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表白
顧承熙提筆在信上又添了些字,把它用信封封好,交給站在黑暗中的蒲朝,蒲朝接過信封,轉身消失於黑夜中。
信自然是交給李泉的,他把林司月得來的信息都寫在上面,李泉得到后就會有所行動。他想起上次分別前李泉眼神在他倆之間打轉,那探究的神情讓他忍俊不禁。李泉已將消息帶給何聿,舅舅該知道了,他有想過,若來京的是舅舅,他無論如何都要把林司月帶過去見他。
腦海里一會兒是林司月方才略帶窘迫的神情,一會兒是她一臉嚴肅眉頭緊皺的樣子,在他的印象里,林司月好像從來沒有真正的笑過,她的笑就像是被操縱的木偶被木偶師輕扯絲線提上去的,從來不及內心,雖讓人感到舒適,但細看下是疏遠的。
他不知道一個深閨小姐為何有如此多的顧慮,明明她家世清明,家族和睦,她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尚書小姐。
他想讓她開心,想讓她做個無憂無慮的林司月。
他承認他動心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了。或許是她恢復清明的雙眸在對上他的雙眼時撥動了他的心弦,或許是在黔州時她幫助那些女孩的認真打動了他,或許是她拚命抵抗惡民的不屈震撼到他;又或許是雷雨中的那個擁抱;或者更早,早到她明明害怕卻捨命相救瑾王妃母子,早到她淋着鮮血穿過屍體來找自己……
他不知道了,可他確實在心上刻下了林司月。
可他不清楚林司月是怎麼想的。
穩操勝券這麼久,他第一次感到動蕩不定。
此時的林司月逃着回到寢殿,腦子裏全是那柔軟的觸感。人是個神奇的生物,一旦想起了某些事,就開始聯想之後發生的一切,無論怎樣都要與前一件事掛鈎,都要去找它們與那件事的聯繫。
林司月就是這樣的人。
她細想着他在這之後的一切行為,那溫熱的掌心,那快要把她融化的眼神,那無條件的信任……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有跡可循,又好像是她想得太多。
因為,一個意外?
所以他會讓曉小一定要治好她,所以他會對她莫名的關心,所以他會對她絕對的信任……
為了一個吻。
……
她跌坐在凳子上,心裏不知為何一陣疼痛。
顧承熙辦完事走進寢殿,看見林司月正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茶杯出神。他似乎已經猜到了,走了過去,在她身旁坐下。林司月早就聽到了他的聲音,她垂眸,抬頭看着顧承熙。
“想起來了?”顧承熙的聲音出奇的溫柔,讓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點點頭,道:“曉小都跟我說了。”她抿了抿嘴唇,“我能理解王爺的做法,王爺其實不必自責。”
你不要為了負責而去照顧我。
“當時我中了毒,心智喪失並非我願,王爺也沒必要放在心上。”
你不要為了一個意外而選擇我。
“事成之後,還請王爺遂我願。”
我不想與你有瓜葛。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如鐵鎚般重重敲打着顧承熙的心。
林司月見他沒反應,起身繞過他打算離開,卻被顧承熙一把拉住了手臂。
男人掌心的溫熱從手臂傳至她的心房,她僵着原處,轉身看向他,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
顧承熙站起身,看着她,良久,他開口:“你認為我是因為自責和一個意外才這般對你?”
他看着她重見光明的眼睛,企圖從中看出半分情誼。
少女的眼睛微微顫抖了一下,招架着他的深情,終於,她招架不住,先一步移開了視線。
“我不是處處留情之人,也不會隨意對人表露真心,不會為著所謂的責任而對人百般照顧,更不會因為一個意外……”他停頓了一下,看着她,“隨便選擇一個人共度餘生。”
“自我出生起,我的身邊就充滿了危機,每天都要提心弔膽,後宮朝廷魚龍混雜,我誰也不能相信。如若真如你所言我會因為這些而如此對一個人,我還能活到現在嗎?我之所以這般對你,是因為……”
“王爺不必誆我。”林司月打斷了他的話,盡量把聲音控制住,不讓它太顫抖。她知道他的下一句話會是什麼,卻害怕地不敢去聽。
“我沒有誆你,”顧承熙堅定的聲音傳入她耳中,“我說的是真話。”
林司月抬眸,對上顧承熙的眼神,一陣心悸。
“王爺還是好好想想吧。”她抽開自己的手,正欲離開,卻被顧承熙牢牢抓住。
“我早就想清楚了。”他堅定的聲音傳進她敏感的耳朵,“也無比確定自己在幹什麼。”他盯着她的眼睛,深情而堅定。
林司月迴避了。
周圍彷彿禁止般,屋外寂靜非常,讓她更加聽清了自己的心跳。
“我們……不是一類人,王爺還是另尋良緣吧。”林司月說道,甩開他的手。
顧承熙看着她將要離開的背影,道:“誆人的是你。”他看着她停下了腳步,慢慢走到她身後,“你並非無情。”
似是被人戳中了心思,林司月僵在原地,眼底泛紅,她眨眨眼,把將要溢出的眼淚咽了下去。
顧承熙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着眼前的心上人,把手收了回去。
“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今日之事先暫且放下。”他越過林司月走了出去,留下她一人在偌大的寢殿內。
許久,林司月抬眸,望着那道緊閉的門,腦子亂,心更亂。
第二日一早,林司月被沐晴叫醒,其實她一夜無眠,直到現在腦子還是一團糊漿。沐晴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和烏青的眼圈,擔憂地問∶“主子昨晚怎麼了?怎看起來如此憔悴?”
