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命危逢貴化新生

第3章 命危逢貴化新生

苻宏落馬之後,約莫兩刻鐘的功夫,從南邊突然趕來一隊人馬,大概百餘人的樣子,每個人都身着晉國南人服飾。他們有的人手持長刀,有的人手握長矛,手中武器各式各樣,像是士兵卻更像村民,循着哭聲找到苻宏廝殺的樹林。眾人望見眼前遍地碎屍,並沒有像普通百姓那樣畏懼,而是有序的四散開來,一部份人察看是否有生者,另一部份則是收集地上的兵器盔甲和停在原地的戰馬,一切井然有序,像是訓練有素一般。這些都是晉國邊境上的百姓,自從五胡亂華衣冠南渡以後,晉國的邊境時常遭受北方胡人的襲擾,而晉國內部忙着內鬥無暇顧及邊境安危,他們也分不清侵襲家園的是羌人還是鮮卑人亦或是匈奴人,反正在他們眼裏,都是一樣的野蠻人。胡人所到之處燒殺搶掠,不留活口,無論男女老幼盡皆屠殺作為士兵“軍糧”。因此,這些百姓為了生存,大部分人選擇舉家向更南的蠻荒之地遷徙,不過依然有少部分人不願意背井離鄉,選擇留了下來。這些留下來的人,為了生存,不得已拿起武器,保護自己的家園。他們放棄開闊富庶的平原,選擇聚集在山林附近,若是和平時期,下山耕種,若是遇到胡人入侵,則迅速避入山林。因為苻堅身死,北方再次陷入戰亂,邊境上這些百姓得到消息后不得已再次躲入山中,其中成年男子組成戍衛隊負責日常偵察保衛工作,有武器的拿武器,沒武器的拿農具,由村威望最高的人帶頭。只要周圍有些風吹草動,他們必然會下山來,先觀察局勢,若是胡人人多勢眾,便儘快返回組織山中百姓躲好保命。若敵人很少,他們則會包圍胡人,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些人雖然沒接受過正規訓練,但是家破人亡等殘酷情景畢竟也經歷了許多,動起手來也絲毫不可小覷。縱使武藝身手不如胡人,卻也不惜命,搞得邊境附近的姚秦士兵很是頭疼。正在眾人尋找哭聲來源的時候,突然有個年輕人牽着幾匹戰馬,高聲問道:“劉村長,這些遺留的戰馬怎麼辦?咱們可養不起它們。”但聞人群中有個稍微年長的人回答道:“這些戰馬當然要牽回去啊,它們都是寶貝兒,牽回去可以賣給官府,據說朝廷很需要這樣的戰馬,換得錢帛大家分分,等到戰爭結束之後,用來置地買田多好啊。即使賣不出去,用來拉磨駝糧食總行吧。”眾人聽罷,傳來陣陣樸實的笑聲,貌似在嘲笑那個年輕人。這些笑着的晉國百姓與地上躺着的那些殘缺屍體像是戰爭年代最無情的對比。大概又過了些時辰,遠處又有一人抱着正在啼哭的苻冰喊道:“找到啦,之前聽到的哭聲原來就是這個孩子的,找了許久,還以為是聽錯了。看這孩子長相,鼻子高高的有點兒像胡人,村長,安全起見,你看是不是要......?”說罷,做了個手起刀落的手勢。村長藉著月光抬眼仔細瞧了瞧苻冰,連忙制止道:“胡人沒有人性難道你也沒有?你最好給我抱仔細了,這孩子要是有事,下個月少給你家發一石糧食。哦…還有,這孩子你是從哪找到的?”“樹林那邊。”村長趕緊帶着眾人朝那人手指的方向跑去,看到渾身是血的苻宏趴在地上,后肩血肉模糊,身下一灘血水。其間一個年紀稍微大的中年人蹲到苻宏身邊,伸手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脈搏隨後說道:“人是活的,

看他的穿着跟我的祖父當年差不多,應該是北方的普通百姓人家,帶着這個嬰兒被秦兵追殺至此,身中一箭。想必是因為箭傷口流血過多而昏死過去,估計也是個苦命之人,依我之見,最好不要見死不救。”“他們可是從北邊來的人啊,是敵是友還未可知,咱們如果將他們倆帶回山上,要是胡人姦細怎麼辦?”救還是不救,隊伍中有不同意見,村長思索良久:“大家可以看看這遍地屍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都是此人傑作,今天他能手刃秦兵,說明他跟咱們一樣,與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決定先將他們倆帶回去,暫住我家,哪怕將來發生意外也是我劉翹一人擔著。”