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我回來啦!”
直到火燒雲佈滿海平面上的天空,童磨才踩着疲憊的步伐回到她和中原中也一起居住的海邊小屋。
赭發藍眸的俊美青年正曲腿坐在地毯上,脊背倚靠着朝海的落地窗,腿邊零散分佈着寫了詩句的稿紙,手裏端着沒喝幾口的紅酒,藉著微醺的勁頭醞釀靈感。
聽到童磨一步步靠近的動靜和清脆的呼喚,中原中也緩緩抬頭,濕漉漉的鈷藍色眼睛裏倒映出一個小小的人影。
“回來了?”中原中也慢吞吞地咕噥了一句。
童磨在心裏不斷重複着“好可愛”一類的感慨,彎腰拾起那一張張稿紙,一邊瀏覽着上面的文字,一邊將它們歸攏成一沓,然後放在稍遠一些不會被輕易波及到的地方。做完這些后,她才放心大膽地坐到中原中也的懷裏。
五厘米的身高差讓他們的體型完美適配,輕而易舉就能捕捉到對方近在咫尺的柔軟唇瓣。
中原中也怎麼會拒絕這一個親吻呢?他只會在童磨撲到自己懷裏的時候,用僅剩的清醒伸出手臂附在童磨的後頸處,然後緩緩閉眼享受唇舌間悄悄稀釋的、酒液激蕩出的單寧口感。
“醉了嗎?”童磨從唇縫中勉強擠出這個問題。
中原中也沉浸在軟綿綿的觸感里,用鼻音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肯定還是否定。
但童磨知道中原中也的酒量向來不太好,像如今這樣喝酒後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只顧着緊閉雙眼賣力親吻的場面,已經是極小概率的事件了。
賣力的結果就是,童磨感覺下唇最飽滿的地方有細微的刺痛感,淺淺的血液甜香一晃而過,又因為自愈能力恢復如初,倒讓童磨自己跟着迷醉起來,彷彿被手邊沒喝下的酒熏醉了。
童磨輕輕笑了起來,胸膛的震動感隔着緊貼的身體傳遞到中原中也的胸口,讓他不太清醒的大腦徹底宕機。
他縱情親吻的動作漸漸緩了下來,只是意猶未盡地用濕漉漉的唇瓣摩挲着,努力從狹窄縫隙中獲得僅剩的一點氧氣。
他沙啞着聲音,慢條斯理地念起了即興的詞句:“混沌的陽光照射進來……有風吹拂。”
童磨將繞在中原中也頸后的手臂放鬆了一些,讓自己可以後退一小段距離,仔細看清中原中也醞釀文字時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唇角滿足的弧度。
“數以千計的天使們……”
天使們在幹什麼?童磨不由得起了濃厚的好奇心。
中原中也並沒有賣關子,而是緩緩低下頭,將染上緋色的耳朵緊緊貼在童磨的心臟處,認真聆聽着比以往更快的心跳聲。
“……在打籃球。”
數以千計的天使們,在打籃球。
在中原中也看來,這一刻美好得彷彿天使降臨,但伴着童磨擂鼓般的心跳,徹底打破了過於繁冗的莊嚴神聖,倒是讓一切變得該死的浪漫。
語畢,中原中也在童磨的懷裏安靜地闔上雙眼,就這麼睡了過去。
童磨微微仰着頭,看着夕陽徹底沉入海平面,直到火紅的顏色被更深沉的藍紫色取代,她也沒有改變已有的姿勢,而是用全部的注意力描摹着中原中也沉睡時逐漸綿長的呼吸。
中原中也說得沒錯,她的心裏有許許多多個天使打着籃球。這是只要見到中原中也就無法隱瞞的生理反應,也是她作為一個人而言,最真實、最深刻的愛。
童磨沒有打擾中原中也的酣眠,而是小心翼翼地把人轉移到被褥里,還順手幫他把那幾句詩記錄在稿紙上,生怕一覺醒來的中原中也忘得一乾二淨。
她原本還想和中原中也聊一聊關於食人鬼的話題,但轉念一想,這些事情其實沒必要讓中原中也跟着早早擔憂起來,畢竟該頭禿的那個人不是他們,而是在暗地裏煽風點火的其他組織。
她想得並不錯,因為森鷗外在當天就有了動作。
