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所以說孟重青這個人,還真是奇妙。
明明是一副白凈斯文的長相,說話的語調和內容都無一不透露着溫和與禮貌,眼神也誠懇博學,一身白大褂還沾着和平年代時價格上五位數的香水的香味,卻能這樣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溫文平和地說出恐怖的話語。
林峰因為剛剛醒來而一團漿糊腦袋費力地想理清這一切,他的視線從小腿移到了大腿,因為天馬行空的恐怖聯想而再次網上……
“噢,我看你有些恍惚,開個玩笑醒醒神。”孟重青幾乎是以氣音的“呵呵”笑聲驅使這句話從喉中流淌出來。
林峰:……
不要亂開奇怪的玩笑啊。
“隊長還有事,就讓我來和你說吧。”鄧姜友善地轉過身,“這兩個星期要辛苦你訓練了,過後要去打針——嗯,就是……你也知道,喪屍的弱點只有頭,他們不怕死、不怕痛更不怕受傷,人類是很難戰勝他們的。除了一顆堅定的決心以外還需要形而下的幫助——孟博士辛苦了很多天研究出了可以再一定範圍內改進我們的細胞、乃至基因重組的東西——啊,博士就在這裏,你問問他吧。”
還不等林峰開口,孟重青就很自然的接過話頭:“只是一定範圍內的體質則。增強作用啦,這個探究挺複雜的,對於林峰來說可能比較難懂吧。其實是可以做到更強的,但是那會給身體帶來一系列不是很好的變化,甚至……”他在這一刻好像想到了什麼,臉色難得的難看了下去,就像是一幅畫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色彩,任由陰影侵蝕在上頭。
不過他很快恢復如常。
“總之會帶來一系列的社會和倫理問題,這個研究到此為止,剩下的是第五支隊那群社會學家們該憂慮的問題——到現在這一步,他們都已經開了很多次會吵了好幾輪了……”
反正在各種情況下見了好幾面,孟重青在林峰好奇的目光下倒也沒太生分,總不至於守着這個不算秘密的“軍事機密”:“具體表現就是可以很自如的胸口碎大石啦、跑步速度堪比世界冠軍啦、把手臂擰轉一百八十度啦……”
聽起來是很厲害,但是為什麼莫名的感覺有些欠揍呢……?
另一邊。
“你趴桌子睡。”
“不要,桌子好硬。”藺憑霜揉了揉臉上睡出來的明顯紅印,倒在楊如意的身上準備繼續睡。後者歪了歪身子,她卻好像沒知覺了一樣跟着歪了下去,其動作大有紋絲不動的意思。
“……我還要批文件。”
“別批了。”藺憑霜懶懶地掀起了眼皮,“換着郁鳳,你時間早到了。”
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隨着這個名字的闖入而冷了下去,這時其他的隊員都已走光,餘下的兩人便無所顧忌,談到了已被調往不知何處的昔日恩師。
楊如意冷哼一聲。
“你忘記以前你每次都拖拖拉拉,交卷總是比我晚嗎?何況要是她還在,你還是現在這個位置的話,你自己也會感覺慚愧吧。”
“誒呀,可憐的楊如意難道不會不記得她每次的分數都沒有我高吧?更何況現在不也在給我當副手?”
“我只是勉為其難的順應你的願望。”
“…嚯,難道不來給我當副支隊長,楊如意混的就比現在好了嗎?”藺憑霜以一種似笑非笑的、漫不經心的神情。話語無比流暢的從她的口中說出來——畢竟在很久以前,她們就已經這樣互相陰陽怪氣過許多次。“哇哦——雖然很不想鼓吹這些,不過這種時候也還是忍不住地想要講講啊——楊如意記得那些日子的吧?”
明明是再含糊不過的話語,落在該懂的人的耳中也是再明晰不過。
青春回憶的畫面走馬燈似的在楊如意的眼裏快速掠過,就像一隻巨大而五彩斑斕的蝴蝶,千般花紋狂亂又昳絕地閃爍在它無限延展的輝煌蝶翼之上,逝去的時間愈多,那些花紋也就越新鮮靚麗。而藺憑霜無疑是其中最璀璨的一片。
一個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天縱奇才。
林峰完全是憑着本能把鐵棍揮舞出去,這個動作看着很穩,力道也很足,卻依舊是螳臂當車——
歷明輕而易舉地把他打飛了出去。
“這不……離譜……?”
他感覺自己身體裏似乎有什麼東西碎裂了,血沫隨着隨着他斷斷續續的呼吸聲涌了上來。歷明本來說要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水平,沒有認真出手,但也算是出了三四成力。
“實在是不好意思。”歷明歉意的笑了笑。“我們的醫療技術很厲害的,等下我背你去第八支隊的醫療艙,不到五分鐘就好了的。”
林峰感覺自己說不出話來。
“不過好消息是,你已經結束了為期兩個星期的基礎體能訓練,明天就可以去打針了。”
這一句的效果明顯比上一句好得多,林峰的眼神都明亮了不少。
“在你打針之後,再接受我們對於支隊成員的特別訓練半個星期,就可以正式作為支隊成員留在這裏了。”
“誒?這樣嗎?可是大家看起來都很厲害,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我豈不是脫了大家的後腿……”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嘛,末日之下每個人的潛力都是無線的,就請和我們一起相信我們的成長速度吧!”
