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劍陣
垣隆身為掌門,按其聲望,對於江湖而言,也算是一位武學宗師。他總共收了五位徒弟,大徒弟王真獅年齡最長,已有五十歲出頭,二徒弟梁皓鳴、三徒弟嚴莫逆、四徒弟呂樟心都是四十來歲,小徒弟羅錦密年紀最小,倒也剛滿三十。這五個徒弟從小一起長大、學藝,情如兄弟,武功均甚高強,往日下山在城市武林中闖動,遇見不平事,總要行俠仗義,出手管一管才夠,極少敗陣,大增武當光彩,群雄豪傑共同給他們五人起了個“武當五士”的響亮名號。
此刻有弟子來報,五士在外遊盪,或執行任務,回山來了。
垣隆點了點頭,道:“真獅他們回來了。一起去瞧瞧。”
當下楊詣穹、關居鈺,以及垣隆,三人往山門方向行去,走在路間,與五名道人碰頭了。五士紛紛行禮道:“弟子拜見師父。”垣隆手一擺,道:“免了,起來吧。”王真獅起身道:“師父,弟子與皓鳴、莫逆他們下山打聽到一件事。”羅錦密一副慌忙的樣子,大聲道:“是件不好的大事呢。”垣隆道:“什麼事?”呂樟心背上負着個長長的東西,由綢布包裹,當下將其解開,原來是一把形式奇古的寶劍,遞手交給垣隆,道:“弟子與師兄、師弟不辱使命,成功將咱鎮派寶劍真武劍奪回來了。”
楊、關心中一凜,打量了一番那把古劍,暗道:“傳說真武劍乃當年武當祖師張三丰所佩用,一直被視為鎮派法寶,鋒銳無比,算是一件神兵利器,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
王真獅愁眉不展,氣忿忿地道:“只是這狗賊魔教蠻不講理,我們奪回自己家的東西,此乃天經地義之事,卻硬要說是我等搶他們的,賊喊捉賊,竟以此借為理由,不久便要率眾來攻打我武當。”
楊、關又想:“這位大俠說的莫不是聯賢教?”
垣隆道:“此事我已知悉,他們意在武當山,而不是真武劍,就算不以這為理由,照樣遲早會打過來。”嚴莫逆道:“弟子和師兄們曾分路行動,我往東走,去皖境打聽過了消息,總共是四千人左右。”垣隆道:“哦?道上可曾碰見過什麼麻煩危險,受過傷沒有?”嚴莫逆微笑道:“沒有,多謝師父關心。”垣隆點了點頭,問道:“什麼人率眾攻之?是教主曹武憐世嗎?”
梁皓鳴搖頭道:“不是曹武憐世,好像是魔教的諸多分支,八卦八門要來。即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門,此八門鑽研道家八卦學說,上下齊心,武功極精,他們的八卦劍陣更是變化多端,威力無窮,難以應付。”王真獅道:“那八門本來每門人數不過上百,只因他們早有獵取我武當之念,暗中操練,眾教徒中也有給拉了作幫手的,此番行動,足足有四千左右之多,拆分八隊,每隊五百人,各歸屬一門。”
羅錦密神色忐忑不安,憂道:“我武當只有兩百零六人,如何與魔教四千之眾打鬥?”手臂一甩,呼的一聲響,顯得十分無奈氣憤。
