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往喀瑞

第6章 前往喀瑞

灰爾走過很多次這條路。在南境遊歷的過程中,他曾不止一次來過烏徹利亞。

烏徹利亞坐落於南境的佛雷亞河平原,是個小而富裕的王國:以星月之塔為中心,人們安居樂業,依託佛雷亞河和克勞維爾山脈的恩澤,大多以農為生。它的首都,有着黃金城美譽的喀瑞則地處整個南境的中心,作為各境的交通中轉站屹立在南境之上,在百年的積累下成為繁華的商業之都。

每年都有人不遠萬里來到喀瑞,希望能在這兒時來運轉,開啟他們的第二人生。灰爾護送的車隊裏就不乏這樣的旅人或商人。這些人要麼客死他鄉,要麼苦盡甘來——機遇和風險往往是並存的。

更何況是“這個時候”。灰爾抬起頭,藉著正午的陽光,他已經能看見前方不遠處飄揚着的三角旗紋章。金色之城與黑色之塔——這是烏徹利亞的標誌。

他們已經要到喀瑞了。

————※※※————

“怎麼回事?”灰爾牽着馬靠近,馬上坐着裹着黑袍的愛麗絲。他朝那些士兵大聲詢問,“這兒不能通行嗎?”

城門口橫起了路障,一條用支架固定、長而結實的橫樑擋在橋面上。穿着紐扣皮外套和鎖甲的長戟兵站在兩側戍守,他們的紋章上印着金城與黑塔。

“你們有通行證嗎?”離他最近的長戟兵問道。他嘴裏嚼着一根稻草,不知是餓了還是純粹為了抒發時間。

“通行證?我可不記得進出喀瑞還有這道流程要走。你們奉誰的命令戍衛城門?”

“上邊的命令:凡出入城門者,都需要展示證件……”

“什麼?誰的?”

“是誰的命令又如何?”長戟兵把稻草轉到另一側嘴角,“非常之期就要行非常之事——長官是這麼告訴我們的。現在在打仗,大人。諾澤凱亞人窺伺喀瑞很久了,而且他們的長矛也離我們越來越近。這都是不得已的事情。”

“但他們被你們攔在了佛雷亞河的另一邊不是嗎?那裏最近的淺灘離這兒也有兩百里多。喀瑞城已經開始戒嚴了?這是不是……”

“我理解。對你們這些滿腦子只想着發財卻不願多關注世界的人來說,這道橫樑就是當頭一棒。”穿着銀鎖甲的士官長從沙袋后繞出來,大喝道,“我們當然是奉吾等之瑟爾曼國王、烏徹利亞國君之名!士兵,你和他們說這麼多幹什麼?告訴這些賤民,沒有通行證,通通都給我滾……喂,那邊的無賴!你在幹什麼?衛兵,給我攔住他!你大禍臨頭了……”

橋的另一側傳來一陣騷動。有人想趁衛兵不備翻過路障,引得士官長大發雷霆,罵罵咧咧地趕過去處理騷亂,把灰爾和愛麗絲晾在原地。看來這位士官長是個大忙人。

“很抱歉,”叼着稻草的小兵說道,“雖然用詞很粗魯,但長官大人沒說錯。二位沒有通行證,我們也不好放二位進城。這是國王陛下的命令。”

“我們的商隊在路上遇到了強盜,”灰爾耐心地說,“所以通行證也丟失了。能不能行行好,放我們過去?你看到了,這裏還有個孩子。”

“別問我,”長戟兵悶悶不樂,“我沒這個權力做主。大人,您要是可憐我,就轉身離開吧。我可擔負不起失職的責任。你有女兒,我也有兒子要養。”

“那好吧,”灰爾故作遺憾地點頭,“真是太可惜了。我們走吧,愛麗絲。”

他牽着馬,帶着女孩退出橋樑。騎手與馬車在石橋上排起長龍,

形色打扮的旅人們聚在門房周圍,等待衛兵搜身。一想到可能要等上很久,隊列里的婦人和孩子們都不禁抱怨起來。身穿鎖甲的衛兵滿頭大汗地維持秩序,還用矛桿敲打那些執拗地不肯讓開,或者動作太遲緩的傢伙。

有大把的人想進去,也有大批的人想出來。

這幅混亂而又悶燥的環境構成了喀瑞城口的獨特風景線。

“他們不讓我們進去,”等離開人群的喧鬧后,愛麗絲擔憂地問道,“我們該怎麼辦?”

“沒事,我們不走正門就行了。我們換一條路。”

“他們說在‘打仗’。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他們正在進行戰爭。”灰爾沿着佛雷亞河的支流、同時也是喀瑞的護城河道前進,搜尋着記憶里的那個地點,“西邊的諾澤凱亞帝國正在大舉東侵,他們已經佔領了半個烏徹利亞,正在佛雷亞河畔和喀瑞的軍隊對峙。”

“我不太懂。”

“那就對了。”

“但我看這裏有好多人,”愛麗絲看着橋樑上擠滿的牲畜和人類,“灰爾,他們是誰?”

“有部分是難民,從西邊逃來;還有一部分則是從東邊來。”

“東邊……他們為什麼要來喀瑞?他們不怕戰爭嗎?”

