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概人生中絕大多數的恐怖都是這樣,在它遙遙懸挂在你的面前時你才會感覺你的整個存在被恐懼所動搖,它就這樣成為一個盤踞在你心底深淵的可怖怪獸,但真正直去面它,才會發現這一切都不過如此。或許正是像克蘇魯神話所說的那樣,未知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至少打過針的林峰是這樣認為的。
雖然他的確因為打完針之後扶着桌子站起來不小心把桌子按裂了而嚇了一跳。
聞詢而來的機械人快速收拾好一地狼藉,看來每個人都是這樣,以至於基地只需要設置好一個程序派遣機械人就可以解決一切。接着,這個機械人就自動播放着控制力氣的教程,從理論上來看很簡單,但是實踐簡不簡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知道是不是林峰天賦異稟,目前來說掌握的還不錯。
看來他的基地生活充滿了希望——在歷明敲門到來前,林峰都是這樣高興地想的。
“烏托邦過來交接任職的那幫人發了請求援助的訊號,s到sss級。我們第六第七支隊一般都是負責這個的。正好你打完了針,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歷明伸出手想要去拿口袋裏的煙盒,手指又在半空中頓住,最後像嘆氣一樣的垂了下去。“一般情況下是要經過基地的訓練和測評才能正示執行任務,但是直面殘酷的生死考驗會更深刻更有效率得多。”
林峰微微張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抗議的話,卻終究沒有說出來。這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更何況他也遲早得經歷,隊長說的不無道理。
於是他順從的點了點頭。
歷明對這一點算是滿意:“整個第六支隊會出動絕大部分的人,第九支隊的支隊長也會帶她們支隊的小部分人和我們一起去。你準備準備,明天下午就出發,需要帶的東西我已經編輯成短訊發給你了。”
“我的第一個任務……就這麼大陣仗嗎?”林峰可以閉口接受安排,但是做不到完全沒有疑問,“還是每個任務都這樣?”
歷明呼出一口氣:“這一次是特殊情況,已經算是比較等級比較大的任務了。”
“這是烏托邦和我們人員的第一次交接,除了之前外交官有談過以外他們對我們的了解除了火力和政治意向方面不比網上的介紹深多少,這種情況下他們對我們內部的實際想法是基本一無所知的。而人員的交接——我想你應該明白,就像兩個大體平等國家之間,對方都希望自己這一方沒有對方的間諜而對方那裏有自己的人。我們的人已經派出——他們就這樣向我們求助,難道不怕我們的人過去乘着他們遇到危險這個理由把他們都幹掉,然後佔了人員安排上的便宜?反正烏托邦的整體實力不如政府,他們那邊恐怕也敢怒不敢言。”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是求助於並不了解的援兵,只能說明……情況實在危險。”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s到sss級”這幾個字似乎在空氣中越來越清晰地向林峰展示它的面目,真切得簡直讓人厭煩,把對於生死不切實際的幻想也勾得真切起來。林峰在此時才對於懸在面前的死亡有了幾分實感,心中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並不想在上司面前展現自己的怯懦,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上。他消化着剛剛那一番話,才反應過來就算是看起來十分糙漢的歷明,心思也通透得比他多許多。曾經林峰以為憑着努力與幾分小聰明考上w大這樣頂尖的大學他就是一個不凡的厲害人物了,真正沒入人海才發現,厲害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誒,別這樣看着我啊。”察覺到林峰有些消沉的目光,歷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是原因,但不是我一開始這麼決定的原因。我一開始只是憑着經驗和保險的心理想要這樣的陣容。但是真正一語道破天機的還是白之瑤——啊……她現在在第一支隊,基地的運作程序都要經過那裏審核才能通過……”
“唉,其實我真是羨慕他們這些頭腦靈活的人。上次有個第八支隊的小姑娘來我這裏找人,我以為是一個犯了錯的下屬說了兩句,結果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就要哭了。我只能先哄她,結果說了幾句哭的更厲害了,因此被孟重青那小子嘲笑了好久……”
第二天,兩人站在第九支隊的門口。
距離出發還有一個小時,這個時候來提醒粗心的夥伴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對方如果是個年輕有為的支隊長……
“羅夏癮發作最嚴重的一次,我脖子上戴着佛珠左手拿十字架右手拿符紙請了六十個老和尚在我旁邊打坐念經才敢點開看,定睛一看我靠這就是我的命中注定這就是我的人生唯一我扯下我的佛珠扔掉我的十字架撒光我的符紙趕跑六十個老和尚!”
