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突然急着回首都,是因為收到父親病重的消息了吧。”深知對方的脾性,謝吟低眉順眼地沒有理會那根本不會被重視的威脅。白之瑤一頓,臉色不太好看的默認了這個說法,接着,又聽見他的聲音。
“我和你一起回去吧。”謝吟認真的說,“白先生病重,又正值烏托邦崛起的末日,底下那幫人肯定不安分,你一個人就這樣回去很麻煩,我和你一起的話,他們還得顧及我母親的面子不敢輕舉妄為……”
“我不是傻子。”白之瑤打斷了他,“這不就相當於半公開我要和你聯姻或者結盟?我還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這個打算。再者,我並不是一個人回去,我帶了幾個人,安插他們在各部門這種事情我還是做得到的,怎麼說也受父親熏陶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別小看我來的好。”
“原來你帶上那幾個累贅是為了這個……”謝吟語氣輕的幾乎是低聲喃喃,“我……”
“請不要隨便評論別人是累贅這種話,這並不禮貌。”白之瑤精緻的眉毛擰了擰,無形中竟顯得有些焦急,“我現在也不想向你追究“永恆燃燒之鄉”的版權費,也不想追究你的目的,我來着一趟只是想告訴你不要再做無聊的事情,大家都很忙。”
謝吟靜靜地看着她,眼中倒映着孩童一般的天真與純凈,又平靜到幾乎空洞,就像是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聚集在了某個和他連接不起來的事物上一樣。
良久,像是被這個目光打敗了一般,白之瑤嘆了一口氣:“到了首都后我會盡量處理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到時候我會主動聯繫你。”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咒語,倏地打破了謝吟表面紋絲不動的震驚,他像是突然被獵人發現的小鹿一樣無措的抬眼,“獵人”卻並不想捕獵,一轉身就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見到白之瑤安然無恙的回來,林峰總算鬆了一口氣。所有人都規規矩矩的走完了所以程序,總算可以在守備森嚴而秩序井然的永恆燃燒之鄉通行。
雖說繞過永恆燃燒之鄉之後應該就不會遇到這麼大規模且秩序井然的勢力範圍了,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可以暢通無阻的通過這將近十天的行程。他們的物資在上交后顯露出的匱乏愈發讓人擔憂——這倒也不是之前他們不好好準備的問題,就着這輛車而言,裝着四個人和一堆生活必需品還要裝夠食物物資的要求實在是太高了點。但這也並不意味着這是一種極難彌補的危機——
自從末日到來之後,各種各樣的慘劇無時無刻不在這個世界上發生。各種慾望與需求以千方百態被呈現在每一個可以釋放他們的角落裏。其中私下交易的形式佔比尤為突出,在政府管控不到的地方悄無聲息的極速蔓延……
白之瑤看着路邊電線杆上一張脆弱地跟着風招展飄搖的告示,在思忖中陷入沉默。
那是一則尋人啟事。
首都。
“在看什麼書?”孟重青百無聊賴的鑽到桌子下面,十分手欠的掀開對面歷明壓在膝蓋上的書。
歷明一僵,猛地將書移開。
“首都現在缺人缺到一個要當九個用,你一個大名鼎鼎的科學家居然有這閑心來我這亂竄,要讓上頭那些老古板知道你被訓了那麼多次還是這麼德行,變成喪屍了都得給你氣恢復過來。”
孟重青露出一個無辜神情,就像是一個不良學生面對沒有證據的老師飆出十成十的演技一樣,把身上的白大褂都襯出了一種因為打架而喪兮兮的校服的感覺。
“這麼說可真傷我的心啊,”假模假樣的嘆了口氣,“我只是秉持着團結友愛的觀念,好奇一下我們歷明同志在讀什麼書罷了。”
“那你直接問啊!”歷明的表情十分一言難盡,“《了不起的蓋茨比》。因為之前那些事,組長說我太沒文藝細胞了,讓我補補世界名著,這個是從他辦公室拿的。”
“那你眼光可真不好,一挑就挑了個難理解的。”孟重青“嘖嘖”兩聲。
歷明一頓,有些難以啟齒的承認了:“好像真的是這樣……我看過簡介和百度上的一些概括——你也知道吧,這本書講的是一個家境並不出眾的叫蓋茨比的帥小伙為了追白富美貴族初戀黛西,一路奮鬥。再次遇到黛西的時候他雖然功成名就,她已經嫁給了其他人,但他們很快又舊情復燃——又狗血又氣人的是,黛西最後還是更喜愛權勢和金錢沒選擇蓋茨比,蓋茨比這個舔狗還為了她頂罪被人殺了。難道這種狗血劇情在以前很吃香嗎?我不否認它寫的不錯,但這樣就成了世界名著的話……”
“果然沒讀懂啊。”孟重青誇張的搖搖頭,“這本書的主題是“美國夢”的破滅,噢,美國夢是個專屬名詞,這個很難解釋,大概是說在大環境下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夢想,蓋茨比作為主角就是這樣的人,但當時的美國並不是可以實現美國夢的公平公正的地方,所以蓋茨比是那個下場。”
“——你讀不懂也沒關係的,可以換一本的,“美國夢”問題是人類永恆的問題,卻不是當今的主題,你讀這個用處不大,要是你能解決這個問題的話你的雕像早被雄奇無比地建立到世界中心了。”孟重青輕笑着說,“不過我還是好奇……你現在看到哪了?”
