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會議室里。

錄像分析結束，關於球員的討論也塵埃落定。

被特意點到的幾名球員，不說已經被所有教練放棄，但至少已經是被打上了某些印記。

沒有大局觀，沒有團隊意識，都不能用個人主義去解釋。

用粗點的話來說，腦子拎不清。

不是他們腦子不聰明，也不是技術不行，是因為基本上看出了隊伍的趨勢，才會有意識的想在這股大勢之下，找自己的存在。

可是，這種找法，太難看了，甚至在教練已經點過的情況下，依然如故，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作為教練來說，可並不一定會因為你的硬實力稍強些，就容忍你這樣的存在方式，至少在盧林這裏不行。

當然，你的實力如果真的比別人高出明顯一檔，那也難說。

真要那麼強到一枝獨秀，沒準還會特別為配合你的表現來做些戰術上的針對安排。

還是那句話，歸根結底的還是實力。

“現在是1999年，離我們的大考全運會還有將近兩年，看似時間還多，可其實，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更何況，魯指導離開之前，給我們省隊打開了一道門，現在各方面對我們的支持力度也不小。所以，我們更要明確一點，現在的這一切，可不僅僅只是讓我們帶一批球員來打那麼幾場比賽。

榮譽我們都想要，可有些比一時榮譽還要更重要的東西，或許我們要更多幾分重視。重視、進度，我們的腳步要更快些。

在這個過程里，我們作為教練，要多辛苦一些。而作為球員，我們對他們的要求，更需要他們用全部精神和意志來迎接和對待這一切。

不能適應，不能緊跟球隊求變、求進步伐的，不管新老球員，一視同仁……”

復盤、分析、總結，以及安排，在球員們休息養精蓄銳的這一天，隨着盧林的最後發言，幾位教練達成了共識。

隔天。

訓練還未正式開始，盧林在訓練館的多功能廳里召開了隊內大會，所有教練加上十八名隊員，包括中心安排的領隊，全員聚齊。

林幕依然是低調的坐在外圍角落，他的身邊，幾名新隊員也同樣是低調異常。

今天的會議，其實大家都有心理準備，輸了今年的比賽，總結和分析上的東西，自然少不了。

對於這一次參賽的所有球員來說，比賽敗了，表現好的其實沒想過要受表揚，那些自感表現不好的，更是有了被批評的覺悟。

只是，沒想到，盧教練說的比他們想的要多有不符。

會上，

盧林沒有多去分析這一次比賽的勝負得失，只簡單幾句就帶過了這一次的失利，更沒去過多討論球員執行戰術上的得失。

主要內容全部放在球員本身上。

盧林批評了現在隊內的訓練心態，批評了比賽時的心態，並着重要求了所有球員對自身的警醒。

同時不斷強調，排球是一項集體運動，你在集體中表現好了那才是真的好。

再者，只有在球隊整體的框架上發揮，且讓自己的發揮集合球隊所有隊員的發揮，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球隊合格的一員。

“——現在，我們的隊員中，還沒有人優秀到一騎絕塵的地步。每個人的實力都是可以互相匹配的，所以用不着覺得誰耽誤誰發揮。

只要球隊沒有取得真正勝利，那麼不管你是自感打的好，還是不好，都只能劃到同一水平……”

上方，盧林的話還在繼續，今天的盧林依然是澹澹的說著，言辭毫無激烈之處，但說到這裏，其實話已經有些重了。

林幕看在這一幕，下意識的看了看其他的隊友們。

隊長尹立強、副隊長劉華鋒，他們的表現沒什麼太多變化。大概到了他們這一層次，更能明白盧林話里的意思。

林幕也明白，競技體育，用成績說話，定下目標，安排了球員和戰術，要收穫成果的時候，這份成果只能由全員來承擔。

如果贏了，倒是可以單獨來說說誰打的好，誰是球隊發揮最重要的人。可輸了的話，所有的好都沒有意義。

很多時候都有一種說法，比如說，球隊輸了，但是核心、主力某球員打的多好多好，球員沒輸之類的。

在林幕看來，這都是廢話，比起其他的團體項目，排球更沒有資格來說這樣的話。

更別老覺得自己跟朵出淤泥的白蓮似的，有你發揮好了，隊友拖累你的心思。沒能取得好的成果，確實有可能是某些球員發揮的不好，但同樣也說明了，你的發揮也其實有限。

林幕聽着盧林的話，腦子裏總結着他的意識。

其他的新隊員似乎也是通過盧教練的話想到了什麼，不由的向林幕看了過去。

大概經歷過了林幕帶領蓬蠡隊打比賽的前前後後，同樣也能明白許多。

不過，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想通，或許說，明白歸明白，但根本意識里，不會從自身去尋找問題。