那八卦劍陣是聯賢教陣法武學的不傳之秘,由於八位門主劍法高明,且心意互通,組陣之時,自相掩護,攻守兼備,幾乎毫無破綻。武林別派高手,死於八卦劍陣下的,實在多不可數,交過手僥倖活下來的前輩,若再次聽到聯賢教八卦劍陣幾個字,腦海中便立馬湧現出兄弟們肢體橫飛、兵器碎斷,血流成河的可怖場景,可謂是一生的噩夢,總忍不住想打寒噤,擔驚受怕。當今武當門下的弟子人數,包括垣隆、五士,確實只有兩百零六人,敵人不知多出了己方多少倍,情況危急之極,縱然有天神仙靈降臨武當,賜予降魔法術,究竟人數懸殊太大,怕也仍幫不到什麼忙了。
垣隆卻並無明顯憂色,一副與往常一般,若無其事的神情,臉蘊微笑,指着楊詣穹和關居鈺道:“來,給你們介紹認識兩個孩子,這是楊詣穹,那是關居鈺。”楊、關向五士行禮道:“晚輩參見武當五俠。”王真獅疑惑道:“師父,這兩個孩子……”垣隆笑道:“僅是仰慕我武當風景山水,過來玩玩的遊客而已。”
五士凝視楊、關一會,見他們眼光精湛有神,又悄悄運起武當內功心法,聆聽他二人的呼吸節奏法門,心中無不震撼:“武功不弱啊,只怕不是普通的遊客。師父神色間對他倆甚是友好,莫不是請來共同禦敵的同道朋友?”但想法一閃而過,師父既這樣說,只怕真是身懷絕技,卻來甘看熱鬧、袖手旁觀的遊客武人而已,當即未將他倆放在心上,反而浮起一陣嫌斥之意。
呂樟心皺眉道:“師父請先勿憂心,弟子作個信使,去周圍鄰近門派講講這件事,欠個人情,求他們喊人相助,解一解我武當之難就是。”王真獅道:“四師弟,聯賢教自創立以來,不知已殺了多少人命,使了多少殘忍手段,倫理不容,人神共憤。但究竟武功極為詭異厲害,別派人士多半不肯相助,得罪魔教,別說連累到人,難打勝仗,就算真能抵擋住了,也絕對不過多久便會遭到報復迫害。武當派素以俠義為重,如今雖然有難,卻哪能拖旁人下水?”
梁皓鳴道:“大師兄,你話不盡然對,以最早時日來算,魔教攻我武當,人眾頗有數目,但從皖境至荊楚,仍需兩三天才到,咱不妨施個梯雲縱輕功,腳步快些,往北向少林寺求助,詠安方丈古道熱腸,且與我派交密甚熟,不會見死不救的。再不然找荊楚本地龍鳳刀門胡老爺子、天地拳韋幫主、盪魔山楊前輩問問,胡老爺子他們一腔熱血,派下弟子很多,都愛為武林朋友兩肋插刀,勸他們到來,着實是大大良將,那龍鳳刀門一個月前還曾來過我們武當作客喝茶呢,大家記得吧。”
羅錦密臉有喜色,說道:“是啊,我也認識豫章的一些同道朋友,若努把力的話,還是能拉不少人過來的……對了,咱可以去趟巴蜀,找峨眉派掌門摩陽上人問問,峨眉派賡續多代,乃江湖正派,肯定亦樂意賜助……”
垣隆道:“魏源有曰:‘可恃者己,難恃者人。’樟心,皓鳴,錦密,我等習武之輩,警惡鋤奸,行俠仗義,問心無愧,縱使武學道行不足,大不了一敗而已,貞節猶存。為師教導過你們,人之為世,勝敗無礙,只求衾影無慚。既知峨眉派、龍鳳刀門、天地拳等朋友,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英雄豪傑,那為何要去勞煩他們,徒增麻煩?我們誰也不請,誰也不求,自己面對聯賢教。”王真獅等五士心中肅然,一齊行禮道:“弟子遵命受教!”