森鷗外將黑衣組織私下進行實驗的資料“無私”分享給異能特務科,毫不費力地將新出現的連環案件甩鍋給黑衣組織,並且點名食人鬼可以通過血液無限制傳播的特性,成功引起大波人馬的恐慌。
只是一晚上的功夫,橫濱上下人心惶惶。就連一無所知的普通市民也覺得風雨欲來,很有經驗地早早回了家,生怕不小心捲入了奇怪的爭鬥之中。
為了體現初步交涉時必備的誠意,森鷗外派遣首領直屬游擊隊連夜出動,順着已有的線索找到了三津田信三很可能藏身的某片密林。
出人意料的是,港口黑手黨沒找到三津田信三,反倒找到了一個深藏在密林中悄悄積蓄力量的、異常強大的鬼。
鬼的名字叫響凱,身上嵌着六個鬼之鼓,身形高大健碩,蝸居在密林深處的小木屋裏,腳邊堆滿了廢棄的稿紙,安安靜靜地蟄伏在地面上,彷彿在斟酌着面前的詞句。
游擊隊的眾人不敢掉以輕心,面朝響凱分散開來,槍口始終對準鬼的後頸。但凡鬼有所行動,他們會在第一時間扣動扳機,將鬼的脊椎擊碎,進一步延緩起自然恢復的時間。
隨着視野角度的變化,更靠近兩側的游擊隊隊員這才看清響凱正在做的事情。
鬼並不是在對着文稿苦心孤詣,而是匍匐着挑揀面前的殘肢斷臂,然後像是吃毒藥似的驟緊眉頭一口咬下去。
哪怕是見慣了血的港口黑手黨,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一陣反胃。
響凱像是沒察覺到自己被外來人員包圍了似的,自顧自地咀嚼着血肉,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隨着他的動作,半凝固的血液從斷口處滴落在地,又不小心迸濺在雪白的稿紙上,像是雪地里映出的紅梅,卻沒有任何清冷的美感,只讓人懷疑白雪皚皚下掩藏的只有數不盡的遺骸。
“不夠……完全不夠。”
響凱睜着那雙沒有顯現出眼球的眼睛,裏面只有預示着不祥的猩紅色,在昏暗月色下顯得更加詭異。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動手的想法,用愈加熱切的視線注視着負責下達指令的百人長廣津柳浪。
銀白色發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斯文精緻,卻在舉手投足間透着黑手黨才有的冷酷與尖銳。他用最快的速度觀察着響凱的行為,最後抬起手做出了進攻的姿勢。
下一秒,火光中不斷有子彈奔襲向前,將響凱的脊背打得稀巴爛。比剛才更濃烈的血液的腥臭味彌散開來,卻又在瞬間修復着響凱身上的傷,雙方一時之間竟然僵持不下。
可這只是游擊隊眾人的錯覺。
或許是進食的過程被打擾,又或者是醞釀靈感的行為被噪音強行打斷,響凱微微睜大了眼,尖銳的牙齒咬合得咯咯作響。他的眼睛癲狂地顫了顫,緊接着,一直被掩藏起來的標有“下弦陸”的眼瞳快速轉了出來,讓他看起來更顯瘋狂。
上弦之六,這無疑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
既然有下弦,那麼接下來大概率還會有上弦。不妨大膽推測一波,下弦鬼和上弦鬼之間的實力依此遞增。這麼一想,游擊隊的眾人更感絕望。
明年的今天是否就是他們的祭日呢?
沒等游擊隊的人想太多,一直沒有動靜的響凱像是終於意識到有人正在襲擊自己。他根本沒理會靠着一點點皮肉連接着的脊椎,也沒理會差點被打爛的後背,而是漫不經心地敲了敲肩上的鼓,在空間因為血鬼術快速翻轉的時候再敲擊了一次胸口的鼓,將初步的試探扔了出來。
結果沒讓響凱失望。在一部分游擊隊隊員像是滾筒洗衣機里無助的衣服,在翻轉中的房間裏掙扎得死去活來,卻在三道深刻且快速的利爪痕迹襲來時躲避不及,直接被撕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