“……而且隊員的水平現在和其他強省還是有一些差距的，之前的比賽我們不再說了，只希望大家重新開始，能夠認真對待訓練，對待以後的比賽。

我們教練也會及時針對調整，接下來的訓練，在我這裏，所有人都沒有高低優劣，一切以有利於球隊發展為主旨……”

坐在最靠前的一排，秦斌和費楠的心裏轉了一個大彎，他們已經明白，盧教練的發言話裏有話，或許是能體會其中的很多說法是對的，但心裏同樣不舒服。

特別是針對於說到的個人水平上。

要知道，他們現在敢在訓練中表現，敢在比賽中表現的所有底氣，就在於他們的水平。

怎麼就是一個水平了？

我們有不如的人，但也勝過很多其他的隊員吧？

那要都是一個水平，不看個人水平，哪來的一隊、二隊、青年隊，哪來的核心、主力和替補之分。

進攻拿分有問題，你就好好說主攻、副攻，防守攔網失分了，在誰那裏同樣可以歸到誰的責任。

要再說的具體點，防守不利最多也就說說當時最靠近球的人，以及最需要防守的自由人，說那些有的沒的幹嘛。

林幕不經意的視線里，副二傳秦斌的嘴角微微的撇了撇，自由人費楠或許更有三分不屑。

林幕暗自搖頭，對於這種訓后、賽后的總結反省會，很多球員向來是一耳朵進，一耳朵出。

你說你的，我聽，但我不在意行不行？

什麼似有若無的批評都不會影響到他們，因為比起替補和其他同位置上的人，他們現在的體能、技術也確實有優勢存在。

對於需要6個人的排球比賽來說，每一個人的實力更強，也確實能起到增強球隊硬實力的作用。

一般時候，也自然會選擇個人實力更強的球員來組成主要陣容，甚至很多時候，還會因為球員的存在去略微調整下球隊戰術上的運作。

也許，這就是很多球員有恃無恐的主要原因吧。在他們看來，球隊沒打好，是核心球員的問題，是教練安排的問題，跟他們沒關。

只要他們的實力還比人強，能壓住他們的替補，壓住其他人，那麼就不用擔心存在於球隊的問題。

可林幕知道，不管別的教練如何，至少盧林不是這樣的。

雖然盧林不是死板的嚴格要求球員執行某一戰術的那種教練，甚至球員上場后，他能容許球員去主動根據比賽進程來調整。

但首先，這種調整要有意義，有積極的意識以及讓球隊整體向更好發展的意識。

更重要的一點，所謂紙面的硬實力，只要不是強到差一大檔的程度，在盧林這裏沒有多少參考價值。

兩年多的相處，林幕對於盧林的了解不可謂不深，他太知道了，盧林最看重的就是球員的這份意識。

大概，他們很快就能真正對盧教練有所了解了吧，不過，在徹底了解之前，會對他們的未來有多少影響，就看他們真正的意識和覺悟了。

林幕無所謂幸災樂禍，更無所謂恨鐵不成鋼，反正跟他沒關。哪怕是那些人看起來是他的競爭對手。

目前他就是一個還在努力求進步的少年。

厚積薄發，積極進取，才能真正綻放光彩。

第一步，讓自己充實起來，強壯起來。

第二步，讓自己的實力可以融入到球隊之中。

再之後……

……

國內的全國比賽、錦標賽，基本每個項目每年都有。

10月底，也差不多是所有運動項目結束預選賽的時候，再加上即將有的冬訓和一些為了應對職業聯賽的集中訓練。

排球隊重新開始進入訓練節奏的時候，省內的各支運動隊也陸續回到省隊訓練基地。

有高興的，更多的是失落的，但不管好與不好，希望和期待的心情與否，由於更多人的來到，訓練基地進入到一年中最熱鬧的階段。

因為只打了一個預選賽小組比賽就提前打道回府的男排，在這樣的氛圍里，顯然存在感極低。

不過，這樣的存在感，倒也讓他們稍微輕鬆了一些。至少，因為人多話題多了，沒有人會特別關注他們這些沒有多少存在感的人。

當然，輕鬆歸輕鬆，可也不免有人心裏會更多憋幾口氣。

