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暮色降臨,丞相府陷入沉睡,偶有幾處火光悄然穿行在前堂後院。一道黑影閃過,守衛毫無察覺,繼續安靜巡邏。黑影輕輕停靠在丞相府院中的大榕樹上,繁茂的枝葉完全隱藏了黑影,夜幕更給了他們一層保護色。
一顆腦袋從懷中探出,清澈靈動的雙眸在夜色下更為明亮,她眨了眨眼,安靜地聽着不遠處相府書房裏的動靜。
顧承熙的視線不曾離開過懷中人,看着那雙動人的眼睛在夜色下全神貫注的樣子,心中不免一陣悸動。懷中人好似聽見了什麼,微微皺眉,動了動身調整姿勢,繼續認真仔細地聽着。
喉結在夜色的掩護下動了動,攬在腰間的手臂不自覺緊上幾分,眸中逐漸染上危險的情愫。
“出來了!”林司月聽到動靜低聲驚呼,緊接着書房大門打開,唐洪升從里走出。她轉過頭看向顧承熙,正巧對上了那雙危險的眸。她雖未經人事,但也清楚眸間那團欲說還休的火代表着什麼。
她愣了一下,抬手擋住他露在外面的眼睛,起身拉開距離:“朝後花園去了。”
面罩下的嘴唇彎了彎,眸中換上正經,他拿下擋在眼睛上的手,穩穩握住,望向後花園的方向,接着手臂一緊,將人鎖入懷中,帶着她朝那裏飛去。
兩人在一座假山後停下,躲進假山裡擋住自己身形。林司月靜靜地聽着唐洪升的動靜,顧承熙則注意着府中來回走動的守衛。不多時,林司月抬頭看了他一眼,他接收到訊號,觀察一下四周,帶着她離開原地。到了後花園的一道木門前,見四下無人,他抱起林司月迅速翻牆而入。
門后是一堵牆,東面無路,只有一棵桂樹孤立無援地立在那裏;西面有一道門,穿過長廊通往後院。他們的目標不是後院,而是東面那棵桂樹之下。
林司月回想着方才聽到的一切,在那堵牆上找到了機關,她輕輕按下一扭,桂樹下一條密道出現在二人面前。二人對視一眼,朝密道走去。
密道狹小,僅能通過一人,四周更是漆黑一片,二人怕驚擾裏面的人沒有點燈,只是小心地往前走。
他走在前面探路,手從來沒有鬆開過。
不知走了多久,密道突然開闊不少,他的手緊了緊,林司月回握住他,細細聽着周圍的動靜。不遠處一道石牆後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她輕輕拽了拽顧承熙,顧承熙迅速領會,腳步放得更輕。石牆的縫隙透出微弱的燭光,林司月輕輕趴在石牆上,聽着裏面的談話。
“……動怒,對你我都沒好處。”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
“不想那狗皇帝狡猾至極,把消息封鎖得死死的,我的人一點兒風聲都聽不見。”是唐洪升。
“向蓉兒那個的小雜種,讓他來。”男子說,“被自己最愛的孩子害死,也算件好事。”
“那次下藥本打算將那小子化為己用,誰知我那傻女竟將葯掉包,差點兒將他害死。可從那之後,每當我動手,總有一股神秘勢力從中阻攔,說不定這股勢力就是狗皇帝派來的。”
“顧承皓呢?他完全有這實力。”年輕男子似乎有些着急,“你不會是捨不得你這個外孫吧?你可別忘了王交待的任務!”
“他?”唐洪升冷笑一聲,“若他動手,你我都活不了!”
“他還不知道?”年輕男子不禁反問。
唐洪升卻嘆了口氣:“他野心太大,是斷不可為我們所用的,還是省省吧。”
年輕男子卻大笑:“枉你這個老傢伙活了那麼多年,竟連這機遇都看不出來。”男子高高在上的語氣與唐洪升唯唯諾諾的態度讓林司月心中疑惑,只聽得男子又說,“有野心好啊!借他之手完成北祁大業,統一中原指日可待!”
