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通難尋方無思往
楊詣穹獨自留房,無聊之下,拍了拍床板,自言自語:“葉琦的失憶症若給毒王藥方療好了,就會想起以前所有事,記清所有人。只要她一痊癒,願意答應關居鈺也好,要我送她回家也罷,都算是了結了一大心事。我可以心無旁騖阻止術堂危亂,拯救思江,除滅澹臺無冢,打敗魔教教主曹武憐世……”
青唐城那裏,關居鈺曾發見瘟妃蹤跡,旁邊另有一人,據聞老賊婆一向獨來獨往,絕不會與旁人同行,那人極可能是思江,想到愛人沒死,登時心頭振奮,覺得救出她指日可待。
又想:“事情完成後,後面該如何?是陪思江、師父回悟龍谷,永遠過着安逸山林生活,還是將思江帶回家鄉見父母,本本分分地娶她做老婆?”心下甜蜜,莞爾一笑,“嗨,不管山林還是城市,都是和思江在一起,光就這一點,我楊詣穹此生已夠滿足了。”想到能和愛人餘生余世快快樂樂地永遠在一起,只覺天下最幸福之事,實在莫逾於此,不由得心跳加速。
接着又想到師父:“師父孤身一人去恤心宮,不知怎麼樣了,打聽到澹臺無冢的消息沒有……蒙境時我因段煦龍之故,不肯同去別塵峰,是不是不太對?”恍惚之下,沒作多慮,既然師父並沒見怪,也就不算什麼,安然微笑,從行李中拿出《神鬼大離合》第一本和第三本,輕輕撫摸第一本的封面,喃喃道:“我將你學會已兩年多,每天都有複習回思,多謝你助我保住性命不死,安全闖蕩江湖至今。”哈哈一笑,接着神情嚴肅,看向第三本,“第三本太過深奧,師父保存這麼多年,也還沒有發現其中奧秘,我又何嘗能夠?師父不止一次的說過,第一本的內功心法和第二本的外功招式相輔相成,兩者均練成,不拘泥於形式,活學活用,則威力無窮,勢不可擋。可第三本……第三本……第三本的奧秘,究竟是什麼?”
反正第一本內容已爛熟在心,便將它塞回行李中,坐在房間椅上,將第三本放在木桌上,仔細閱讀書中文字。
可文字委實太過怪異,簡直不像是字,幾乎連畫都不算,頓時茫然,昔年恩師光照水泡,油浸火烤,尚無線索,此刻身處在一城堡的空房之中,周邊更無甚要緊景物,不過徒然白費心機。
他連續閱數個小時,不知不覺至深夜十一點半左右,書中小半文字,幾近背熟,默寫能寫,默畫可畫,數千文字的形狀大致熟悉在胸,卻偏是無法理解一個字的含義。楊詣穹不禁氣惱,隨即明白驕怒非但無用,反益有害,便不再繼續費神理解,揉了揉眼睛,倒炕睡去。
睡夢之中,忽覺丹田火熱,似乎真氣失導,四肢經脈麻木難當,楊詣穹大驚,立即醒轉,繼而從床上躍起,哪知剛一落地,雙膝之麻實難表達,當場跪倒在地。顫聲道:“為……為什麼……”忙用力扳撇自己雙腿,使己盤膝坐地,靜凝內功,嘗試將紊亂真氣捋順歸元。
運轉氣息將近十來分鐘,即將恢復,他大喜過望,正準備更加聚精會神時,腦海中浮現出《神鬼大離合》第三本前四頁中的諸多奇形文字,真氣遽然不聽使喚,竟然在體內,按照那些文字的筆畫軌跡遊走。
這事太過異常,並且極為兇險,楊詣穹但覺體內真氣猶如翻江倒海,山崩地裂,一發不可收拾,自身膨脹幾欲炸裂,臉色外表卻與平常無異。
他痛苦之極,餘下心思只想:“我怎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在人家門派家裏,出了這種事,豈非天大笑話?”但體內真力如波濤洶湧,隨着文中文字筆畫遊動,初始僅緩慢遊走,現下迅捷無倫,猶似一條長長的蟲子在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間飛翔爬行不停,這“蟲子”越爬越快,十分厲害,煞難遏止。他企圖以自身功力和這條“蟲子”相抗,可一旦發功,更加牽引臟腑,幾乎吐血,只好放棄作罷,聽天由命。到得最後,心中絕望:“罷了,罷了,死便死吧……想不到我這麼年輕,卻被自己的內功害死……”
忽然間,楊詣穹全身一震,體內“蟲子”慢慢消失,接着像是融入己身經脈中,先是劇痛,后是微疼,繼而麻木,跟着麻癢,終於洶湧之感緩緩止息。
楊詣穹大喜,萬沒料到自己竟能從鬼門關回來,起身喘氣,撫摸身體,眼前卻被水漬淹沒,原來此刻滿頭大汗,順着額頭、眉目,流入眼睛,他苦笑幾聲,伸袖擦了擦汗。回想剛才境況,心有餘悸,疑惑不解:“為什麼內功真氣,會根據那些文字形狀筆畫的軌跡遊動?這般怪異危險的事,豈不要人命嗎?”