尹立強是如此，劉華鋒是如此，林幕的小夥伴們也是如此。對於省隊的教練們來說，或許還要更甚一些。

林幕倒是無所謂，小時的家庭和學校，進體校后在中長跑班上的挫折，進入排球隊后的消極，直到夢幻記憶的融入。

曾經的經歷造就了他的古波不驚，少年所擁有的意氣少了很多，客觀上的問題還無法讓他心態有太多的起伏。

跟着球隊繼續訓練，球隊訓練所在發生着的變化，也同樣沒有改變林幕的意識和心態。

總之，他積極、努力，時刻在準備着。

其間倒是有個小插曲，驕傲、執着如盧林這般的人，受到了一些小刺激。

那是重新開始訓練之後沒幾天的事，盧林作為男排項目的總教練去參加了省體育局的一次辦公會。

會議內容主要是各項目總教練，陳述一下本運動隊在今年全國比賽預選賽中的成績和表現，以及針對於成績所要做出的調整和改變。

回來以後，盧林看起來沒有太多變化，只是和其他教練交流了一下，之後又和尹立強、劉華鋒說了些什麼。

具體什麼內容他不知道，再之後，盧林就找到了他。

盧林和他聊起了開會上的一些事，大概就像是一起走過來的朋友一般的傾訴吧，盧林沒覺得和少年人說話尷尬，林幕也沒覺得和教練說話拘束。

直到這時候，林幕才算看到，盧林在接手省隊以後，所背負的責任和壓力。

盧林給他講了一下辦公會上的一些內容。

領導表揚了今年全國賽事中表現比較出色的項目，也批評了表現不好的一些項目，男排是其中之一。

最後又老調重彈，說了說各個項目的經費和資源投入的問題。

這時候，雖然沒特別說排球隊，但同樣少不了他們男排。

因為之前魯指導在時的一些申請支持，加上盧林上任時的特殊情況，省局的金局以及球管中心給了男排一些特別照顧。所以，在今年，男排的資源下撥比往年更多。

包括明年的預算，同樣是之前有過協定的。

所以，在領導說到這裏時，可想的，盧林沒少收穫特別的目光。

盧林說起當時的情況，平平澹澹的，但林幕怎麼可能聽不出其中的那份感受。

可以說，盧林是最年輕的省隊總教練，資歷也是最淺的，加上排球隊的資源投入，盧林所要面對的，更多的是懷疑，甚至嫉妒、不忿，以及不屑。

盧林輕飄飄的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說，之後主要還是和林幕說了球隊以及林幕的訓練事宜。

林幕聽到了盧林的期望，聽到了盧林在壓力之下的那份堅持，同樣聽到了盧林對他的要求。

以及，教練、球員、男排，發展以及未來……

因為魯指導曾經極力的爭取，省隊有了第一次直接加入業餘少年的情況，拉開徽省男排變革的序幕。

之後魯指導離開，臨走前和盧林特意叮囑人才培養和體系建立的問題，幾位教練帶領着球隊繼續前進。

主教練盧林和其他助理教練，整個教練組再訓練和比賽中迅速磨合，擔起了責任，通過一場全錦賽預選賽的失利，也打成了共識，球隊的運作在短時間裏進入了新的日程。

訓練在變化，訓練強度和戰術、意識和節奏上的一些變化在持續進行，省隊裏的球員們或許也都真正意識到了一些東西。

沒人刻意去說，但確實存在着一些不需言道的共識。

而且，腦子活泛一些的人都知道，大概給與他以及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吧。

盧林去開會的事，只是一個小插曲，回來后具體交流的人也不多。

但在此之後，林幕感覺到了球隊的訓練在無形中又有了一些改變。整體的訓練變的更緊湊了一些。

如此這般，有着共識，但也懷着不同心思和意志的一群人，在訓練的艱苦和枯燥中，低調的過去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