“我不再需要這些了此時此刻我滿心滿眼都是羅夏我整個人都在地板上打滾我親吻我的地板我捶爛我的牆壁我喝了十八碗二鍋頭,我為你而醉我驚聲尖叫!”
“羅夏,我的羅夏……”
聽見房門裏花痴的聲音,林峰嘆了口氣,把剛才那個不接實際的認知趕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的唯一我的全部我的丈夫我的妻子我的父親我的兒子我的……”
“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
正扒拉着楊如意佯裝號啕大哭狀的藺憑霜猝不及防的轉頭,滿屋子被她一個人營造出來的搖滾樂一樣的喧囂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施了一個時間靜止的魔法。
比起她似有還無的慌亂,正被她搖着的、一臉漠然面無表情的楊如意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淺笑。而一向看起來和藹與嚴厲並重的歷明也露出了挑逗的笑容,拿出手機點了好幾下,開始朗誦一些奇怪的語段。
“昨天參加考試,滿腦子都想着羅夏。於是我在卷子上寫滿了“我愛羅夏”,結果得了個零分。原來,愛一個註定得不到的人是錯的啊。
昨天考試,我本來想抄我前面的同學。可當我看到滿滿的“我愛羅夏”,沉默的交了白卷。因為有些愛不能寫出來,只能葬在心底。”
驚異不定的看着第六支隊的兩個人,藺憑霜的臉色白了好幾分。
“羅夏的顏值我必須打94分,不要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在高速上點開看的,被扣了6分。回去后我火速衝到自家地里,一腳踹開了我旁邊的牛,哭着自己耕了兩畝地。旁邊的路人問我為什麼哭,我把這個圖放給他看,他直接跪下來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並大聲驚嘆,這就是神仙親自下凡。”
藺憑霜白紙一樣慘白的面龐像是在此刻度過了臨界點,開始物極必反的紅了起來。就像是有一團火在裏面燃燒着。
“謝謝你,羅夏,月經不調好幾個月了,今天從鼻子裏出來了……”
“不要再念了!”她捂着臉原地蹲下來,似乎是想要像鴕鳥那樣挖個坑把頭埋進去。但殘忍的歷明並沒有讓她喘息的意思,他壞笑着搖了搖手機:“你的朋友圈大家一直都有看。”
“是誰……是誰指使你來的……什麼事……”她有氣無力的癱坐回高大柔軟的皮椅上,生無可戀,也並不想搭理旁邊盡量把自己的笑聲壓低的楊如意。
“還有五十分鐘我們就要出發去沛城,你的東西收拾好了嗎?”歷明笑着說。
像是看到了一連串無法理解的字符,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難以形容之物。藺憑霜表情迷茫的努力把他的話放進可以理解的範疇里,最後卻好像一個字都沒聽懂,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過了十秒,她猛地直起身子。
“楊如意!你給我收拾東西了嗎!還有五十分鐘——只有五十分鐘了!都怪你!”她露出了一個彷彿要失聲痛哭的誇張神情,除了林峰的人都習以為常,神情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收拾了收拾了,你以為誰像你,整天抱着個手機鬼哭狼嚎……”
“太好了,我的親媽……”
“滾滾滾,我不是你媽。”
藺憑霜就這樣傻樂了半分鐘,而後站起來,已然是一副正常的表情。就像剛才鬼哭狼嚎說一些誇張的話語的那個人根本不存在一樣。
“那麼現在,我們出發吧!”
幾個轉眼,林峰就已經坐在了被重重改裝的車上。摸着懷中鄧姜為他整理好的包,把他接觸不久的激光刀、激光槍翻來覆去的摸了好幾遍,只覺得心中充滿了對激情未來的期待。
那可能性佔比極大的死亡就這樣被輕而易舉的丟到了角落,如同在過去和從今往後都不會存在。
“隊長,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到目的地啊?”他有些期待的問。
歷明這一次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只是沉默的開着車。
林峰不懷疑他的耳力可以讓他聽不清,見一分鐘都沒有回應,想着可能是開着車洞察着四面八方的緣故不太方便,便識趣的沒有再追問下去。更何況要是造成了浮躁的映像可不太好……
但就在這時,窗外流動的風景忽然頓住,清晰地呈現着它們本來的冷寂面貌。
“現在。”停下車的歷明含笑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