嚴莫逆昂然道:“師父說得對。血戰一場,報效家派,武當大丈夫也。”
垣隆緩緩點頭,道:“真獅。”王真獅應道:“師父,弟子在。”垣隆道:“下午召集本派所有弟子,問問那些孩子,願意留下來的,那正是好;不願留的,也不勉強。”便在此時,周圍突然有許多道人弟子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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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近,片刻間就聚集了三四十人,他們聽到了師父、師叔伯,以及掌門師祖剛才的對話,當下一同舉拳過頂,七嘴八舌地振聲道:“掌門師祖,我們都願與武當派共存亡!”“師兄弟們耳朵精得很,早聽聞這些情況了,可偏偏沒一個貪生怕死的。”“不錯,師祖,不用問了,大家雖死猶榮。”“誰知道咱們一定慘輸?聯賢狗賊有何懼哉,什麼八卦八門四千惡師,武當弟子本領高強,以一敵十,不過舉手之勞。”“就是,每人殺他個五六十人,那亦使得的,力竭不行,自盡而死,也絕不死於聯賢教臟手之下。”只因平時練功勤奮,學藝有所小成,於武林間多殺邪徒妄人,又或年輕氣盛,是以群弟子毫無警戒謀略之心,僅想和天下第一魔教四千高手大斗一場,逞匹夫之勇。
垣隆眼神晃動,暗嘆弟子們的徒勇淺知,朗聲問道:“果真不悔嗎?”弟子們轟然應道:“不悔!掌門師祖。”垣隆靜靜瞧着眾弟子的面孔,個個容光煥發,表情堅定,十分熱血高昂,卻不欣慰,心想:“這些孩子年紀還小,卻皆已起意,非與魔教忘生廝拼,血鬥武當山不可。”
王真獅抱拳道:“師父,弟子先帶徒孫們去溫習咱武當派的功夫與陣法了。”梁皓鳴、嚴莫逆、呂樟心、羅錦密也道:“我也各去了。”垣隆只點了點頭,沒有言語。五士與弟子們各有使命,不久便全離開了此處,只留下了垣隆、楊詣穹和關居鈺三人站在這兒。
關居鈺理解垣隆的心情,知他表面上鎮定自若,其實內心擔憂不安,想要出言問候,又恐增他煩惱,一時無詞。垣隆開口問道:“關少俠,還有楊少俠,隨老道去武當後山走走如何?”關居鈺向楊詣穹看了一眼,二人齊道:“好的。”
此刻是清晨,昨晚凌晨下過一場大雨,現在林中、土路、空氣,都非常的盎然清新,遠處還掛着一弧七色彩虹,微微陽光聚匯直射,景色優美已極。真箇是:“武當松林旖旎山,金頂俯瞰煙雨虹”。
三人佇立在後山宮的一道走廊上,一起望着山林之景。垣隆臉露微笑,雙手負背,道袍衣角飄飄,卻始終不發一言。過了良久,關居鈺問道:“真人,難道沒有一點更好辦法了嗎?”垣隆道:“什麼?”關居鈺道:“晚輩愚魯,但於真人心中的想法,倒也猜中了一二。”垣隆笑道:“你說說看,瞧你是否真猜中了老道心中事。”關居鈺道:“真人為一派掌門宗師,決意與武當共存共亡,別說八卦八門要來,哪怕曹武憐世臨至,亦會毫不猶豫,奮力守護三豐祖爺辛苦創建的基業。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戰之時,可能會犧牲武當門下兩百名弟子們中的一些性命,覺得他們是無辜的,自己顧不到那麼多人,他們無法脫離這次的厄運。”垣隆凝視他片刻,嘆道:“少俠所言甚是。只是這些孩子懷謝師恩,不肯棄我、真獅他們而去,想法是很忠義,但他們若走,我反倒放心許多。”
楊詣穹嘴角一揚,道:“真人不必憂慮,既然不想連累弟子們的生命,咱不妨毫無損傷,漂漂亮亮地將八卦八門揍跑便是,讓他們滾回去,這樣不就帶來安寧了么?”
關居鈺一奇,道:“詣穹,你說這話,莫非你有辦法解武當之難?”楊詣穹道:“鈺兄,你和我以性命作基準,哪怕我倆死了,也要殺他八卦八門一陣,保護武當門人,不容一草一木受到傷害。”關居鈺一聽,肅然道:“對。垣隆真人,我和詣穹,願意捨命幫助武當派,抵擋魔教,打回他們的攻佔計劃。”楊詣穹哼道:“沒錯,連武當山地皮的主意也要打,實是武林的妄人。瞧瞧,這裏如此美麗的風景,怎麼可以落入魔鬼般的人物手中?”
