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星際篇26
雨果·康蒙斯首席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覺得,他很快就要把我也安排明白了。
冷汗滲透作訓服,我卻不敢抬頭擦拭,臉上依舊帶着笑容,頗為配合地跟着護衛隊往另一個區域走去。
“主人,不用擔心,”小河的聲音通過隱形耳機傳來,“等我進化完成,擁有更強大的信息屏蔽能力,他們肯定找不到任何痕迹。”
我沉默片刻,小聲問道:“那你需要多久才能完成進化?”
小姑娘停頓片刻,接着報出一個令我絕望的數字:“大概,五周?”
……神特么五周,以護衛隊的效率,幾個小時后肯定就已經查到我身上。
現在假裝突發惡疾暈倒,會不會太欲蓋彌彰了一點?
“主人?主人?”小河疑惑問道,護衛隊已經朝我們走來,讓我們交出手中的智能設備,分開來接受檢查。
千鈞一髮之際,我只來得及吩咐小河:“想辦法通知阿爾伯特·亨廷頓首席。這件事不必隱瞞他,你替我問他一個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說完最後一句話:“是雨果首席丟失的實驗數據重要,還是他手頭的研究更重要?”
話音落下,護衛隊成員走到面前,我微微一笑,順從地交出光腦。
“需要很久嗎?”我語氣溫和道,“我是隔壁生物組的,亨廷頓首席需要我配合實驗,不能耽誤實驗進度。”
護衛隊點點頭,在系統信息中查到了我的身份,驗證了我所說的話。
“別擔心,我們會很快完成篩查,三個小時就能甄別出目標人物。”他隨口說道,卻讓我的心揪得更緊。
講道理,你們真的不用那麼努力!上班摸魚不香嗎?為什麼要內捲成這樣呢?
我們十幾個人被暫時軟禁在會議室里,雨果首席不會苛待下屬,等待盤問的間隙,還給人們提供下午茶。
有一說一,蔓越莓司康餅搭配伯爵奶茶,真的挺香……但現在不是吃點心的時候啊!
大家表情都很放鬆,畢竟這件事雖說很大,卻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只有我食不知味,面上卻還要穩如老狗。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從不知道,時間竟然走得如此緩慢。
快一些,再快一些,最好下一秒就跳到五周后。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在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后,終於輪到我接受盤問。
我對審訊室挺熟悉的,畢竟之前被軍方督察專門抓去盤問幾天。對於面不改色說謊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在行,只是心中格外擔憂小河。
雖說是人工智能的進化體,但覺醒出個體意志的小姑娘本質上就是個孩子,否則也做不出當眾吸收科學院數據的事情。
也許再過幾百幾千年,小河能逐漸成長,甚至成長到人類無法企及的高度。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現在滿打滿算還不到一歲,又被我保護得有些天真無邪。
我回答着護衛隊員的問題,腦中卻在飛速轉過一個個念頭。
“應該可以了,等人工智能與信息部的科研員們檢查完你的光腦,你就能回生物組。”對面的護衛隊成員友善地對我笑了笑。
我微微頷首,剛想說什麼,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打開。
房內所有人視線都轉移過去,我的神經也緊繃到極點,卻見來者並不是信息部科研員,而是長着絡腮鬍的魁梧首席,阿爾伯特·亨廷頓。
“亨廷頓首席?”
“我的實驗進行到關鍵時刻,離不開薩寧。嗯,盤問結束了嗎?”他溫和微笑道。
“呃,我們這邊沒問題,信息部——”
“我剛從信息部過來,他的光腦檢查完畢,也沒有問題,”阿爾伯特說著,拿出小河的本體,“我順便幫他拿過來。實驗進度不等人,薩寧,過來吧。”
護衛隊自然不會為難一位首席,當我跟隨阿爾伯特回到生物組區域時,看周圍沒人,開口道:“謝謝您,亨廷頓首席。您是怎麼騙過信息部科研員,將小河帶過來的?”
阿爾伯特沉默良久,深深嘆了口氣,無奈道:“要不是你對我的實驗至關重要,我肯定會立刻把你這個麻煩扔出去。”
“不如你一起告訴我,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你要這麼說的話,那可就太多了,但我肯定不能告訴你,否則你根本不會讓我靠近“邪神項目”。
“哪有那麼多秘密,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我看向他手裏的光腦,小聲解釋道,“小河是在昨日號事件中變異的,她似乎覺醒了自我意識。”
“剛才我們看望在機械組的同學,順帶拷貝幾份老式機甲圖紙,她突然吸收實驗室的數據與能源……我根本來不及阻止。這應該是人工智能進化的本能,而且她還小。”
阿爾伯特忍不住笑起來,挑眉道:“她還小?你聽上去就像個不講道理的家長。”
“看看她對隔壁組做了什麼,雨果非得瘋了不可。”
我彎起嘴角反問:“那您為什麼還要幫我呢?”
