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童年秘密
晃悠幾步到了家后，家後有兩排泡桐樹，據說是胡小爹早年栽的，準備將來蓋房子用，已經長到l了七八米高，隨時都能砍到蓋房子，兩三排樹的北邊有一條七八米寬的小河，河對面是一片農田，過了農田又是一排人家，也是二隊的，也是整個西城大隊唯一一個有兩排人家的生產隊。
到了小河邊，胡方樹一屁股坐在了河邊斜坡的草地上，看着河裏水草叢中游來游去的小魚發獃，草長的很茂盛，又是坐在斜坡上，不注意的話看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胡方樹因為特殊情況每月都會被母親叫到家后說事情，慢慢的養成了獨自一人躲在家后想心事的習慣，一個從小背負着不可告人秘密的少年，這時滿懷心事的沉默着，如果此時有熟悉的人見到這個情景，想不到平時性格開朗，能說會道，整天蹦蹦跳跳的小傢伙還有如此不為人知的一面，定會驚訝的懷疑少年是否還是那位老胡家的不三不四小勇子！
不三不四的排行，說起來是件悲慘的故事，容我以後再說！
胡方樹經常到家后的習慣還是小時候養成的，在胡方樹七八歲時，深秋某一天的晚飯後，母親叫住了即將出去玩的胡方樹：“小勇啊，你跟我來一下。”【小勇：胡方樹小名】
跟着母親進了小鍋屋，關上了柴門【柴：類似於蘆葦的一種，生長在河邊灘地，比蘆葦長的高和粗，質量較硬，用處及廣】。
母親說道：“你一年一年大了，小時候跟你說過的事情你轉臉就忘，不記在心上，現在你已經上學識了字，該懂點事了。”
胡方樹低頭傾聽，他是真的記不得母親說過啥重要的話，估計要挨訓。但是，內心卻不害怕，因為母親一直是動嘴不動手，很少打孩子的，母親氣急了才會拿出殺手鐧，‘等月底你‘大’回來，告訴你‘大’。’此話一出，胡家所有調皮搗蛋不聽話的孩子，瞬間會老實安分起來，還會忐忑的好多天，擔心月底‘大大’回來會受到處罰。
母親語重心長的說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你和別人不一樣，身上有毛病，少跳，少跑，不要跟那些‘勝’【勝：對沒有老實氣，調皮搗蛋孩子的統稱】的‘小揪’【小揪：未成年小男孩子】在一起玩，人家瘋玩沒事情，你容易出事，你知道不知道?”
看着母親說著眼淚要掉下來的樣子。胡方樹趕緊回答：“我知道呢，不出去玩了，現在就回屋。”
唉！母親輕嘆一聲：“也不用這麼早就睡覺，媽就是叫你出去玩記得注意就行了，哪有小揪關在屋裏長大的！”
“你大姐要來鎖門了，你跟我來。”母親說著出了小鍋屋，右轉順着東山頭到了大屋後邊，靠着牆根站定，母親從腰上圍裙的口袋裏拿出一個雞蛋。
“小勇，“雞蛋補人，你忍住了，把這個生雞蛋吃了。”說完，拿着雞蛋蹲下身子，對着牆底部的石頭上輕敲了兩下，將雞蛋撥出一個大洞來。
母親撫摸著兒子的瘦小的肩膀：“乖，吃看看，一定要吃下去，忍住千萬不要吐了，最好是一口咽下去。”
胡方樹：“嗯！媽，一股味道的，好難聞。”
生雞蛋有一股很大的腥味，七八歲的胡方樹還不知道這叫腥味，只感到一股味兒刺鼻難聞。
“忍着點，乖，聽話，吃看看，吃看看，不行你把鼻子捏住了吃。”胡方樹看着母親手裏遞到嘴邊開了個大洞的雞蛋，小嘴抿住了，
狠狠的下了決心，小心的接過雞蛋，仰起頭張大嘴巴，一口將雞蛋倒進了嘴裏。
“吸一下，使勁吸一下，不要留下雞蛋清。”媽媽的催促聲讓胡開樹屏住氣猛吸一口，黏黏糊糊的，夾着部分膠質的東西帶着難聞的腥味進入口中，好難受啊！好難受！雖然很想吐掉，但是，媽媽就在跟前，剛才的話還在耳邊，胡開樹閉上眼，用鼻子吸一口氣，頭往後邊一甩。
“咽下了，媽，我咽下去了，吃掉了。”眼淚都逼出來的胡方樹，急忙向著母親報告戰績。