聽到這句話的林司月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壓住宣之於口的驚呼。他們猜的沒錯,唐洪升果然與北祁有勾當,而聽他對那個年輕男子的態度,那個男子很可能是北祁皇室中有一定威望的人。既然已經得到答案,此地不宜久留了,她想抬手告訴顧承熙可以走了,卻發現自己的手一直被他緊緊握着,她內心不禁微微一動,抿了抿嘴,輕輕用那隻手拉了拉顧承熙。顧承熙一邊注意着來時的路,一邊關心着身邊的林司月,在她有所動作時立馬領會了她的意思,他回握住她,帶着她離開。
回到安王府的林司月如釋重負,將她所聽到的盡數告訴顧承熙,又把自己的推測說出:“那個北祁男子很可能是與貴妃娘娘有交易之人,而他敢用命令的語氣對唐洪升這個丞相說話,唐洪升又並未反感之意,看來他在北祁地位不低,興許是皇室中人。”
顧承熙點頭:“大皇子謀反之事他們也有參與,只是顧承皓並不知曉。而他們兩方,一個想要皇位,一個想效忠北祁,遲早會出現矛盾。”
“你猜,顧承皓知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林司月突然一笑,眼底閃着精光。
顧承熙知道她在想什麼,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笑道:“我猜,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她記得原書中顧承皓登基後為了皇位的鞏固,直接以叛國的名義大義滅親除掉唐家,唐敏作為太后被他囚禁在慈寧宮裏,最終鬱鬱寡歡。而他直接以這個理由出兵攻打北祁,妄圖滅掉北祁,統一中原。其實顧承皓並不知曉他們與北祁的聯繫,只是找個理由鞏固自己的勢力罷了。
如今時間線提前,若將真相一一告知於他,以他的性子,恐怕會將計就計,在得到北祁的力量登上皇位后又立馬除掉那群人,再以這個理由出兵北祁,那麼歷史又會再一次上演,他們都沒有好日子過。所以不能將事情全盤托出,不能讓他知道北祁有意利用他,只要讓他知道唐洪升和北祁有勾結就好,讓他感到自己帝位不保,感到有所威脅。
翌日,佑昌帝突然召見顧承熙。
輝煌的養心殿內飄着若有若無的龍涎香,佑昌帝顧景鳴坐在主位上等着顧承熙的到來。顧承熙到了養心殿,正要行禮,被顧景鳴攔住,他先與顧承熙寒暄一陣,而後開門見山說道:“朕見你近日來事事不順,受難頗多,特意詢問了欽天監,說此乃時運不夠,需要衝沖喜。”
顧承熙一聽,心裏咯噔一下,突生不好的預感——欽天監里他的人並沒有對他說過這番話。
而他只能裝傻充愣,一臉茫然地問道:“父皇所謂合意?”
顧景鳴倒是搖搖頭,拍拍他的肩,道:“太常寺卿夏遠航之女夏婧雯品行端正,敦厚賢淑,且正值盛年。朕想着你也是時候納個妾室了,正好接着這次機會沖沖喜。”
顧承熙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件事,他愣了一下,馬上跪在地上道:“兒臣不能答應。”
顧景鳴疑惑,問:“這是為何?”
“月兒已經有了身孕,於德,兒臣此時納妾並非男子之責。”他撒了個謊遊說顧景鳴,“於禮,若為百姓知道兒臣妻子尚有身孕而去納妾,只怕會影響南鼎皇室在百姓心中樹立的威信。所以兒臣不能答應。”
“朕怎麼沒聽說安王妃有了身孕?”顧景鳴看向一旁的章啟,章啟什麼也不知道,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神醫說月兒在黔州受了傷病,如今又有身孕,胎象不穩,不易對外告知。兒臣本打算等到月兒胎象平穩了再告訴父皇的。”說罷他看向章啟,章啟會意,立馬說道:“奴才聽聞,在民間正妻有孕也是一大喜事,說明家中好事將近,胎神才將胎兒送來有福之家。”
“當真?”
“奴才豈敢胡說?”
顧景鳴看了眼章啟,又看了看顧承熙,似乎對此事深信不疑,便對顧承熙道:“既然如此,此事暫且放下吧,你回去讓安王妃好好養胎。”他又對章啟說:“把國庫里那根百年靈芝拿去給安王妃補補。”章啟領命退下,他又對着顧承熙道:“既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今後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知道嗎?”
“兒臣明白。”
“行了,回去好好陪陪王妃吧。”他一揮手,遣退了顧承熙,顧承熙知道顧景鳴下定決心的事不可能輕易改變,也知道無論自己怎麼拒絕都於事無補,為今之計只能先將此事壓下,從長計議。他得命退下,心裏卻盤算着要怎麼跟林司月說她才不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