他性子好奇大膽,適才內功失導,差點喪命,簡單緩和心境后,便不再懼怕,走到木桌前,重新翻開《神鬼》三查閱。依照慕容山楓對書中內容標題篇目的甲骨文翻譯,《神鬼》三中共有“十天干”與“十二地支”,共二十二目錄篇數,“十天干”每篇皆記載了幾千字怪文。此時經過閱讀確認,發現剛才迅捷遊動的“蟲子”真氣,確是從“十天干”中的“甲”篇第一字開始,按筆畫軌跡,第一字走完,接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字,直至整個“甲”篇五千筆畫走畢,自己才從兇險情況中撿回性命。
他放膽猜想,驚喜交集,但仍謹慎思索,暗道:“莫非我練成了甲篇?《神鬼》三中的文字,其實並不是文字,更非什麼拳譜秘訣,而是內功遊動修鍊的經絡圖?”
言念及此,目光一亮,似是踏足了一處從未有過的新天地,又像是一個鄉下少年,突然身處一富麗堂皇的宮殿中,新穎感紛紛浮上心頭,卻亦不失茫然探索之念。只盼師父能在身邊,立刻將這條大線索告知與他。
心念電轉僅一瞬之間,他激動之下,未做多想,身形一閃,跑出房外,腦中幻思體內功力隨“甲”篇文字遊動,整遍迅速走完,丹田中一股劇熱驟然上涌,直衝腦髓,忙穩控氣息,待聚於心口肺門時,雙掌平攤,將熱覺化入兩臂經脈,勁力無聲無息推出,“咚”的一聲大響,擊中堡內實心石牆,迴音傳滿長廊周邊。
楊詣穹暗暗點頭:“真氣運轉時沒剛才那麼痛,足見已融入經脈。甲篇練成了!”
……
次日早晨八點,武功殿內,武服愁仍在尋找為曲葉琦治療失憶的靈妙藥方。他昨天曾找袁克憂商議,但袁克憂忙碌籌備宮堡內,關於十來日後盛典的大小事務,抽不開身,飯桌帷幕需要陳設,院房空間須加打掃裝扮,各派提前寄來的名帖又需慎琢,袁丸麒有命,別派武友到來之前,還要將本派堡內的所有武術兵器儲藏倉庫,以顯不欲動刀兵的善意,諸多大事杳雜,單單武、袁二人,本難忙得過來。武服愁特意騰出空,帶關、曲去武功殿尋方,整晚沒睡,倒算十分客氣難得。
殿內妙丹多種,補腦益智的靈藥更不勝可數。但失憶病不光要對腦傷外部因素對症下藥,最重要的還須對患者撫慰心靈。關居鈺大費口水,極有耐心,向武服愁述說曲葉琦近日遭遇的大致事故,武服愁明白理解,後向曲葉琦慰問,中間着實大耗時間,找葯覓方又多個小時,是以一夜已過,關、武仍未睡。曲葉琦纖體微弱,早在凌晨十二點前,便已給她安排寢室休息,進入夢鄉,留下關、武在武功殿傷着腦筋。
關居鈺見武服愁動作忽停,手持一黑色瓷瓶,往桌上用力一搭,卻又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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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發,顯有為難之處,皺眉道:“怎樣?”武服愁道:“曲小姐病情嚴重,除了墜崖山脊后的日子,往年之事無異忘盡,若非你與楊小弟多費唇舌,向她極力言明,只怕連生活也難以面對自理。”關居鈺道:“嗯,所幸她還有自我意識,並非一點希望也無。”武服愁道:“武某認為,欲要痊癒,實是艱難。按諸般因果結算,曲小姐頭腦創傷,純屬其次,若能過了心坎這一關,自當重現光明,病情迎刃而解。”他們兩個都是文縐縐的相公公子,此時你一言,我一語,實是客觀有禮到極處。