“好，好，好孩子！只要你能吃，媽過幾天就給你拿一個，以後我就不陪你了，雞蛋給你，你學剛才媽的樣子做，如果生雞蛋吃多了，也許你的病就能好了。大醫院先生說的，【大醫院：三星鎮衛生院】小時候少動，多吃點好東西補補，大了逗巧還能長好。”看到小小的兒子強忍着吃下了生雞蛋，眼淚在眼裏打轉的母親輕輕樓過兒子，像是跟兒子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要知道，那時候老胡家偷偷養了兩隻雞，圈在主屋和邊屋的間隔處，外邊還要用東西擋着偽裝一下，人吃飯還是問題的年代，刷鍋水也不是雞能享用的，刷鍋水是要作點綴拌野菜青草餵豬的，豬可以公開養，每年一頭豬的收入，可是家裏除去生產隊分的糧食以外最大一筆收入，所以，兩隻雞，三，五天能下一個雞蛋就不錯了，後來事實證明，母親沒能做到這次類似許諾的話。
聽到母親一句又一句提到病，和大醫院先生等用詞，小小的胡方樹突然想起了什麼，往後退了一點，後背抵在了屋后的牆上，盯着蹲在面前和自己一般高度母親的眼睛開了口。
“嗯媽！我想起來一件事，想問問你呢！”
“啥事啊，還想起來了。”母親慈祥的面容露出笑意，看着小大人似的兒子認真的表情。
“說吧！什麼事？”母親答應了兒子的請求，那時候的家長可沒細話跟孩子說，心力體力都用在如何把一家人肚子填飽上面了。
胡方樹：“我記不清是哪天了，就是我要上學那會子，那天大哥在裏屋跟‘嗯大’和你說話的。”
母親：“說了啥，背給媽聽聽。”母親真想不到這麼大點的小兒子能說出什麼有意思的話來。
“那天晚上，我在西屋當間聽到的，大哥說：‘現在剛將就能有三頓飯吃了，你們又要花錢給大兄念書，’【三星鎮這個地方，父母親叫嗯大，嗯媽，哥哥叫哥。而弟弟的叫法和大多數地方不同，老胡家大哥往下第一個男孩叫二兄，下一個叫大兄，再下一個叫小兄，這裏的兄實質為弟弟，方言】。
大哥還說了，‘給大兄念書有什麼用啊？這不是拿錢打水漂嗎？’。”
聽到這裏母親臉色大變，急促的問道：“你還聽到什麼了？告訴媽。”胡方樹認真的想了一下，“媽，還有的我記不得了，只記住‘嗯大’說的。”胡父一貫大嗓門，在家庭威信那是不用質疑的，也難怪小兒子記得，母親暗中嘆了口氣。
“嗯大說，‘胡方森，你就認定你大兄活不了幾天嗎？大醫院先生說他活不過四歲，現在不是還活好好的，萬一能長大呢？你讓他當睜眼瞎？’”胡方樹接下來的話，完全震驚了母親，母親驚訝的盯着小兒子：“小勇啊，你不要信你大跟你大哥的話，你就是身體不好，不礙事的，你看看，媽不是給你吃雞蛋補補了嗎？”說完這幾句話，母親一把摟住了兒子，再也控制不住，嚶嚶的哭了起來。
被母親摟住的胡方樹，雖然都感覺呼吸不暢了，卻有一種表達不出來的溫馨，這是啥樣的感覺啊，有多久沒被母親如此的抱過了，自己的記憶里好像沒有過的！那個年代的母親，由於孩子多，生下這個，擺弄的能吃飯了，肚子裏又一個已經登位，有時候忙碌了一天，回到家裏累的不想動彈，甚至還得想着往哪個鄰居家借點糧食，母親想抱孩子，孩子想被母親抱，只有在孩子生病不能走路的情況下才能被大人抱着，其他時間就別多想了。
母親嚶嚶的哭了一小會後，鬆開了兒子，眼淚已經順勢擦了，看著兒子說道：“小勇啊，以後你聽媽媽的話，你病就算不好，也不礙事的，你能長大，你還要上學，好好學，長大還能去街上大學堂念書呢，乖，你念好書，長大了找個輕巧活做，到時候多苦錢，還能到縣城去玩，縣城可好玩了，更遠的地方好玩的地方很多！”母親為胡開樹畫了一張未來美好的圖畫，也不管兒子能聽懂多少，既像是勸導兒子又像是給自己增加信心，而事實上胡方樹的母親到現在連縣城都沒有去過。
看著兒子似懂非懂的樣子，母親站了起來，低頭對胡開樹說：“雞蛋的事情不要跟家裏別人說，他們會說你媽偏心眼的，記住了哦。”
胡方樹：“媽！我知道了，誰也不告訴”。
母親：“外邊冷了，要不今晚就不要出去玩，回屋帶你小兄玩玩吧！”秋天的時候早晚溫差很大。
胡方樹：“好的”。又望了兒子一眼，母親轉身走了。
母親卻不知道，她的這番話讓胡方樹證實了自己有病的事實，內心落下了種子，在慢慢的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