”這些特徵已經很明顯了，不管它是龍還是蛟，事情一旦傳出去，定會引起極大轟動。李季雨和我性格最相似的地方就是不喜歡麻煩別人，特別是麻煩熟人。按照他的描述，第四篇日記是否真實存在已經不重要了，李季雨心裏已經有了答案，這次來找我一定還有其它事情。“爺爺失蹤的事我之前了解得不多，爸媽刻意隱瞞着什麼，也許是為我好。但老一輩講究落葉歸根，我希望能找到爺爺的屍體，把他葬在奶奶旁邊。”李季雨語氣微帶傷感，話也合情合理，

但聽完后，我發現一個問題。他的爺爺一直都是失蹤狀態，並沒有宣佈死亡。我猜不透他是故意說漏嘴還是不小心說錯話，我能確定的是他手裏一定有重要的線索。他不想明說，我也不好主動問，正巧肚子餓了，我提議說：“馬上六點了，我們找個地方邊喝邊聊。”這個點太陽不曬，天氣涼爽，最適合勞作。街上人不多，我帶他去了一家有年代的牛肉湯鍋店。初中的時候家庭條件好一些，爸媽偶爾會帶我來這裏吃一頓，肉很新鮮，炒菜微微帶辣，我很喜歡他家的味道。李季雨點的菜，兩肉一素炒一湯。我走到櫃枱倒了兩碗酒，酒很香。我低頭舔了一口，這個味道一直沒變。“他家的酒你應該沒有喝過吧，自家烤的，醇香夠勁，這麼多年一直都是這個味道。”李季雨聽完我的話后抬起碗喝了一大口，可能是不習慣，酒氣立即上臉，整個臉紅的就像被熱水燙過一樣。看到他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李季雨紅着臉瞪着我，老闆趕忙過來給他倒了杯茶水，說：“這個酒度數高，慢慢喝，太急了容易醉。”老闆還記得我，我們坐着聊了一會。李季雨靜靜的坐在一旁，心事重重的樣子。從小到大他都是那種樂觀話多的人，經常嬉皮搞怪，我從來沒見過他像今天這麼安靜。店裏陸陸續續來了幾桌人，老闆起身去幫忙了，走時還說給我們送兩個菜。菜上齊了，老闆給我們鬆了一盤花生和豆腐，我和李季雨邊吃邊喝，半碗酒很快就沒了。“讀小學時我挺喜歡你們班詩依潔的，每天心裏就想着怎麼遇到她，好不容易見面又不知道說什麼。現在想想，小時候的愛情多純潔，現在大都是見色起意。”酒喝的有點猛，他臉愈加通紅，心情也好了些，開始講述着小時候的事。他說的那個女孩我記得，平時喜歡扎兩個小辮子，學習好人緣也好。因為李季雨和她的事，我在班裏才被孤立。我喝了口茶，說：“她四年前嫁到了北方，你就不要惦記她了。對了，上次吃飯時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女孩不錯，斯斯文文，對你也很好，你們倆怎麼樣了？”李季雨搖了搖頭，嘆道：“我和她有緣無分吧，一年前就已經分開了。你呢？聽姨父說給你介紹了很多女孩，你都不中意，是不是心裏有目標了。”“我一個人都生活得這麼糟糕了，不想把別人也拖進來。”喝了三碗酒，李季雨已經醉到趴桌子，我感覺自己也有點飄了，把他扶起來準備去結賬。老闆走進來說李季雨已經結過賬了，他把我們吃剩的飯菜打包，還幫我把李季雨扶到家門口。這一晚睡得很踏實，太陽照進屋子我才醒過來，已經九點了，李季雨還打着呼嚕，我沒有叫醒他，自己去洗臉了。洗完臉抬着盆在樓道里遇到了張師傅，他急匆匆的說道：“你爸找你，好像有急事，你快點去。”我穿着拖鞋跑到門口，父親坐在門衛室裏邊看報紙邊抽煙，我輕輕拍了拍窗戶玻璃，他迅速起身走出來，把摩托車鑰匙遞到我手裏，說：“你大姑家出事了，這幾天單位忙我走不開，你媽在外鄉暫時也回不來，你趕快去她家看看。”“林子出事了，你去的話做事積極一點，穩重一點，不要莽撞...”父親囑咐一番，但沒有說具體是什麼事。我把父親送到他們單位門口，回去的路上買了一大袋包子。李季雨還在睡，被我強行喊起來，他拍拍腦袋，我趕忙問他：“我大姑家裏有急事，我現在要趕過去，你去不去？”“去，等我洗把臉。”他立馬翻坐起來，穿好衣服鞋子，抬着臉盆沖向洗漱間。大姑家從縣裏去有七八十里的路程，而且基本是崎嶇山路，騎車的話最快也要兩個多小時。剛出縣城這段路比較平坦，我比較熟悉，直接猛踩油門，一路飛奔。後面的李季雨瑟瑟發抖，緊緊抱着我的肚子，嘴裏呼着“你開慢一點。”穿過村落，衝過長橋，前面道路忽然變窄，光線也暗下來，路邊的樹木很高，密密麻麻遮住了大部分太陽光。這是一段下山路，幾米后就是一個彎道，標準的十八彎地形。山腳下有一排溝渠，水流清澈，手觸摸進去有點冰涼。我們順着流水找到水源，在一塊青色山石下面。山石靠山路這面很平整，上面雕刻着“清龍流水”四個字，旁邊有一個凸進去的缺口，裏面供着一塊石碑，石碑上的字已經很模糊了，前面放着糖果和香燭。“清龍流水，水清無魚，龍為魚首。潮生，你說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龍？”李季雨揣摩着這個字的含義，把問題推給我了。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關於龍的傳說，從上古神話史書到今一直都有記載。龍在中華文化中有崇高的地位，天子自稱為龍。最早的紀錄來自神話傳說，黃帝為了打敗蚩尤，向蒼天借用青龍護法，吞雲吐霧，降暴雨破了蚩尤的迷霧陣。《左轉》和《史記.夏本紀》中都記載，夏朝有豢龍氏和御龍氏兩家，可以圈養龍族。後來這項技術失傳了，龍的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各種古書縣誌都記載過墜龍或見到龍的場景，描述的特徵基本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