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夏目”看不見
“夏目君”的賬號在陳莫回家的檔口,迎來了增長,他開始嘗試多語種多風格的歌曲,從《西遊記》到《oncemoretime,oncemorece》,從《又見炊煙》到《unravel》,唱了混音版的音樂劇選段,還配了動畫片段,直接釋放天性。
有粉絲留言,讓他趕緊去“啾咪”播放器開號駐站,在這個火的不行的應用上,有好多人都像夏目一樣翻唱。
陳莫很快就把夏目君的名字註冊上,發信息催喵老師去啾咪加他關注。
果然夏目君憑藉獨特的嗓音和不俗的表現力,在受眾更精準的啾咪獲得了歡迎,粉絲肉眼可見的增長。他受粉絲推薦,還參加了啾咪首屆錄屏歌曲競賽。
“夏目君”的賬號出現在選手列表上的時,不停滾動的留言板出現了歡呼聲,主持人念著錄屏,讓大家靜一靜,因為“夏目君”來了,如果你們聽過了夏目君的歌聲,就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歌唱。
於是滿屏的用戶都非常期待。
夏目君看到喵老師如約而至地上線,便選了《雪之花》這首歌。一曲唱罷,主持人被震撼了,錄屏滿滿的全是驚詫和讚歎,都說自己已經沉浸在了夏目君的歌聲里無法自拔,甚至怕呼吸聲也會打擾他的歌聲。
陳莫看着喵老師的賬號在線留言“收到”便下線了,於是非常短暫地,第一次露出真聲對粉絲說了句“感謝大家,再會”,便也下線了。
除了插空更新“夏目君”的內容,更多的時間,陳莫花在了專業聲樂練習和繼續打工上。畢竟在收到邀請信息后,已經情緒高漲,他要對得起第二次的登台機會。聲樂季老師建議他適當休息,如果比在校生還勤奮,腦子可能很願意,但嗓子可能會罷工。陳莫聽聽就當耳旁風,急切地帶着自己比賽的樣片去各個場子找機會。事實上他確實和以往不同,受到了很大的歡迎,比賽效果放大數倍,再加上各種名人導師的出現,甚至有很多的場子或團隊想要簽下他,在他們眼裏,陳莫也和明星差不多。
至此,陳莫覺得很滿足,也迫不及待地在陀螺一樣轉了一個多月後,決定立刻馬上回beijing。
買好票的第二天,一個毫無預兆的早晨,他徹底崩潰了——居然——失聲了!
爸媽問他,是不是真要回beijing繼續受罪。
陳莫腦子裏組織好的話,傳達不到舌頭,模糊地擠出:“要回去……”
連續多天嗓子沒有好轉,從充血到撕裂感橫在喉嚨里,像仙人球不停地上下翻滾。陳莫惦記着啟程時間,煩躁不已,想起了一個人在聖彼得堡學習的時候,醫務室的醫生讓他小毛病就挺過去。他於是就生挺着……然後覺得就要挺不過去了,才強行被拖進了醫院,診斷結果:聲帶結節。主要原因就是發聲過度,嚴重透支了聲帶,再加上心情起伏大,過於疲勞沒有休息,“啪”地爆發在了一起。
“停下來。”醫生這樣講,讓陳莫在靜養和手術兩者之間選一樣。陳莫說這相當於讓他選擇“跪”着死還是“站”着死,可他要活,怎麼樣都要活。
“怎麼活?”
“我……唱歌。”
個笨戳!醫生翻個白眼。
沒有半點猶豫,陳莫收拾好行李,和到最後都在挽留他的父母和季老師道別,準時回了beijing。
“回”beijing,他確定。
當推開熟悉的出租屋,到了自己的單間時,又看到了暗沉的金屬色窗帘,旁邊簡單的碎花布藝衣櫃,還有隨着午後陽光飛舞的灰塵,無比熟悉的只屬於北方的乾燥的空氣,混雜着沒有停掉的暖氣味道——回來是對的。
這裏的一切不是沒有挽留他,而是始終在等待他。
除了常規用藥,陳莫遵循醫囑,封嗓為上,停掉了一切不必要的發聲。迫不得已的不再練習,停更了夏目君的賬號,還有剛剛開始上傳的啾咪音樂。
只是一夜之間,夏目君又消失了,沒有任何消息。
喵老師問夏目君,為什麼這麼久都不更新。陳莫反問她為什麼也不上傳畫作了。喵老師說忙到虛脫,沒空也沒心情。陳莫問趕工應該畫的越多啊,你在忙什麼?喵老師說其實她不是個藝術家,更不是個美術從業者,問夏目君是不是特別失望?