垣隆微笑道:“聯賢教不知已讓武林害怕了多少年,其中原因不止是他們武功詭異,心狠手辣,殘忍無道,主要還是教內高手如雲,天下尚無人才能完破他們的武功和陣法。那八卦劍陣的名頭我也聽說過,據說斃命在此陣下的人,沒有一個是留全屍的,端的十分厲害。老道從沒跟此陣交過手,並不了解其中變化、深淺,所以這次的戰鬥,委實勝算不大,很是兇險。二位還尚年輕,今天來武當山的身份只是尋常遊客而已,何必甘冒深險?”楊詣穹笑道:“我們可不是普通的遊客,是但凡遇到不平事,就要插手管一管的好閒遊客。”關居鈺點頭道:“此處既有難,沒理由袖手旁觀。”
垣隆仰天哈哈一笑,“嗯”了一聲,說道:“你倆師承何門,為什麼年紀輕輕有如此心為?”楊、關正要發言,垣隆又道:“算了,那不重要,跟我去個地方。”二人依言跟隨,不多時,來到一處古樓,匾上提着“太極閣”三個大字,剛一接近樓邊,垣隆說令,讓看樓的弟子退下了,回頭對楊、關伸手道:“請。”楊、關謝了兩句,和垣隆一起推開板門進去了。裏面是個廳房,地板刻畫了太極八卦圖,有一口大銅鼎,放置在地面太極圖的正中間,面向鼎北的那一面,有台神龕,和紫霄宮正殿一樣,供奉了一尊真武大帝的神像。兩側又有兩個房間,刻下站在廳內,還未進去觀看。
垣隆道:“這裏便是祖師張三丰昔年閉關,參悟太極神功之地。直到今天,這‘太極閣’始終沒有荒廢,老道每天都來打掃一番,以表敬心。”關居鈺一驚:“我聽說‘太極閣’是武當派的悟功禁地,弟子、外人俱不能入內,垣隆真人為何今日不理門規,帶我和詣穹進了來?”楊詣穹游目四周,感受氣氛,已知此間地方並非一般,應道:“原來如此,我二人榮幸,有資格踏入當年張真人的閉關之所。”
關居鈺抬頭打量着真武大帝像,發現這尊和紫霄宮那的還是有不一樣的,紫霄宮的那尊大帝,手執長劍,神威凜凜,附惡魔不侵之勢,而這太極閣內的神像,大帝的面貌是一樣的,但身體有些奇怪,似有蛇龜纏繞,腦中登時想起一種靈獸,脫口微笑道:“真武大帝,也叫玄武大帝。龜蛇獸便是玄武。”
垣隆笑道:“嗯,我荊楚武當乃真武大帝的道場……但先不忙,且說說我派三豐祖爺的故事。昔年,祖爺初來此山,只以山中樹果充饑,于山洞中居住,廢寢忘食打坐參悟武學,一日逛行林中,見一喜鵲和蛇互相打起架來。喜鵲對蛇有捕食之意,可卻始終奈何不了它,若振翅俯衝,啄向蛇頭,那麼蛇尾將會甩打過來;若攻向蛇尾,則蛇頭咬向自己;如果啄中間,就更慘了,頭尾一起上。祖爺根據這兩獸的搏鬥過程,悟出了一套拳法攻訣,為我武當太極內家拳奠定了基礎。”楊詣穹點頭道:“擊頭則尾應,擊尾則頭應,擊中則頭尾齊應,妙,妙,便如《兵法》裏的一字長蛇陣一般,攻守兼備,無隙可趁。”
關居鈺心想:“張三丰道爺創建武當之前,有着將萬物融於武理的智慧,天才一譽,是算得的。澹臺無冢家的祖傳武功別出一幟,一招一式,一拳一腳,也都跟世間動物捕食之姿有不可分割的相似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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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說到底,二者之間還是有些地方不同的,只是旁人一般不會去鑽研那些,僅知一正一邪,相距不可以道里計,更不會拿來比較。”