被歷明出乎意料的樂觀開朗感染到,即使身處末日如今又“半身不遂”,林峰還是有氣無力的的笑了。雖然此時此地沒有飛鳥烈陽、沒有玫瑰怒放、也沒有流雨斜霜,但這些浪漫景象,從來都被相信比不上此刻他們眼中熠熠生輝着的熊熊希望。
沛城邊緣。
燦烈的暗紅色幾乎鋪陳了整個大地,人體組織隨之掉落在各處里。眼睛、手掌、腸子、大腿……零散的幾個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喪屍還在地上蠕動着,發出可怖的嘶吼,帶出一條條扭曲的血痕——整個場面充斥着讓人觸目驚心的血腥與殘暴,似乎已經濃厚到了爆裂迸濺開來,化為四撒的血液與腦漿,簡直就像是一個噩夢不甘的離去時帶給這個世界的再惡毒不過的詛咒。
濃重的血腥味四處蔓延,就算是見過不少喪屍的普通人,見到這個場面恐怕也還是會想要嘔吐。但在這場面面前的一行人個個神情肅穆冷淡,面孔上沒有任何不適的情緒,簡直就像是被設定好了程序的機器。
為首的那一人有着一雙天空一般澄澈的藍色眼瞳,身上穿着紋有白色和金色交織而成的逆十字架的烏托邦制服,神聖凜然不可侵犯,一種無論說出任何話語都像是在莊嚴的唱着一首讚美詩的氣質。
正是歐文·塞謬。
“喪屍之間極少自相殘殺,此處的狀況卻這樣慘烈,這裏大抵是來過人了——地上沒有能造成這種場面的武器,看來那個人還活着,應該是往城市深處去了。”歐文一邊說著,他身邊一個金色眼睛的教職人員就一邊在用手機飛快的記錄。“無法確定具體人數,危險程度為s到sss,全體戒嚴做好攻擊準備。但根據我的預估,對方人數應該是……一人。”
冰冷而沉默的城市就這樣站在他們的面前,就像一個死去多時的巨人的屍體。以鋼筋鐵骨的巍峨俯瞰渺小的人類——明明壓迫感和死寂感都是那樣揮之不去的濃厚,卻依然不像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必經之路沛城已淪陷,城內有不明人員進入,危險等級為s到sss,我方將在城外調休一日,將於後日進入城內,希望能得到首都第二基地增援。
烏托邦忠實的羔羊敬上】
幾行字跡飛快地呈現在了經過技術加工而輕巧的不能再輕巧的手機上,在信號桿被破壞許多的地方依舊暢通無阻的發送了出去。金色眼睛的教職人員迅速拿出激光槍,調整姿勢跟入秩序井然的隊伍當中。
他們迅速地升起了恆定的人工篝火,而末日的灰暗大霧漫起,不消幾刻,這些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之中。
各類機器此起彼伏的“滴滴”運作聲迴響在大廳之內,鄧姜和歷明各站在一側,前者神色猶疑不忍,後者則樂觀堅定。
“並不是我懷疑隊長,但是林峰是一個剛打過針的新人,就算他不會受到傷害,但是未經測試他的實力發揮是不系統不穩定的,屆時受到傷害的或許就是我們……”
“鄧姜,我們隊的第三條規定是什麼?”
“……相信隊友,團結友愛。可、可是……”
“沒有可是,小姜。”歷明的語氣緩和了不少,“你們啊……誰到基地來不是看了這個滿目瘡痍的末日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出一點改變呢?但只有真正經歷過死亡的威脅,面對末日的殘忍,才能領悟到它們的偉大。你不會不知道這樣才是讓他們更快掌握力量與技巧的方法吧。”
他頓了頓,又道:“你們跟着我這麼久了,什麼水平難道我心裏不清楚?怎麼可能讓你們受傷?再說了,讓一個沒受過完全訓練的新人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傷了你們,也該是你們引以為恥吧。”
“基地沒有這樣的規定,貿然這樣做,上面那群領導……”
“此事就這樣定了,不鬧出什麼簍子放緊點嘴准可以安然無恙,你最好還是不要老是找理由制衡支隊長的威權,雖然我也不想這樣吹噓自己。但是我們這個官看起來不算太大,能做到這一步沒點絕活可是行不通的。”
說著,歷明手中的煙被摁滅在身邊的垃圾桶上面,他的笑聲爽朗的響起來,就像是一首伴隨着他的腳步聲為他送行的歡快樂曲。
這首樂曲停留在林峰的門前,不一會兒便戛然而止了。那隱秘的節奏中,被宣告的正是林峰那還尚未可知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