關居鈺心想:“失憶之人最茫然若失,哪談得上什麼過心坎?”說道:“那請武兄快想法子給她治。”武服愁凝視着他,“嗯”了一聲,道:“照關兄來說,覺得該怎麼辦才好?”關居鈺道:“你們這武功殿不是……不是辦法很多的嗎?”武服愁微微一笑,道:“曲小姐外傷已愈,藥物無用,內服外敷,相信這些天來你們也沒少忙。”關居鈺心想:“詣穹是餵了她不少中藥,亦給很多醫生看過了。”武服愁道:“武某已明言,我個人觀點,需要心靈得到覺醒,才有痊癒希望,這件事,旁人言語幫不了,藥物服敷更助不得,關鍵還是……”關居鈺屏息而聽,不發一言。武服愁微笑道:“關鍵還是得看她自己。”關居鈺心頭一冷,喃喃道:“看她自己……”
武服愁雙手負背,嘴角上揚,看了一眼殿窗外朝陽,道:“不錯的,所以說勉強不得。”頓了頓,又道:“關兄不必頹喪,如沒差錯,家師很可能便在兩三天後回來,師父的醫術見識跟袁師弟和我相比,當真是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關居鈺聽他如此比喻稱讚袁毒王,不禁奇道:“你說袁老師傅神通廣大,會有辦法?”武服愁道:“到時候我跟袁師弟說,看能否求師父幫幫曲小姐。”關居鈺嘆了口氣,道:“好,有勞。”武服愁點點頭,忍住哈欠,道:“一夜未宿,身體要緊,關兄快回東部安寢吧。”說完轉身離開了武功殿。
關居鈺頹然,垂頭喪氣地回到城堡東部,行在長廊之間,突然有道極強的勁力迎面而來,掠風襲至,卻又無聲無息,大驚之下,舉臂格擋,他內力雄厚,也被這股力量擊得後退七八步,微微踉蹌。抬起頭來,問道:“什麼……”“人”還沒出口,見楊詣穹蹦到面前,笑道:“你看,怎麼樣?”
關居鈺打量他半晌,心頭一奇,自襯內功雄厚,縱然是楊詣穹,也絕不可能隨手一掌就推得自己連退七步,疑惑道:“怎麼你武功變得更強了?”楊詣穹笑道:“《神鬼大離合》第三本開頭的甲、乙二篇,我練成了!”關居鈺道:“第三本的字,你和慕容前輩不是不認得的么?”楊詣穹哈哈大笑,喜不自勝,道:“來日方長,我慢慢說給你聽。”關居鈺道:“既已練成,便恭喜你,倒不用說給我聽。”
即是按部就班,自始學習《神鬼大離合》的修鍊者,也未必能順利突破《神鬼》三中的第一步的玄關,那內功真氣需接連打通陰維、陽維、陰蹺、陽蹺、帶、沖六脈,稍有差虞,六脈齊斷,當場斃命,畢生功力煙飛雲散。可如果沒有《神鬼》一那陰柔之餘不失強大的內功附和運轉,卻又不可。
