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森鷗外上一次和童磨私下會面,還是在四年前龍頭抗爭剛結束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港口黑手黨成功拿到了巨額遺產,各項業務嗷嗷待哺,讓身為首領的森鷗外忙得不可開交。可因為龍頭抗爭中的種種細節,他不得不擠出時間好好會一會童磨。
因為他隱約意識到了,童磨已經猜透了他接下來好幾年的發展計劃——這不是毫無理由的妄測,而是基於豐富經驗而來的直覺上的指引。
同樣的場地,同樣的參與者,同樣深刻的忌憚。
人形異能愛麗絲看起來毫無變化;森鷗外眼角的細紋明顯加深,髮際線也顯得有些岌岌可危;童磨已經從青澀聰敏的少女蛻變成優雅里藏着淡漠的成熟模樣,舉手投足間全是強大資本帶來的從容不迫,在森鷗外面前不僅不落下風,還隱隱佔着上風。
誰也不知道,這副看起來無害的外表下,到底藏着多麼濃厚的進攻欲。
有幸在四年前體會到冰山一角的森鷗外可以明確地告訴眾人,童磨就是一個笑裏藏刀的野心家。
正因為有所預料,森鷗外才沒有被童磨的開場白嚇到。
“童磨小姐說笑了。像這種重要的紀念品,要拿到手還需要從長計議。”森鷗外順手將小碟子裏的藍莓慕斯推到愛麗絲的面前,看着金髮小女孩埋頭吃蛋糕的模樣,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幸福。
看着這副“父女同樂”的場景,童磨在心裏將白眼翻到了天上,表面卻還是從容不迫的,只是淺淺抿了一口飲料。
或許是終於覺得將客人獨自晾在對面不太合適,森鷗外假裝不經意地詢問道:“中原君沒有和你一起來嗎?我還以為身為情侶的你們會結伴出行。”
童磨回應了一個客套的微笑:“中也有他自己的事業,我不會靠着親密的關係綁架他的人生。而且今天只是赴一場認識多年的大朋友的邀約,沒必要讓他跟着勞累。”
這句話里的槽點簡直不要太多。
四年前的會面里,森鷗外拐彎抹角地想要把中原中也拐到港口黑手黨來,培養成麾下的戰力天花板,為此還下令旗會的年輕英才們用友情作為誘餌。只不過這個想法剛剛冒頭,童磨那邊就有所察覺。雖然沒有阻止中原中也和旗會的幾個年輕骨幹一起聚會,但在和森鷗外見面的時候,童磨靠着難得外放的殺氣讓森鷗外體會了一把遊走在死亡邊緣的感覺。
作為進一步的威脅,童磨當時毫不猶豫地戳穿了森鷗外在接下來好幾年的計劃,其中就包括針對異能開業許可證的一系列部署。如果童磨一個不留情面直接將森鷗外的小算盤透露給異能特務科,港口黑手黨絕對不會有拿到那份許可的機會。
那個時候的童磨是怎麼說的呢?
“按照將來的發展路線,橫濱必然不會永遠像這樣混亂下去,三刻構想終有被打破的一天。那個時候身為龐然大物的□□必然是政府的眼中釘肉中刺,哪怕有異能開業許可證的庇佑,港口黑手黨也不得不一步步洗白上岸。”
“極樂教對港口黑手黨的存在構不成威脅,甚至可以幫忙讓那一片區更加穩定,減少外來組織的侵蝕。我相信森首領你認可的最優解並不只是眼前的利益,而是更加長遠的目標。從你想讓港口黑手黨合法化這件事就能看出來,你要的不僅僅是黑色產業的統一,還有明面上的迅猛發展。”
“你不會看不出極樂教對橫濱長遠發展上帶來的利益。我也看到了港口黑手黨的決心與底線,決心是你能以私人醫生的身份成功上位,底線是成為首領后對橫濱敏感藥品和人口買賣事業上的約束。”
童磨直接將森鷗外的考量抖了個底朝天,一件遮羞布也沒給對方留。
按道理說,森鷗外應該對此惱羞成怒,說不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將童磨當場殺死,但他最後還是忍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就像童磨說的,森鷗外是一個非常明確的功利主義者,一旦被童磨挑明了長期上的巨大利益,他就絕對無法拒絕與極樂教建立隱秘合作的提議。在知道童磨活着比死去能帶來更多的價值時,森鷗外絕對不會放任自己難得的殺意,而是會掛上微笑的假面挖取更多的利益。
四年的時光在這間甜品店悄然重疊,讓森鷗外忍不住回想着童磨四年前的模樣,暫時摒棄立場地誇讚一句:“童磨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妙語連珠啊。”
妙語連珠,在森鷗外的詞典里和牙尖嘴利沒什麼區別。
童磨又勾了勾唇角:“森先生說笑了。夏目先生還總說我太爭強好勝了,其實我是個得過且過的性格。”
如果連你也是得過且過的鹹魚,那擂缽街每年的巨額稅收都是從哪裏來的?
