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前輩當年辭水月
“亂哥你聞!”洛笙把香袋湊到他面前,好像是跟他炫耀。
亂羽當然配合。
香袋味道不濃,難得地不刺鼻。
洛笙又把香袋收回來,寶貝似的雙手捧好:“這是梅花香。”
“嗯,”亂羽的聲音輕輕的,好像怕打擾了她的好心情,“我知道。”
“這香像極了母親身上的味道。”洛笙捧着香袋,一會兒拿近一會兒拿遠,“她長大的地方開滿了梅花。”
亂羽一愣神,許久才又露出笑臉,輕輕應了句“嗯”。
洛笙又把手垂下,略帶失落道:“她雖已離開多年,我卻仍覺得梅香親切。”
亂羽心中一驚,愧疚地低了低頭。
當初要不是因為他,洛笙的家應當還是和和美美的吧?
雖然他無意破壞,但卻的的確確是因他才被破壞的。
亂羽正懊惱着,突然間迎面衝過來一大幫行人。
不知他們是聽了什麼消息,竟全都朝着一處跑。
不像是躲着什麼東西,倒像是有幾分興奮。
亂羽心下奇怪,還沒等他攔下一個,就有人冒冒失失地往他身上撞了一下。
那人其實撞得不是很重,但亂羽沒有防備,明顯歪了一歪。
一旁的洛笙把一直拿在手上觀賞的香袋一收,看向那個人,眼裏平白多出幾分敵意來,好像又變回了客飲居里提劍的笙姑娘。
那人剛反應過來就被她眼神一嚇,慌亂去看亂羽:“真是對不住!少俠你沒事吧?真是對不住!”
亂羽並沒注意身邊人的臉色,搖搖頭看看了人群跑去的方向,正好問他:“是出了什麼事嗎?怎麼都往那邊跑?”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問:“少俠,我看你眼生,不是西窯的吧?”
洛笙終於變了臉色仰臉看向亂羽,眼裏清澈彷彿剛才嚇唬人家的不是她。
“我從南安來。”亂羽禮貌道。
“南安?”那人一聽樂了,“那你也去看看吧?今天全西窯講得最好的說書先生外出回來了,據說他這回要講的正好是南安那邊的一位仙士!”
兩人一聽這話下意識互相看看。
怎麼又是茶館?
“南方仙家眾多,”亂羽朝那人作了個揖,“不知他講的是哪位仙士?”
“哪位仙士?近些年像是不太張揚,但在二十年前可是名氣很盛,不過他神神秘秘,一般人很少知道他的消息。”那人神氣道,“說出來你別不信,是江遲!”
江遲……
亂羽頓時愣住,又問:“你說的,是二十多年前仙雲大會第六的江遲?”
“可不是!”那人沖他拱了拱手,“少俠,我得趕緊過去了,若是去晚了可就沒位子了!”
亂羽確認了消息,沒再攔他。
“匿跡多年,倒是少見……”他自語幾句。
他倒是沒注意,一旁的洛笙自聽到這個名字整個人愣住。彷彿周圍一切瞬間都離她很遠。
“姑娘怎麼了?”亂羽輕輕喚回她的思緒,“這位江大俠——姑娘可識得?”
洛笙回了神,舒了一口氣:“識得。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亂羽一聽笑笑。
原來笙姑娘要找的是這位江前輩。
“走,咱們抄小路過去。”
齊少俠抓住她手腕,輕輕一躍踩上了街邊的屋檐。
兩人飛檐走壁自然是比尋常百姓兩條腿小跑快一些的,不僅沒有晚,還得了個二樓的位子。
洛笙似乎心情不錯,倒了兩杯白水,遞過去一杯。
亂羽打量一陣兒樓下的賓客,拿起茶杯仰頭喝下。
洛笙笑着幫他又倒一杯。
亂羽輕輕點一下頭算是道謝,又把茶杯舉到嘴邊:“想不到仙雲大會過了這麼多年了,江前輩名氣還是很盛,只是不知今日講的是什麼故事。”
說罷把水喝了一半,放下。
洛笙笑笑不語,這次沒再幫他倒。
亂羽看看她,一番猶豫,開口問:“姑娘這是——仰慕江前輩?”