楊詣穹記性悟性均好,善於記誦,他今夜倒床而睡,機緣巧合,睡夢之中真氣失導,盤膝運功,偏偏在緊要關頭,第三本書中文字印入腦海,旁人無論如何也不敢嘗試的兇險步驟,他陰差陽錯地進行了起來,憑着不俗內力和個人體覺,竟安然無事地打通六脈,練成了甲篇神功,寫就了武學史上難以相信的神話。誰能想像,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人,這麼盤膝一坐,便在短短不到半個小時內,連續打通人體六大經脈,當真是破天荒從未有過之事,絕非人力所為。
甲篇神功既已練成,後面內容修鍊之易,猶如探囊取物,他拾到了普天下最珍貴的武學寶藏,如何還能睡着?繼興奮精力,亦整晚未睡,根據《神鬼》一中的“北斗七星周天心法”,與秘密要處對應,又練成“乙”篇,武學境界騰飛神躍,功力大增。
楊詣穹聽關居鈺語氣落魄,又見他臉色不對,道:“他們沒辦法嗎?”關居鈺道:“武服愁沒法子,他說等毒王回來問問,求袁丸麒幫幫忙。”楊詣穹深呼吸一口,道:“假如連袁丸麒也沒法子治好這丫頭的失憶,只能回悟龍谷請胡老伯救救了。”關居鈺又遇光明,想到百毒不侵的“離獄丸”便是此老所制,自己踏入術堂山無所畏懼,正是因此,這種神葯都能做出,興許真有能耐治好曲葉琦,問道:“老是聽你‘胡老伯’、‘胡老伯’的叫,這位老神醫究竟多少歲啦?”楊詣穹道:“七十六,比我師父還大個幾歲。”關居鈺心中一敬,道:“哦,胡老高壽。”楊詣穹笑道:“我從認識開始,就一直喊他‘老伯’,顯得更年輕一點,他始終也沒怎麼在意,哈哈。”
關居鈺道:“我累了,你也早些睡吧。”楊詣穹道:“一晚過來,你說話氣息仍足,還能睡着么?”關居鈺笑了笑,道:“本來確實睡不着,聽你說胡老可能有辦法,也就不怎麼憂慮了。”
二人各入寢間,休息睡去,整整宿了一天。晚上七點時,武服愁邀請楊、關、曲在“萬星堂”用餐,術堂山坐落荒涼偏遠,想不到菜肴準備得十分上道,不論中餐、西餐,都井序地擺放在大桌之上。武服愁與袁克憂以酒敬杯,特意說明是法國特產,來之不易。楊、關忙起身以香檳酒回敬,曲葉琦不沾酒滴,迷迷懵懵,只以果汁相陪。
晚餐結束,關居鈺將曲葉琦送回其房,說道:“要是有什麼事,隨時可以叫我。”曲葉琦道:“嗯。”關居鈺不敢多加褻瀆打擾,慰問后躬了躬身,自行離開。
如此又過三日,這天早晨九點左右,楊詣穹突覺身子被人猛力拍打,睡眼朦朧,迷糊道:“別擾我,再多睡一會。”關居鈺道:“快起來!毒王回山來了。”楊詣穹聞言,立即睜眼起身,見關居鈺拉着曲葉琦站在自己床邊,凜然道:“什麼?”關居鈺道:“武服愁叫我過來喊一下你,我們三個一起去,拜見拜見。”楊詣穹肅然道:“好。”
石牆盡砌,迴廊盤環,由關居鈺引路,來到華麗城堡中的一處花園。花卉爭艷,色彩繽紛,南西北三方,分別對着一扇閣門,閣外十數米處,以及花園中心,各擺放一具石壇,壇上便是多種花卉,術堂地域暗淡無光,氣氛陰沉,這些艷花清草,也被帶得生機減少,呈現的是另一種衰冷之美。
武服愁和袁克憂立在花園中心的那石壇旁,他倆身邊另站一人,背對着楊、曲、關。觀其背影,這人體材瘦高,身穿淡黑色褐衣,一動不動,靜靜聆聽着武、袁對花園中花卉的指點評價,以及種植照顧問題。
袁克憂轉身一笑,道:“喲,你們醒床啦?”