森鷗外差點就忍不住吐槽出來了,在一起暗暗感慨,覺得童磨這小姑娘天生就是自己的剋星。
他的語氣里終於染上了真實的怨念:“童磨小姐才是說笑的那一個。我們港口黑手黨也不過是在夾縫中勉強生存罷了。”
這次悄悄吐槽的那個變成了童磨——森先生你知道自己的臉皮有多厚嗎?勉強度日的標準難道就是和跨國犯罪組織秘密合作,在橫濱建立一個研究食人鬼的實驗室?
童磨又喝了一口水,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漸漸沒了繼續打官腔的心思。
“閑聊的內容到此為止吧,我還和中也約好了一起去看電影呢。”童磨故意秀了一波恩愛,如願看到森鷗外露出牙酸的表情,“今天有一條重要消息想要和森先生分享,恰好和異能開業許可證息息相關。”
森鷗外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童磨懶得藏着掖着,畢竟在面對森鷗外的時候,她總是沒有太多的耐心虛與委蛇:“森先生因該有聽到橫濱最近關於連環兇手的傳聞吧?”
森鷗外的回答相當保守:“略有耳聞。”
童磨似笑非笑,卻也不戳破森鷗外的裝傻充愣:“異能特務科接管了這幾件案子,認為有異能力者的參與。實際上我們的人偶然拿到了重要線索,發現這些事件和食人鬼有牽連。”
對普通人來說,食人鬼始終是流傳在網絡上的都市怪談。但對掌握了情報的上層來說,食人鬼是真實存在的可怕生物。
除了陽光,它們不畏任何傷害,具有強烈的攻擊性,有的還會擁有與異能力相似的特殊能力。這些特殊性讓不少組織心生覬覦。
異能特務科雖然不會明擺着參與研究,卻會心照不宣地允許港口黑手黨開展相關研究。港口黑手黨雖然不會讓麾下成員成為食人鬼的食物,卻會默許黑衣組織在橫濱設立實驗室,隨機抓取倒霉鬼進行研究。
這樣一系列放任的結果就是,黑衣組織的行為越來越猖狂,被派往橫濱駐守的高級成員越來越多,食人鬼相關的被害者數量激增,且造成了今日人聽聞的連環案件。
童磨的語氣循循善誘,卻讓森鷗外有種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錯覺。
當初食人鬼初次現身的時候,童磨就誠心提醒過所有人,務必在第一時間將食人鬼全部抹消。那個時候的森鷗外和種田山頭火嘴上應了下來,實際上的行動並不見得有多麼迅速。童磨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些組織的小心思,只不過她沒有貿然打草驚蛇,而是暗中等待最佳的出手時機。
現在就是這些參與者嘗到苦果的時候。
“黑衣組織的實驗室就坐落在西邊的廢棄碼頭上,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而他們一直研究的食人鬼是徹徹底底的夜行生物,從逢魔時刻到太陽初升,這個時段剛好和港口黑手黨的活躍時間完美重合。”
言下之意,童磨不相信森鷗外會聽不到任何動靜,唯一的結論就是,森鷗外同樣默許了食人鬼的相關實驗。
森鷗外漸漸收斂了笑意,愛麗絲也小心覷了一眼童磨。
“童磨小姐,我是否可以把這計劃理解為,你在向港口黑手黨施壓?”屬於首領的威壓跟着被釋放出來,卻沒能讓童磨露出任何的膽怯顏色。
童磨不知可否地眨眨眼,看起來有些無辜:“當然不是,我怎麼會在建立了長期合作的前提下,主動挑起和港口黑手黨之間的矛盾呢?每年的產業收入可都是極樂教賴以生存的根本啊。”
說完,她微微拖長了聲音:“畢竟……沒人會和長遠的利益過不去,不是嗎?”
森鷗外露出一個有些苦惱的表情:“那童磨小姐有什麼高見嗎?”
“高見當然沒有,我只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童磨跟着裝傻,“我只是對森先生麾下員工們的安危感到擔憂。一個不小心,食人鬼可是會輕易動搖港口黑手黨穩步發展的根基。”
好一個平平無奇大學生。
森鷗外當然知道黑衣組織不是個省油的燈,甚至還大着膽子和死屋之鼠的人勾結在一起,妄圖用養蠱的方式創造出更強大的食人鬼。因為這件狀況外的事件,森鷗外已經非常苦惱了,如今還被童磨明裡暗裏挖苦了一通,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得糟糕起來。
“哎呀——這麼一說還真是讓人難辦啊。”森鷗外半真半假地感慨道,“本來就沒什麼好用的下屬,我可不能讓他們被捲入未知的意外呢。”
說話向來只說十分之一的森先生,總算給出了一句準話——
港口黑手黨不會任由黑衣組織和食人鬼繼續危害橫濱,但是港口黑手黨勢單力薄,根本不可能獨自迎戰。
童磨托腮提出建議:“所以我才說,你要的異能開業許可證馬上就能到手了。”
森鷗外動作微頓,然後緩緩地、緩緩地勾起了唇。
“童磨小姐說的對,現在就是合適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