陳莫想了想說,當然不會,我真慶幸你沒靠畫畫養活自己。但你一定會對我失望,如果我不再唱歌的話,甚至你會離開,因為我失去了唯一的功能。就像夏目曾經被妖精舔了眼睛后,他就失去了看見妖精的能力,他就變得和普通人一樣了。
我不會離開,喵老師說,你知道為什麼,不唱了你還是夏目。
也對,夏目看不見的時候,喵老師都在他身邊,所以後來又能看見了。
等待綵排的時間裏,陳莫徹底封嗓,每天堅持用藥,認真看了季老師發過來的,一旦可以發聲后的恢復訓練。開始的幾天他裝作毫不在意,到處閑逛,又過了幾天,無絲毫好轉跡象,陳莫開始陷入巨大的空虛和恐懼,感覺有隻無形的手掐死脖頸。凡事都盡人事不服天命的他,隨着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只剩下了祈禱,祈禱再給他一次奇迹。
陳莫覺得自己無法再做什麼,但又必須得做點什麼,手忙腳亂總是人在絕望時的最後動作。社恐如他,還是向節目組要了邱慈的聯繫方式,說之前沒能感謝邱慈,也沒有留號碼,希望能夠借下一次的登台,和老師問個好。
導演組轉給了他邱慈經紀人的號碼。陳莫惴惴不安地編輯了好一大段話,刪了改,改了刪,不知怎樣措辭,費功夫堆了不少話,覺得字字真誠沒法刪減,然後來回檢查了二十多遍確認沒什麼問題,又墨跡了大半天,閉着眼按下了發送。
等了一整天,沒回復。
陳莫坐立不安,又回去看了幾遍是不是發錯了號碼,然後“嗖”地一下收到了回復:好的。他嚇得一屁股坐下,坐在了沒及時收起來的破電容麥克風上,“啊”的一聲,竟然勉強從撕的疼痛中擠出來,痛不欲生。
兩周飛快而過,陳莫收到王嚀的信息,這是比賽后他的第一次發消息給陳莫,說自己會提前到京,讓陳莫也儘早回來。陳莫問他狀態都還好么?王嚀回復,比之前更好。
王嚀和陳莫再次見面的時候,倆人都相互嚇了一跳,一個腫了一個啞了,一個露不了臉一個張不開嘴,在王嚀約好的練習室外,一時不知從哪問起。
“你臉怎麼了?”陳莫寫在手機上。
“你嗓子怎麼了?”王嚀摸着打針后還沒恢復的臉,有點心疼地看着陳莫嗓子在半廢不廢之間,“功能性的康復訓練得堅持,你唱不了直接影響我知道么?”
陳莫控制不住地掉眼淚,王嚀拍拍他:“好了好了,今天別練了,如果你不出鏡,我獨唱你別恨我。”他靠向窗口往下看,看陳莫擰巴的臉:“絕望么?是不是特想跳下去,我比你還絕望,你廢了我的登台機會,還不是我的錯,我才應該跳下去。”
隨後彷彿是自言自語,對陳莫說他沒有去邱慈的經紀公司,因為他傻到太把自己當回事,又太把別人的客氣當承諾。還在自己原來的經紀公司,說雞頭有雞頭的好,你在公司最紅資源就都給你,頭部效應這叫,今年他會發新專輯,既當歌手又當製作人。
看到陳莫緩得差不多了,說你知道么,新一季聲動人心的規則和此前完全不一樣,節目製作人都提前成立了經紀公司,專門簽下來節目中的學員,有好幾個沒開始錄就簽了,因為本來就是成熟歌手。嚇不嚇人?你一不留神,這個世界就變了。所以你嗓子根本沒資格廢掉,只能好起來。
陳莫搖搖頭。
王嚀說,沒聲音就等於死,不如現在直接跳下去,還能唱就要活着,活着就可能有奇迹,既然世界註定會變,誰知道你這種女聲音高還沒有舞台經驗又嚴重缺乏商業性的土狍子,不會受到矚目呢?
陳莫被王嚀懟的笑出了聲,抹了把臉,掙扎地說“綵排見”。
直到綵排當天,陳莫開盲盒一樣的試音,於是奇迹光臨了他,他終於可以發聲了,可以活下去了,可以不用從窗口跳下去了!
王嚀看着恍惚間白凈了不少的陳莫,憨笑着走進屋,就知道一切妥了,他終於也鬆了一口氣,於是帶着他敲了邱慈的休息室。隔着門就聽見裏面的笑聲好不熱鬧,推開一點點門,邱慈被奇形怪狀的選手圍着一圈,可愛的男孩子女孩子們,還有糙漢子和不太標準的國語腔,風水輪流得多快,后一浪比前一浪撲得更猛。
“邱慈老師,好久不見!”王嚀眯起眼睛笑意盈盈,身上板正的小皮衣,鋥亮的頭油和面頰處處堆着笑意,剛要伸開手過去擁抱,被邱慈身邊圍住的選手們驚呼一聲“哎喲王嚀哎,王嚀!”挨個要簽名和合影,說討個彩頭。
沒擠過去的陳莫慢慢來到邱慈旁邊,小心地說:“邱慈老師好,這是帶給您的特產,該錄新節目了,這些都對身體和嗓子好。”把身後的手抽出來,握着一個小盒子遞到邱慈手裏。
“啊謝謝你啊陳莫,哎喲我們好幾個月沒見了,時間真快!你變白了哎~是不是還長個兒了?”
“嘿嘿我都二十多了還長個......”
“你過來,”不等他說完,邱慈順手把東西遞給助理,然後摟着陳莫的肩往旁邊的屋子走過去。一進門,邱慈拍了拍屋裏的西裝男的肩膀,對方一回身,頗有國企范兒的板框眼鏡男士嚇了一跳。
“這位——上季我的學員陳莫;這位——聲動夢想的老闆宋風帆。順便牽個線認識下,新公司和新人,看看有沒有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