說罷,村長劉翹令人將其餘秦兵屍體掩埋,原路返回。就這樣,苻家兩兄弟的性命再一次從鬼門關前被拉了回來。回到山上之後,劉翹把苻宏安置在自家廂房內,安排村民將山中最懂醫術的老者連夜請到家中。因為村民經常出去跟胡人拚命,受外傷幾率很高,所以苻宏身上的這些刀傷箭傷,對這位老者來說不在話下。果然,經過老者將近一個時辰的醫治,苻宏基本脫離生命危險,外傷好說,敷藥簡單包紮即可,唯獨失血過多需要好好修養。老者臨走前又給村長開了幾味草藥,囑咐了一些必要事宜便離開了。劉翹送走老者,天也開始泛白,忙了一晚上困意正濃,來不及仔細收拾,只是回屋將苻宏治傷時扒下來的衣物連同一起帶回的天王劍一股腦兒塞進柜子,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便回屋睡覺去了。又過了幾日,苻宏的外傷已經開始癒合,本人也在劉翹夫婦的細心照料下清醒,睜開眼睛先是觀察身邊的環境,接着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胸前,又看看了兩側,發現弟弟以及和氏璧都不在,情急之下從床上跳了起來,心中暗自驚道:“大事不好!”正當他着急疑惑之際,后肩的箭傷又開始隱隱作痛,昏迷多日的苻宏實在吃痛不起,雙腿一軟,只聽“砰”的一聲,從床榻上跌了下來。屋外幹活的劉翹聽到響聲,立馬衝進屋內,見到摔在地上的苻宏,急忙將其扶到床上。苻宏雖然受傷嚴重,意識卻很清醒,昏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存有部分記憶,知道是眼前的這個人救了自己,便起身拜倒在劉翹身前,緊緊拉住對方的衣袖問道:“感謝閣下救命之恩,請問閣下是否見到我衣服裏面的和……衣服裏面的物品和懷中的嬰兒?”劉翹先是一愣,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然後走到床榻旁邊的柜子前,將櫃門打開,指着裏面的東西對苻宏說道:“你的隨身物品都在這裏,至於跟你一起的那個嬰孩,我妻子抱在後屋照顧,大可放心!”苻宏急忙爬到櫃前,拔開帶血的衣物,隱約摸到錦帕裏面的和氏璧還在,又得知弟弟安然無恙,暗自長出一口氣。不過,苻宏還是不放心,生怕自己剛才的緊張行為引起對方懷疑,隨即解釋道:”這些是我父…父親臨死前留給我的遺物,還有跟我一起的嬰兒,是我的親弟弟。二者無論丟了哪一樣,我都有愧於先父。”苻宏本想找個理由裝作傷心,偽裝自己的緊張,以防面前之人有所察覺,不想看見天王劍后睹物思人,回憶起自己國破家亡、父王遇害的遭遇,傷心往事不由得湧上心頭,竟真的抱着衣物開始抽泣。劉翹畢竟世代農民出身,生性樸實善良,對苻宏所做一切沒有任何懷疑,尤其是望見對方抽泣不止的樣子,心中不免也傷感起來:“我不清楚你們兄弟二人為何被胡人越境追殺至此,但從你的眼神以及眼淚中我可以斷定,你的經歷和我們全村人的經歷並沒多大區別。還有,你后肩的箭傷可不輕,縱使你年輕力壯也莫要過度傷心,先靜心把傷養好再說。”劉翹言辭真情流露,毫無虛假之意,苻宏聽罷心存感激,卻也不敢輕易泄露自己的身世,隨後根據親身經歷胡編道:“在下李宏,年一十七,因未行加冠禮,暫無表字,同我一起的那個嬰兒是我弟弟李冰。我父本是北方羌族人姚氏高官的下屬,因為不小心聽到秦國欲對燕國出兵的計劃,兇殘多疑的羌人怕我父將軍情泄漏,便派人到我家中欲要殺我全家滅口,父母為救我和年幼的弟弟慘死羌兵刀下,而我自幼陪高官子弟習武讀書,習得一身好武藝,因此得以殺出重圍,帶着弟弟一路南逃到晉國。不想過境的時候被秦兵發現,要不是閣下搭救,我兄弟二人必然死於荒野。”說罷,便忍着箭傷之痛起身下拜。劉翹見狀,連忙阻止道:“斗膽稱呼你一聲李賢弟。賢弟年紀輕輕,便能手刃幾十個胡人秦兵,也算年少有為。在下姓劉,單名翹,字顯宗,年三十有二,世代務農,本是當地一鄉村劉氏宗族之長,早年有幸拜師讀過幾本書。