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錯誤的決定
一盞茶的時間（10分鐘），順着小道穿過了一片林子，我看到了綁匪所說的那個湖。岸邊孤零零地停靠着一艘烏篷船，船頭飄着一抹紅色。這就是綁匪所說的那艘船。
當我靠近湖面時，一陣風吹來。叢生的雜草隨風搖擺。岸邊浪花朵朵，沙沙作響。
綁匪肯定是打算坐船逃走。恐怕此時此刻，他正躲在某處死死盯着我的一舉一動。這個念頭讓我的動作變得僵硬起來。我強忍着想四處張望的衝動，向前走去。
我拉起船艙的帘子，裏面有些昏暗，船艙中間放了一張小桌子，隱約地看到最裏面有一個蓋着的木桶，大概是用來裝魚的吧。我按照綁匪的指示，把兩箱裝滿銀錠的箱子放在桌子旁邊，接着我拿起桌上的火摺子點燃了插在油燈上的蠟燭。之後我走出船艙，回到馬車。
上馬車的時候回去船艙等綁匪的念頭閃過腦海，但我很快改變了注意。心想還是別亂來為好。在救回林兒之前，我必須服從綁匪的安排。
我駕車往回，在樹林中，王朝攔下了我：
“放心，周圍沒有人，綁匪在船上嗎？”
“船里沒人，也許他正在某個地方監視。”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們吧。你按照綁匪說的先回家吧。”
我開始原路返回，心想一切都結束了。我已經儘力了。
但我並沒有解脫。各種各樣的焦慮仍在腦海中盤旋。萬一綁匪發現捕快在監視他怎麼辦？也許我就不應該報官的。說不定會有不相關的第三者碰巧走進那條船，被神經高度緊張的綁匪誤以為是捕快，到時候可怎麼辦？
懷着萬千憂慮，我駕車飛馳在夕陽的暮光中。
戌時（19時），我回到了家。妻子進廚房做了四人的晚餐。但我和妻子都沒有什麼胃口，只是草草吃了幾口。
戌時四刻（20時），大門傳來了敲門聲。我衝出房門，是林兒回來了嗎？門口只有馬漢一人。
“林兒呢？”
馬漢說道：“你走後，船邊一直沒有動靜。戌時（19時）左右，船艙突然起火，火勢瞬間蔓延了整艘船，火光衝天。”
“林兒呢？綁匪呢？”。絕望，恐懼和後悔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綁匪肯定發現了捕快。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在茶棚的時候，綁匪應該還沒有發現，這意味着他顯然是在捕快監視船之後才發現了問題。綁匪看到了負責監視的捕快，就此燒了船。捕快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誤。我的林兒在哪裏？
“都沒有發現。”馬漢如此回答，但他的聲音透着一絲苦澀。
“天已經黑了，沒辦法展開湖裏的搜尋工作，王朝捕頭會帶人在湖邊駐守到天亮。您和夫人還是睡一覺吧。明早我來接你們一起去燒毀的船地方。”
妻子看着捕快遠去喃喃道：“換作平時，這就是林兒睡覺的時間。”我只想知道林兒此刻身在何處，肚子餓不餓，能不能好好睡覺……
之後妻子安排陳苗和武柏到客房，我和妻子去了卧室。
我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身體明明疲憊不堪，意識卻依然處於病態的亢奮之中。
旁邊的妻子嗚咽起來。繃緊一整天的絲線終於還是斷了。我伸出手，握住妻子的手。
“別擔心，林兒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我低聲說道，彷彿在說給自己停。
九月初三，卯時（05時）我和妻子坐上了馬漢駕駛的馬車。前一天的記憶瞬間復蘇，
只覺得自己突然墜入了萬丈深淵。林兒昨天被人綁架了。
當我們到達現場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王朝已經帶領着十幾名捕快在船的殘骸和湖的周邊勘察了。
我和妻子只能坐在馬車裏無助地等待。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把。忽然，幾名捕快從湖裏拿着什麼走到船殘骸邊的空地拼湊着。