楊詣穹道:“小子斗膽一句。那八卦劍陣,其中變化既不離陰陽八卦之道,垣隆真人大可鑽研出應付八卦變化的方法,縱然不這樣,也增了些熟悉之想,對戰鬥有利。”垣隆搖頭道:“有所不知,此劍陣雖命名‘八卦’,但其中變化,反是專克其道。我武當剛好是道家武派,沒準曹武憐世正是相中了這一點,作為攻打我們的自信緣由之一。”
關居鈺暗想:“束陽縛陰掌的精髓奧義正是包羅陰陽變化,甚至毀滅其理。此掌法雖詭異霸道,但威力確實奇大,路上保護曲葉琦時,它和光明六合拳實是幫了不少忙。曹武憐世的武學特點,恰好與八卦劍陣略同,以此命名,看來多少有點諷刺之意。”垣隆苦笑道:“所以不管怎麼說,八卦八門的攻打,我等正中下懷。派下弟子又個個血氣方剛,不識厲害,這實是老道擔憂之處。”
楊詣穹和關居鈺相顧,皺起眉頭,均想:“八卦劍陣,果真難打。”
三人離了這道走廊,回到武當派。垣隆多次勸說他倆無需趟這淌渾水,招惹是非,但楊、關心意已決,非留在這裏聯合抗敵不可,垣隆盛情難卻,最終長嘆答應,傳令弟子,給他們安排廂房卧室,暫且住在此處。
堪堪過完了一天。楊詣穹除了吃飯之外,一直在廂房內盤膝而坐,閉目冥想,也不知是在溫習所學武功,還是進一步修鍊內功心法。他聽說了慕容思江擒於魔教之手,擔憂之餘,也在暗中思量計策,心想唯有打敗即將來犯的八卦八門,脅迫他們帶自己去聯賢教總舵,方能有機會救出愛人。但願就像當年悟龍谷里,她被蠱雕門捉去,最後同樣被自己毫髮無傷的救出一樣。可這次擒拿思江的人,不是尋常渣人邪派,而是令整個武林都為所不恥的大魔教,煞是厲害,如何不讓他着急焦慮,七上八下?
關居鈺亦始終愁眉不展,不過他卻是在為武當派擔心,一整天都在派內地方走來走去,弟子們知道他和楊詣穹是掌門師祖允來的遊客閑人,看他逛這逛那的也沒作阻撓,多說什麼。
當天深夜凌晨兩點鐘,關居鈺兀自未睡,彎着胳膊,兩手當枕頭,卧在廂房炕上,望着天花板,腦中想着許多事,終究合不上眼。他嘆了口氣,下床穿鞋,在派內散步。暑季草叢蛐蛐多,叫聲源源不斷傳出,關居鈺聽而不聞,不知不覺間,竟又來到了白天進過的那“太極閣”的門外,佇立不動,透着窗子,看見閣內一片漆黑,什麼都瞧不到,轉念一想,既然這裏是當年張三丰閉關修鍊之所,悟功禁地,還是不逗留為好,於是腳步換了方向,準備離去。
便在這時,但聽太極閣門內里有個老者的聲音溫言道:“來都來了,幹嘛又走?不如進來吧。”關居鈺一愕,低下頭去,緩緩推開板門,進入太極閣內,暗黑環境之下,他看到真武大帝神像前,有個高瘦人影一動不動的站着,拱手抱拳道:“真人,晚輩睡不着,走來走去,無意間又來到了這太極閣,冒犯了。”垣隆轉過身來,笑道:“少俠和老道一樣,一般的睡不着,到處亂走,說明咱倆挺投契的,就不必見外了。這太極閣保守至今,其實並沒什麼特意之處,老道不叫弟子們踏進這裏,僅是不想讓他們粗心損壞了三豐祖爺曾用過的一些東西而已。”關居鈺這時處在黑暗環境,已熟悉了周邊光線,視野清楚了不少,瞥眼見到大帝像前,有台香案,呈放着一把寶劍,正是真武劍。