后因戰亂,族人或走或逃,同時又有其他姓氏宗族之人前來投奔,索性一起躲入此山重新建立一個新的村落。大家因為我腹中有些墨水,推舉我為村長,村裏的戍衛隊也由我負責。此處十分隱蔽,秦人即使敢越境,也很難找到。賢弟可以在這裏安心養傷,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就是。”苻宏迫不得已說了謊話,又聽對方言語毫無保留,內心實有不忍,卻也是無奈,畢竟自己的身份太過駭人,若講了實情,可能會害了這山中幾百戶無辜百姓。想到此處,只能再次拱手道:“顯宗兄,救命之恩本就難以報答,今日兄長又毫無保留,誠心以待,小弟我有一禮相送以表心意。”說罷將天王劍遞到劉翹面前道:“此劍原是大秦天王苻堅早年用劍,小弟在北方時僥倖得之,現在送與顯宗兄,以謝救命之恩。”“哈哈,我乃是山中一農民,農具能用好就謝天謝地了,何況如此寶劍?賢弟心意為兄心領,你要是想報答我,就趕緊躺下養好箭傷,將來同我一起將胡人趕出中原。”說完笑着離開屋子。苻宏聽到“胡人”兩字心中掠過一絲不安,也不知對方所說的胡人是不是也包括自己。又過一月有餘,苻宏已然痊癒,對山中村裏的情況也大致了解清楚。為了能早日復仇,他日夜不停練習武功,練功休息之餘,便坐在村頭冥思苦想,想着光憑自己一人,對付幾十姚秦追兵都略顯吃力,即使武功練至化境也難以誅殺擁有十幾萬軍隊的姚萇和慕容垂。愁悶之際,望着山間正在巡邏保衛村子的戍衛隊,心中突然靈機一動:“兵法講究天時、地利、人和。我何不藉助外力達到報仇的目的?自己自幼熟讀兵法,又多次跟隨父王南征北戰,可以組織村民借地勢襲擾秦國邊境,趁機吸引周圍反秦人士來投,逐漸壯大隊伍。若將來天下有變,可順勢拿出玉璽和氏璧,以父之名召集舊部伐姚萇、誅慕容垂,大事未必不成。若是天下無變,也可逐漸壯大自己,爭取在晉國取得一席之地,暗中挑撥各國關係,最後藉助晉國的實力達成復仇的計劃。”想到此處,苻宏激動不已。吃過晚飯,苻宏找到劉翹:“顯宗兄,承蒙搭救收養,我兄弟二人才得以活命。現在我身上的傷勢已然痊癒,本該與兄告別,但我背負血海深仇,目前舉目無親無以為家,且冰兒尚在襁褓之中,因此小弟想參加戍衛隊,一來可以多殺秦兵,保護村民,盡一分綿力,二來也可以堵住眾多村民的閑言閑語,不知顯宗兄可否同意?”劉翹聞言,臉上先是喜悅,隨後眉頭又突然緊皺道:“賢弟武藝高強,若是能加入戍衛隊,為兄自然求之不得,然而此事並非我一人能定,畢竟你是外人加入,需要村裡各姓氏族長投票同意方可。”“顯宗兄,我自小習文習武,雖不敢說文武雙全,卻都略有所通。我見村子裏有許多孩子尚不識字,小弟加入之後不僅可以教這些孩子習武強身,也可以教他們讀書識字。”“賢弟所言非虛?你若是真能教村中孩子讀書認字,我想那些老頑固們應該會同意你加入戍衛隊,畢竟村中除了我之外沒幾個人識字,哪怕是兄長我,也認識不過百字而已。明早我便召集村民到村頭商議此事,此事可成。”二人閑聊至深夜,敵不住困意,各自回屋安睡。翌日清晨,劉翹將各姓氏族長都聚集在村口,然後將苻宏之事對村內各位族長盡皆說明,這些人起初稍有異議。不過當眾人知道苻宏可以教授族裏孩子讀書識字之後,自然沒有人反對。畢竟所有人都清楚,普通百姓無權無勢唯有讀書識字才能真正改變命運,哪怕機會十分渺茫。就這樣,苻宏、苻冰兩兄弟隱姓埋名,在晉國南陽邊境的小山村中開始了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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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亂胡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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