我感到喉嚨乾澀，心跳加快，身旁的妻子緊緊握住我的手。至於他們找到了什麼，那是顯而易見的。
我們打開跳下馬車，幾乎是下意識地走向捕快們圍着的地方。我的腿瑟瑟發抖，連步子都走不穩了。馬漢回過頭來，面露心酸地讓到一邊。露出一根黑色的棍子。
原來那不是棍子，是一條燒焦的手臂。
軀幹、頭部、腿也露出來了。每一處都是焦黑一片，面容幾乎難以辨認。
難道……難道這就是林兒嗎？
悲傷就此爆發，心碎成了無數片。一團滾燙的東西湧上胸口，身體不住地顫抖，無法控制。
忽然，一股怒火湧上心頭。我一把抓住馬漢的胸口使勁搖晃。
“我放下贖金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馬漢強掩狼狽，回答道：
“你走以後，我們一直在等綁匪現身。我們確信他不可能發現我們。可綁匪就是不來……半個時辰后，船就着火了……我們本來想滅火，可火勢蔓延得太快，來不及了……”
我攥緊拳頭。
“綁匪發現你們在監視他了！”
“我們敢保證他是不可能發現的。”馬漢固執地搖頭。
“事到如今還不認……”
我不得不拚命壓制掄起拳頭毆打捕快的衝動。王朝見氣氛不對，不動聲色地把手摻上我的胳膊。但我之所以沒動手，並不是看在王朝的面子上。只因心中有個聲音纏着我不放。
“殺死林兒的是你。”那個聲音低語道，“如果沒有不顧綁匪的警告擅自報官，林兒就不會死了。”
可林兒究竟被關在哪裏呢？就在這時，我的腦海中浮現出船艙深處的木桶。我敢肯定，林兒被關在了木桶裏面。如果我當時掀開蓋子看看……我怎會如此愚蠢！憤怒在心頭無限膨脹，無從壓制。
王朝帶着沉痛的表情深鞠一躬。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再多的道歉也許都是蒼白的。綁匪可能發現了官府的介入。事已至此，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調查本案，將綁匪繩之以法。還請……”
捕快沒完沒了地道歉。然而在如今的我聽來，那些話只會讓我更煩躁。
“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嗎？”我喃喃道，朝向妻子。
妻子站在眼前，彷彿一朵被暴風雨蹂躪的小花，無依無靠，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悄然流下。
我一定會把林兒救出來的——我在出門時對她發過誓的。可我沒能遵守諾言。
“對不起。要是我當時聽你一句勸，不報官，林兒就不會死……”
妻子卻不住地搖頭。
“林兒沒死！一定是搞錯了！這不是林兒，他一定在別處……”
我默默摟過妻子的身子。她的淚水浸透了我的衣衫胸口，她的顫動如漣漪般陣陣傳來。
片刻后，真正的憎惡在洶湧的悲傷中現行。與此相比，先前的怒火根本不算什麼。我恨透了害死林兒的綁匪，我恨透了犯錯的捕快，而我最憎恨的莫過於無視綁匪的警告，毅然報官的自己。
我狠狠咬着嘴唇，幾乎要滲出血來。同時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彷彿只要一鬆手，我就會永遠失去她似的。
“我們會把遺體送去官府檢驗。”
不知不覺中又來到我們身邊的王朝說道。
“目前，還要在搜索，現場應該會留下與綁匪有關的線索。”
“你們一定要抓到他！”我的聲音彷彿是從內心深處擠出來的，“他對林兒做了這樣的事，必須讓他付出代價！”
“我們一定會逮捕他的！”王朝帶着苦澀的表情向我保證，“由於林兒已經不在了，我們會公開調查，到時可能會有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衝去你家的。二位還是回去休息一下，我讓馬漢送你們回去吧。”
“……回家吧？”
聽我這麼說，妻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