林司月望着銅鏡中的自己,苦笑一聲,道∶“做了個夢。”
“是噩夢嗎?”沐晴問。
“不是。”林司月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沐晴不解,但細心地用胭脂蓋住了林司月的黑眼圈。
用完早膳後走到前廳,林司月看見廳內擺放着許多禮品,落胭正與婁公公登記整理着。她走上前詢問∶“這些是什麼?”
“回王妃,這些都是陛下與娘娘們送來的賀禮,祝賀王妃痊癒的。”婁公公回答。
林司月拿起其中一件,打開,裏面竟是一把做功精良的匕首。
婁公公見狀,道∶“這是賢妃娘娘送的玄鐵匕首。”
“賢妃娘娘有心了。”林司月拔出匕首,眼尖地瞧見在刀身上刻着一個小小的“旦”字。
她收起匕首,把它放好,掃視一圈,發現基本上送的是藥材,唯賢妃的這把匕首與眾不同。
藥材被曉小拿去了藥房,可把他高興壞了。看着眾人忙碌,林司月才發覺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見過顧承熙,她問落胭∶“王爺呢?”
“王爺今早跟着來送禮的章公公一塊兒進宮了。”落胭答道,轉身囑附其他人小心搬運。
顧承熙進宮了?
她猛然想起白溱安說的話∶“我猜三弟那性子肯定坐不住,說不定這聖旨一下他就跑到宮裏,求父皇把他一帶捎上。”
他要去護國寺!
她看着外邊陰沉的天空,不知為何,突然內心不安。
卻說皇宮內,章啟帶着顧承熙走在路上,一臉慈祥地聽着顧承熙對他說著他和林司月在巴蜀的經歷。
不一會兒到了養心殿,章啟先進殿內通報一聲∶“陛下,安王殿下求見。”
正批閱奏摺的佑昌帝一聽,馬上停下手中工作,起身道∶“快讓他進來。”
章啟領着顧承熙進入養心殿,顧承熙正要行禮,被佑昌帝制止∶“免禮。這幾日國務繁多,父皇抽不了身去看你,你不會怪父皇吧?”
顧承熙搖搖頭,露出純真的笑容,道∶“父皇是兒臣的父親,更是一國之君,為南鼎鞠躬盡瘁,兒臣不會怪父皇的。”
佑昌帝慈愛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
顧承熙向佑昌帝說明來意∶“父皇,兒臣也想去護國寺為民祈福。”他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佑昌帝,輕輕拉了拉佑昌帝的衣袖,“大哥和二哥都能去,兒臣也要去。”他沒有錯過佑昌帝聽到這個請求時慌亂的眼神,心裏逐漸有了答案。
佑昌帝確實有一瞬間的慌亂,他看着顧承熙,企圖規勸他∶“承熙啊,不是父皇不想帶上你,是這次祈福只能是嫡出皇子才能陪同。”
“兒臣在巴蜀見到百姓流離失所,至此憂心忡忡,就想為他們做些事。”顧承熙說,“兒臣聽說護國寺很靈的,想為百姓祈福,讓他們過得好一些。父皇,您就讓兒臣去吧,兒臣不會亂跑的。”他舉得手發誓,保證不會打擾他們。
佑昌帝看着顧承熙的眼睛,終於從中看出了不同於智障孩童的成熟,想着這次巴蜀之行竟讓這孩子成長了,再加上曉小的醫術,興許過不了多久,他和蓉兒的孩子就回來了。
這般想着,他還是點頭答應了,轉頭對章啟道∶“讓謝屹部下幾個厲害的全程保護安王。”章啟領命退下。
謝屹是御林軍統領,而他的部下大多是近身保護佑昌帝的,用來保護顧承熙,可見一斑。
顧承熙得到允許后也不急着走,以一個小傻子的狀態纏着佑昌帝給他講他在巴蜀的事情。佑昌帝也不惱,聽着顧承熙在他耳邊吵個不停。
顧承熙走後,章啟進入養心殿,聽得佑昌帝重重嘆了聲氣,說道∶“若承熙沒有那場大病,現在我們父子說不定在共商南鼎大業。”
章啟給佑昌帝換了盞茶,道∶“如今有曉小神醫在,殿下一定會痊癒的。”
佑昌帝卻一臉無奈:“但願如此。”他望着陰沉沉的天,低聲呢喃,“這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