關居鈺道:“三豐祖爺的真武劍,原本便是放在這太極閣中的嗎?”垣隆道:“是的。”關居鈺道:“魔教偷走了真武劍,那麼他們來過這裏,不知是否損壞過什麼東西?”垣隆微笑道:“他們除了偷劍而去之外,其它什麼也沒得逞,你不必替敝派憂懷。”關居鈺道:“嗯,那好。”
垣隆道:“少俠看起來年紀不過二十歲出頭,卻擁有尋常武人勤練上百年的大內力,老道亦自愧不如,其中真相,能否說出來聽聽?”關居鈺道:“我學會了一門叫做疲重元歸法的內功,這功夫以吸人內力為主流之效,師父臨終前叫我學會了這個,將來成就一番武林作為。可……可我並不想那麼做。”垣隆藹然道:“為什麼?”關居鈺道:“我不喜歡搶奪別人的東西。”垣隆道:“但你已經搶很多了,果然不肯忘記你師父的囑託,是不是?”關居鈺道:“我師父是被惡人逼死的,我最喜歡,最親切的動物朋友也給人殘忍殺死了,起初學成疲重元歸法,是為了報仇,但……當我吸住仇人,引他們內力為我有之時,看着他們那副抽搐難受的樣子,又覺得他們很可憐,下不了重手。真人,我是不是很心軟無用,懦弱不孝,不願為師父報仇?”
垣隆道:“你就算吸幹了仇人的內力,不過是對他們施個懲罰,只是這懲罰比死還難過,因為習武之人,苦練多時的功力,突然被人奪走,喪失而盡,好比賭錢一夜之間全輸光了,什麼都沒有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你要是吸光了仇人內力,確實是極為痛快的報仇,但你要明白,真的那麼做了,又能怎麼樣?你師父泉下有知,會不會高興?”關居鈺一怔,道:“這……”垣隆道:“如果老道猜得沒錯,你師父臨終前,應該半點沒說過,要你為他報仇的話,是不是?”關居鈺黯然道:“確實沒有,不光如此,他到最後一口氣,還對仇人客客氣氣的稱呼。”垣隆道:“所以你師父根本不想要你報什麼仇,習武強身,好好生活就夠了,勿再多惹是非,當然,倘若有朝一日,你的仇人有斬草除根的邪意,主動來危害你的生命安全,到時再出手,那卻是對的,殺了也好,吸去內力也罷,都隨你了。”關居鈺點頭道:“是,我明白了。”
垣隆“嗯”了一聲,道:“你跟我來。”關居鈺隨他進了太極閣廳房的東門,垣隆緩緩行近北牆,在牆上叩了幾指,咚咚咚幾聲,似是開啟了什麼機關,轟的一聲,突然有塊石板從天花板上垂直降落下來,抬頭一看,只見石板上頂,有條極長的細鐵鏈拴着,掉下來正好崩直了鐵鏈的最長限度,所以石板接觸地面時,並未產生多大動靜。垣隆解開鐵鏈,嘿的一聲,將石板慢慢扳倒,橫放在了地面上。關居鈺湊近一瞧石板,只把他震撼得合不攏嘴來。板面光滑無凹,平整之極,烏烏髮亮,絕非常石,定被工匠花長時打磨過,偏是這麼一副石板上,刻留了許多持劍人舞動姿勢的圖譜,一招一式,叫人眼花繚亂,非尋常迎敵的普通劍術,相當高明。垣隆又將石板的另一面翻給關居鈺看,這面記載的卻又是密密麻麻的文訣。
關居鈺疑惑道:“真……真人,這是?”
垣隆微笑道:“這是‘真武陰陽劍’劍法的秘譜。關少俠,與老道一同參詳參詳,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