女孩想了想,認真地答:“算不得仰慕,但不否認他是個人物。”
亂羽點點頭,沒再問什麼。
見她樣子,若不是仰慕,一定也有別的感情在裏面。
既然她不願說,就不問了。
洛笙靜靜地看着樓下那個空空的位子。
先生還沒有來。
她不知能聽到什麼,但總歸有些期待。
等到亂羽三杯茶下肚時,樓下安靜了。
“遲日出青山,輕舟冰方渙。煙柳畫橋邊,江上獨一人。”那說書先生已經坐好,捋了捋鬍子,“江遲——諸位可都是聽過?今日在說他之前,先和諸位閑聊幾句他出山前的事。”
洛笙似乎很是期待,下意識又伸手去倒水。
亂羽連忙把空茶杯放在嘴邊,生怕她又倒。
“江遲其人,平生俠義。說起此人諸位別不信!他是鏡花水月洛亦塵一手帶大,算得半個義子。”說書人說著摸了摸自己的鬍子。
洛笙頓時一愣,手裏的茶壺懸着沒倒出水來。
亂羽早先聽說過這個消息,倒是不覺意外。
洛笙回了神,卻把茶壺放回去,這時神情帶了幾分警惕地去看樓下那說書人。
“江遲自小跟着洛亦塵,四處飄零。後來洛亦塵建起鏡花水月,江遲成為她的手下。鏡花水月原本只是個住所,江遲也一直留在山上。直至十多年前,洛亦塵打算對外招收弟子,倆人意見不合,這才分道揚鑣。今日我們要講的,就是這段故事!”說書人說到這兒拿起了醒木準備拍下。
“意見不合?怎麼個意見不合?”有人插嘴。
說書的被人打斷也不惱,輕輕放下了醒木:“洛亦塵希望廣收弟子,將她所得的絕學流傳下來,但江遲以為學藝貴於精,應該隱於世俗才好。於是二人產生分歧,爭論無果,江遲一氣下了山。”
有人聞言產生了懷疑:“如此,那江遲也算不得多大氣量,老先生,你這話可不可信?”
也有人附議:“就是,江大俠可不是這樣的人!”
洛笙聽到這一句,下意識的點點頭,朝着那說書先生看過去。
亂羽見她這副模樣,一時覺得有趣,也不去看別人,只盯着她的臉。
笙姑娘眼中明亮小嘴紅潤,雖第一眼看不覺得驚艷,但多看兩眼便漸漸移不開眼。
她其實也是個不多見的美人。
那說書人遭到置疑,清咳兩聲:“另一種說法,江遲戀上一個凡間女子,為她下了山,諸位覺着如何?”
原先質疑的人這下犯了難:“江大俠不像是只顧兒女私情的人啊……”
“如此,那便是第一種說法了。”說書人正得意着,又捋捋鬍子。
這時,有個清冽女聲在這館中響起。
“不是這樣的。”洛笙話一出口,引得全場望過來。
亂羽神色一緊,放下茶杯盯着女孩。
眾人尚未回神,洛笙又重複一聲。
“不是這樣的,”女孩站起身,兩手支着桌子,她看向樓下的說書人,神情嚴肅,“你別造謠。”
那說書人一愣。
明明是個小丫頭片子,瞪着人看的時候卻讓人心下一驚。
但他很快恢復過來:“瞎說什麼?不聽就不聽,別打岔!”
亂羽見周圍也有人附和,忙起了身低聲問她:“怎麼了?”
看樣子笙姑娘對這個故事不太滿意。
一時間,館子裏議論紛紛。
“這丫頭是哪裏來的?怎麼這般沒規沒矩?”
“誰知道呢?也不知是哪家的,竟然敢在西窯口出狂言……”
“爹娘都不管管嗎?這可是西窯城裏說得最好的先生,難得出來呢!”
周圍人們語氣嘲諷,言語也越來越沒分寸。
亂羽忍無可忍:“說夠了嗎!”
不知是不是他語氣太凶,說得最過分的連忙閉嘴。
他又去看低頭不語的女孩:“不願聽咱們便走吧。”
那說書的見狀大了聲音道:“姑娘看樣子不是我西窯城的人,不知在下哪裏得罪了姑娘,姑娘要這樣跟在下過意不去?”
他那“西窯”二字一出口,自然有不少城裏的護短幫他說話。
亂羽眉頭一蹙,心中厭煩。
不過一句“不是這樣的”,哪裏又跟他過意不去了?
“故事不聽了,我們走吧?”亂羽繞開桌子走到她身前。
話說得決絕,可看過去的眼睛還是帶着哄着的柔情。
洛笙終於不再發愣,回了神攔住亂羽,往前幾步揚了揚下巴去看着台下的那位說書先生,冷冷一笑。
不知為何,這一笑帶着輕蔑嘲諷甚至高高在上,竟唬住了大半的館中人。
洛笙彷彿瞬間變回了鏡花水月的笙姑娘,話裏帶了在京都客飲居對峙蔣黎黎時的傲氣:“江遲離山並非是與洛亦塵不和,他下山是為了一個俗世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性子也好,常人所不能及。”
話一出口,在場的都愣了愣。
亂羽則是怔怔地看着女孩。
“江遲下山,正是為了找她,”洛笙接着補充道,“也是為了和她共度餘生。”
後幾個字語速放緩,倒還聽得出細水長流的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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