那褐衣人回過身,一雙獅子般的眼睛向楊、關、曲看將過來。只見此人面容枯瘦,肌膚蒼白,神情愁眉苦臉,不失威嚴傲氣之態,滿臉皺紋,約莫六十歲出頭年紀。三人瞧着他這愁眉苦臉,冷利如刀,毫無和藹的臉色,心中不自禁地跟着一寒。
楊詣穹、關居鈺躬身道:“楊小子拜見袁老師傅。”“散人後輩關居鈺,參見毒王。”
這褐衣人正是以毒術武功震懾天下,一次遣徒邀請,就能令全武林承情面子西來捧場的“西海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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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丸麒。
袁丸麒手掌一伸,意為不用多禮,說道:“來的朋友,是不是?”他說話聲音十分乾癟,映襯着他的瘦削麵貌,別有一番耆老風格。
武服愁道:“啟稟師父,這三位確是來術堂山,準備參加盛典的朋友,來這兒已有四日。”袁丸麒道:“早了點。”武服愁道:“他們提前過來,雖作好幾天閑客,但也不算什麼,早來晚來都差不多。”袁丸麒道:“之前認識了么?”袁克憂笑道:“認識的,師父。”袁丸麒點了點頭,手背翻了翻,有驅散之意,道:“去玩吧,三個孩子。”轉過身去,準備和兩徒弟繼續指點花園。
便在此時,只聽“噗通”一聲,關居鈺單膝跪地,抱拳胸前,向袁丸麒皺眉道:“我有一件事想求您。”說的甚是誠懇。楊詣穹、武服愁、袁克憂見他忽行大禮,知其心意,可也沒想到他這般心急,話還沒幾句,就跪地出言,紛紛神情為之一動。
袁丸麒轉身道:“起來。”關居鈺頓了頓,站起身來。袁丸麒臉現疑惑之色,行近幾步,問道:“你,武功不錯,卻有什麼事能求我?”關居鈺道:“求您治好一人的病。”袁丸麒道:“是你很重要的人,不然你不會這樣。”關居鈺道:“不錯,她確實對我很重要。”袁丸麒道:“是你的父母師長、兄弟朋友,還是愛人?”關居鈺語塞,心想:“我可不配算她的愛人,但她是我最喜歡的人。”袁丸麒又道:“求我治病,為什麼不帶她一起來?”關居鈺一怔,道:“她已經來了。”袁丸麒搖頭道:“你說得不對。這小夥子和你一樣,武功不錯,那小女孩,臉容、氣息也很正常,都沒病象,你不會是指袁某人和這兩個不成器的徒弟吧?”
關居鈺忙道:“不敢,不敢。”指着曲葉琦道:“她並非風寒、感冒、發燒,而是很難治的失憶症。”袁丸麒道:“你說,這小女孩失憶了?”關居鈺道:“是啊。”袁丸麒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回頭給你看看。你和這小夥子先去吧。”關居鈺猶豫道:“她來這個地方,始終很陌生恐懼,我想陪着她。”袁丸麒向二徒看了一眼,緩緩地道:“原來是一個喜歡了小女孩的傻小子。”武服愁莞爾。袁克憂哈哈一笑。
曲葉琦微笑道:“不要緊的,你和楊詣穹先去逛逛,我留下聽袁老師傅的指教。”
袁丸麒斜睨她一眼,冷漠面容咧嘴一笑,輕聲道:“你怎知我要指教於你?世人都知袁某人武功詭異,手法毒辣,你就不怕我出手暗害?”“出手暗害”一出口,曲葉琦腳邊忽然發出“嗤嗤”聲響。但見地下石板磚,爛了五個手指頭直徑的洞孔,冒着五股輕煙,螺旋而升。
曲葉琦吃了一驚,花容失色,倒退幾步。關居鈺關心則亂,以為袁丸麒當真出手,咬牙挺上,右臂一攔,叫道:“前輩住手,別亂來。”楊詣穹打量地上洞孔和空中輕煙,看出這是一門極高明的帶毒指法,心道:“數米外出指,勁力能無聲無息地波及到對方身邊而不知,用來進行武林暗殺工作,最合適不過。不愧是瘟妃師弟,旗鼓相當的前輩,功夫好生了得。”
關居鈺道:“你沒事吧?”曲葉琦低聲笑道:“他嚇嚇我而已。”