“因為我也不是一個講道理的人,”阿爾伯特毫無羞恥心道,“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其他科學家的實驗固然很重要,但肯定沒有我的實驗重要。”
……果然如此。
我對阿爾伯特的判斷是對的,他就是個毫無良知的瘋狂科學家。
當然,這並不是個單純的貶義詞。
阿爾伯特其實是個很好琢磨的人,他的思維精確得就像一個程序,有着屬於自己的價值觀和行事法則。
法則一:科學真理大於其他一切。
他沒有羞恥心,沒有愧疚感,沒有道德約束。而他比雨果更遵守規矩的唯一原因,就是違背帝國法律和科學的倫理道德會惹來麻煩,從而更影響實驗進度;他會休息、會好好吃飯、會吹奏口琴的原因,也是為了之後更有效率地進行實驗。
看,純粹的權衡利弊,最終指向還是科研成果。
法則二:我所追尋的真理大於其他人的真理。
沒錯,科學界也有鄙視鏈,即便在地球古典時期,研究物理的看不起研究化學的,研究化學的看不起研究生物的,研究傳統理科的看不起研究心理學的,研究心理學的看不起研究社會學的……
據說有位物理學家的女友與其分手,他百思不得其解,詢問友人道:“我能理解她移情別戀,但我怎麼都不能理解,她為什麼會選擇一位搞生物的?”
阿爾伯格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認為自己的課題才是全宇宙最重要的項目,其他人都必須讓步。為了保證實驗順利進行,為了保住珍貴的實驗夥伴,他做出任何事情,哪怕背叛帝國,我都不覺得奇怪。
當然我只是想一想,我還不想挑戰星際科學家對帝國的忠誠。
“行吧,”阿爾伯特把玩着手裏的光腦,沉聲道,“我幫助你不是沒有代價的。”
我停下腳步,側頭看着他。
如果阿爾伯特提出要求太過分,我會考慮直接弄死他。
“很簡單的要求,你不必充滿敵意,我們好歹合作了那麼久。”
“我們只合作了兩周,而且多數情況下,我都是被實驗的對象。”
“我就是要和你說這個,”阿爾伯特隨口道,“實驗不可能停止,你們只來實習兩周,這遠遠不夠。”
我沉默片刻,搖頭道:“不,我不可能退學,專門配合你做實驗,你是要我放棄所有前程嗎?”
阿爾伯特頷首:“當然不會,我理解你的擔憂。所以,我會為你準備好一切,屆時希望你不要拒絕前來。”
“不是只有軍方那裏才有前途。”
“何況相比於並不重視你的軍方,最高科學院,或者說,我能給你更多。”
“希望你能仔細考慮。哦,對了,這個人工智能我先留下,她還需要一段時間進化,我可以提供給她更多能量。”
……嗨呀,阿爾伯特竟然還學會留人質,啊不對,機質!
但這是人家的地盤,我沒有回絕的餘地。
鬧得沸沸揚揚的數據與能源失竊事件,最終還是沒有找到罪魁禍首。而我們的實踐課程也進入到尾聲,兩周的時間過得非常迅速,我們確實學到不少東西,也在簡歷上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兩周后,我們回到薩丁拉克,我們久違的家。
斯凱路像只貓咪似的,撲到自己的床單上,親昵地抱住枕頭磨蹭,感慨道:“雖然我不認床,但還是學校好啊!在科學院基地,我連吃飯睡覺都不香甜了。”
克萊夫翻了個白眼,聽他扯淡吧,斯凱路能吃能睡,要不是跟着護衛隊勤奮訓練,這會兒都能胖三斤。
而改變最大的就是列昂,這個平時內向怯懦的少年彷彿一.夜間長大。怎麼說呢,就是眼中有了全新的光芒,就像生活找到真正的目標與信念。
“他真的不考慮加入最高科學院?”斯凱路小聲問道。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科學院的選拔非常嚴格,不過,那些高級科研員答應他,幫他寫推薦信,還和他交了好友,會繼續指導他改造機甲。”
克萊夫繼續說道:“就算繼續留在軍方也沒問題,軍隊裏也有機甲改造部門,不像科學院那麼專業,從無到有設計新系列,但是會根據戰場情況,臨場為戰友們調整機甲。”
這是一件好事,斯凱路一躍而起,決定要慶祝一番,其實只是找個理由吃吃喝喝。
假期結束前的最後一天,我在喧鬧與滿足中,陷入沉沉的睡眠。
夢境中是一片深不可測的黑暗迷霧,我的靈魂彷彿不斷下沉,下沉,下沉……
直至眼前的怪物從深海中浮起,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她由無數黑色絲線扭曲構成,彷彿被活活燒死且正發出詭異哀嚎的黑女巫,又像一尊會將你拉入地獄的死魂靈,她伸出一隻手指向你,通紅心臟在鐵線蟲般的胸膛中跳動。
迦樓羅。
又或者,我應該叫祂,宇宙暗面?
宇宙暗面竟然直接在夢境中直接顯露本體,祂想要做什麼?祂發現了什麼?
我在夢境中劇烈喘息,因為強悍的壓迫感而戰慄,這並非源於恐懼,而是魂體本能。
在如此龐大詭異的能量體面前,個體太過渺小。就像一陣風吹過大地,捲起無數塵埃,讓灰燼在狂風面前不斷顫抖畏懼,但歸根到底,只是因為能量體之間的巨大差距而已。
迦樓羅已經在收斂氣息,依舊將我壓製得死死的。
祂開口,宛如混合幾萬種不同聲音的重金屬,刺耳扎人,卻又清晰異常。
“昨日號上到底發生什麼?”
“你在和什麼東西合作?”
“你是否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