歷明聽他的話語聽得腦細胞幾乎要打結,好不容易聽到一句能不費吹灰之力全然聽懂的,很快就接上了:“蓋茨比和黛西重逢的那裏。”
“這樣嗎……”
孟重青輕緩地摩挲着下巴,他的皮膚是常年待在實驗室中和各種藥劑相處的、幾乎可以看見血管的白色。幾縷陽光頑強地透過厚重窗帘間的罅隙,懶洋洋地灑落在了他的皮膚上,泛起幾乎晶瑩的暖黃光澤,就好像一場微弱飄渺得若有若無的夢境。
“蓋茨比和黛西重逢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白之瑤應該也快到了吧?畢竟消息也放出去好幾天了。”
“但謝吟可以是蓋茨比,白之瑤卻不會是黛西。儘管他們都想回到當年那首清脆又沉重的、錯落流淌地安魂曲中,卻怎麼都不可能再回到過去。”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呢?”歷明把手伸在他面前揮了揮,使得孟重青一下就反應過來——這反應太過迅速,他又不是受過訓練的特工或士兵一類人,使得這個動作更加增添了幾分無比敏感的神經質意味。
“我們打個賭怎麼樣?”孟重青低低的笑了笑,他有些無意識地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聲音夾雜着些暗啞,讓人想到乾枯發黑的玫瑰:“你說謝吟會不會和白之瑤一起回來?我賭不會。”
“你一向正確,這次你也猜對了——按照目前這個狀況,我想賭會——你一向正確我也要賭。”歷明不無認真的說。
“那行,你輸了就幫我帶幾個新人吧。我輸了的話……”孟重青笑眯眯的,“隨你怎麼辦吧,我不會輸的哦!”
“……嗤,那你還真是自信。”歷明撇過頭。“成交。”
林峰戰戰兢兢地走在高速公路旁小鎮的田野中,說是田野也不太準確,這裏的雜草到處都是,已經差不多有一個人那麼高。
他已經懷揣着巨大的恐懼與強制的冷靜殺了三個喪屍了,卻連尋人啟事裏那對母子的一個影兒都沒看到。
好歹也是憑着自己實力上了w大的人,林峰咬咬牙,打算憑着自己不知夠用多少的智力開始末日後一直無意識在做的邏輯推理。
尋人啟事是在小鎮旁邊高速公路的電線杆上看到的,那對母子也是小鎮上的人。如果母子是有意逃離,肯定會帶上不少糧食,不然根本走不了多久。變成喪屍的話,這座鎮子就這麼點人,還堅持在這裏,喪屍會被清理,應該也不多,尋人啟事上說他們應該就是突然不見的,所以應該走不遠……
他們不會被什麼人藏起來了吧?!
正思忖着,林峰倏地聽見了不遠處極其快速的四聲擊打肉體的聲音。
秉持着有喪屍幫忙打,有發現一起觀察的想法,林峰用手裏的鐵棍撥開稻草,然後,與一隻手拿着一張尋人啟事,另一隻手拎着染血的鐵棍的尤嘉面面相覷。
“啊……這個……”尤嘉面上浮現出一個不好意思的友好笑容,彷彿在他面前倒下的不是一個被打得四肢在血泊侵染中骨折的兩三歲喪屍小孩,而是幾顆平平無奇的雜草。“它跑得太快了,我沒辦法看清它是不是尋人啟事上的小孩,就只能……”
說著,他努力的比劃了一下,眼裏溫和的光芒像是在期待林峰認同他的話。
林峰看着面不改色且下手穩准狠的隊友,沉默了。
沒、沒關係的,他可是智力黨,對比了一下尋人啟事上的照片,他很快確認了這就是那對母子中的兒子,給他一點點時間整理信息,他說不定可以猜到母親現在的大概方位……
“啊呀,是被血腥味刺激了不舒服嗎?怎麼這麼嚴肅的樣子……”尤嘉作為一名隊友,頗為稱職的關心道。
“不是,我在思考怎麼著這小孩的母親……”
“嗯?”尤嘉一副很是意外的樣子,“我們找什麼?他的母親會自己回來的吧?”
“……何以見得?”
“嗯,就是……”尤嘉用手指胡亂比劃了一下,說出了之前林峰的推理,“然後,既然兒子成為了喪屍他們還能那麼久沒被發現,說明是有意藏匿,那麼母親應該就沒有變成喪屍。如果母親變成了喪屍應該也是不久前的事情,就在這附近,也會循着活人的氣味找過來的。”
林峰決定,在怪物隊友面前還是少說一點話比較好,這種被人當成不聰明的感覺,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