袁丸麒道:“小女孩膽子並不小,我正擔心,話問不到幾句,就會把她嚇哭,這樣我便放心了,省了好些麻煩。”看向關居鈺、楊詣穹,“你倆留下,服愁、克憂,先出園。”
武服愁、袁克憂告辭道:“弟子告退。”二人離開了花園。
袁丸麒道:“既是我兩徒弟的朋友,且願承我之情,遠道而來,現在行這麼大禮,袁某人不做點事答謝答謝,未免不識抬舉。”
楊詣穹笑道:“說笑了。”
袁丸麒道:“進閣說話。”瘦削身影宛似馮虛御風,足不點地,飄然走至花園北閣,輕輕一推,閣門自兩邊分開,一股朽木味從房中撲鼻而來。袁丸麒開四窗通風,站在堂首,暗光照耀下,如同是一個幽靈老人,想到這位前輩是讓全武林聞風喪膽的使毒宗師,不免令人慄慄發毛。
袁丸麒道:“小女孩,找椅子坐吧。”曲葉琦笑道:“老師傅,能不能開個燈啊?這裏好黑,您臉上又忽明忽暗的,看着瘮人。”她自失憶來,不以武林人物為懼,莫說第一毒功高手,便是天下頂峰耆宿,在她面前,不過平凡一人而已,袁丸麒年紀不輕,她亦當他是個尋常老者,與其說話並無拘謹,還帶開玩笑。
袁丸麒道:“剛才使指法嚇你,你不怕我么?”曲葉琦道:“可能你玩的是魔術吧,你變戲法給我看,不是為了哄我開心嗎?”她不信地板磚會無端腐蝕五個洞,冒出嗆人白煙,以為定是有人事先在那上面作了機關,而非像楊詣穹、關居鈺那樣的武功所為。袁丸麒一愣,慘然一笑,道:“魔術?戲法?呵呵呵……原來如此,一個人無論本領多高,在一名一無所知的失憶人眼中,仍微不足道。世事亦有相似倫理,到頭來莫不是幹什麼都一場空?”
楊詣穹、關居鈺心下奇怪:“他這話什麼意思?”
袁丸麒道:“你的名字是?”曲葉琦看了一眼楊詣穹,道:“他們告訴我,說我叫曲葉琦。”袁丸麒道:“身份、朋友、經歷等,有人跟你說了許多,偏偏毫無一點記憶印象,當他們說的話如自編故事一般,不願貿然相信,對否?”曲葉琦黯然道:“對。”
楊詣穹臉色一變,暗道:“原來你一直在騙我,總說什麼‘好像記起一點點’、‘有些熟悉’,全是虛話,你根本一點沒記起來,仍什麼都不知道。”關居鈺亦想:“敢情她從頭至尾,過去什麼都沒想起來,卻又怕我們傷心,瞞得好苦。”二人均心頭一冷。
曲葉琦感受到了他倆的想法,忙道:“但這兩人對我很好,我知道的,我已把他們當成了最好的朋友。”
袁丸麒道:“你這病持續多久了?”關居鈺道:“她……”袁丸麒手一揮,道:“別插嘴,讓她自己說。”曲葉琦道:“有十來天了。”袁丸麒道:“才這幾天?呵呵,丫頭,你不盡不實,當他們是最好朋友,其實並不是多熟,十來天算什麼?”曲葉琦搖頭道:“不,我心裏能感受到,他們是好人,我很信任。”袁丸麒道:“為什麼信任?就因為感受到他們是好人?”曲葉琦道:“我……我……”袁丸麒微微一笑,輕聲道:“嗯,你什麼?”曲葉琦道:“他們對我好,我隱隱覺得認識他們。”袁丸麒道:“為什麼隱隱覺得認識他們?短短十來天,何以如此?”曲葉琦心頭一震,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楊、關見袁丸麒語氣溫撫,向曲葉琦刨根問底,每字每句都極妙地問到了她心坎中,倒似一位經驗富厚的心理學家,與適才那飄然瘦削,形如鬼魅,武功詭異莫測的毒門大師姿態相比,前後判若兩人。
可在此時,突聽袁克憂在花園外喊話道:“師父!師父!”
袁丸麒聽出克憂口音驚慌,提聲道:“進來。”不多時,袁克憂進園入閣,向師父行了禮。袁丸麒道:“何事?”袁克憂皺眉道:“有一封……有一封信寄了過來,弟子適才發現,署名是……是……”袁丸麒鎮定自若,道:“誰人所寫?”袁克憂道:“鍾師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