“怕,”灰爾輕聲道,“但他們更怕另一些事物。”

“什麼?”

“窮,或者賤。”

愛麗絲蹙着眉頭,看來她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理解灰爾所說的話的含義。灰爾沒再和她解釋什麼,因為他已經找到了記憶里的那處標記——一處圍着一圈鼠尾草的半截樹樁。他帶着一臉疑惑的愛麗絲來到樹樁前,輕聲敲了兩下蓋滿年輪的表面,又用手套上的銀釘重重地在樹樁側面敲了四下。很快地,他聽到了作為回復傳來的三聲蛙鳴。

灰爾忍不住咒罵起來——這蛙鳴比他預想中的多了一次。他一邊咒罵一邊從馬鞍袋裏摸索,堪堪地拿出兩枚破破爛爛的塔侖和四枚弗侖——都是烏徹利亞流通的官方貨幣——放在樹樁上。

樹樁動了動——它居然自己動了動——然後很快歸於平靜。緊接着,一道烏鴉的叫聲傳來,但在那叫聲進行到一半時,灰爾就把劍拔了出來,插在樹樁上,用“嗡”的劍鳴蓋住了烏鴉的啼聲。

“你要趁火打劫我沒意見,沙尼斯,但最好允許我賒賬。”他毫不在意背後的女孩露出的驚訝神色,一腳踩着樹樁,惡狠狠地對着那塊木頭說,“最好如此。否則我會把這裏的這些臭草全部拔乾淨,叫你什麼生意也接不到。”

樹樁抖了抖,就好像真的受到了威脅似的。半晌,樹樁下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像是某種開關被打開了一般。緊接着,一個嘶啞的人聲——就像在用生鏽的鐵勺刮蹭廢棄的坩堝的聲音——從土地下傳來。

“等等……灰爾,是你嗎?”

灰爾朝地上呸了一聲。“對,是我,”他不耐煩地說,“趕快開門。這門生意你做不做?”

“那當然不敢怠慢……快進來,我的好朋友。”

愛麗絲髮出短促的驚呼:她看到樹樁像是長腳一般站了起來,拔起散碎的泥土,還朝着旁邊挪開。不一會兒,草坪上就出現了一個漆黑的窟窿,那個難聽的聲音就是從窟窿里傳來的。

“動作快一點。現在查得很嚴,你要是再慢些,到時候掛上木樁時,我倆就是一對兒了。”那聲音道,“馬匹留在這兒,回頭會有人幫你送進城內。”

灰爾朝愛麗絲眨了眨眼。

“不用怕,”他說,“跟緊我。”

愛麗絲點點頭。青年的聲音是那樣可靠。

從窟窿處的梯子爬下去,便是一個寬三米、高五米的狹長隧道。他們落到有些潮濕的泥地上,藉著岩壁上的火把,愛麗絲看見一個長相嚇人的男人正在等待着他們——他又矮又瘦,穿着一件灰色的曳地毛皮大衣,些許駝背,有極其濃密的棕色眉毛和精明的雙眼,正用頗具算計的眼神打量着她。

她躲到灰爾的背後,抓緊灰爾的斗篷。

“這是你女兒?”那人狐疑地說道,看向灰爾,“我不記得你說過你結了婚……”

“這和你沒關係,沙尼斯。干你這行的還是別有這麼大的好奇心為妙。”

“我更喜歡別人叫我‘卡戎’。”沙尼斯釋然地笑笑,他動作誇張地轉身,“算了。既然你不願說,那肯定有你的理由。好吧,我尊貴的客人,還有那邊那位尊敬的小姐——請別害怕。跟我來吧。”

二人跟上沙尼斯的步伐,向著通道的黑暗處前進。隆隆的聲音從他們的周身傳來,不時會有更大的轟隆聲劃過他們的頭頂。

“灰爾,他是誰?”愛麗絲低聲問道。

“這就是通往喀瑞的另一條門路。”灰爾同樣壓低聲音和她解釋,“很早以前,我就在一次委託中認識他了。沙尼斯就是專門做這門生意的:他是個蛇頭,幫助那些有罪的人逃到城外,或者反過來:讓沒有身份的人進城營生,並提供庇護——只要肯付錢,他就會用暗道帶我們進城。”

“我不喜歡他。他看着好像……”

“一隻鼴鼠?而且又臭又臟?”

愛麗絲用力點點頭。灰爾笑了。

“那說明你看人的眼光很准。”

他們穿過成排的火苗,走過四通八達的分岔,在一個鐵制銹門前停下。沙尼斯從黑暗中摸出一把鎬子,對着門縫和把手用力地使了不少勁兒,那鐵門才“咔嚓”一聲打開,腐臭的酸味瞬間湧入他們的鼻腔。

“嗚哇,好臭!”

“正常。你現在見到的,是整個喀瑞市的排水系統的一貌,”蛇頭做作地抬起一隻手,“換句話說,這兒是下水道。但為了隱蔽和安全,我們只能走這條路。你老爸沒告訴你嗎?”

“別做多餘的試探,沙尼斯。”灰爾冷冷地搭腔,“我知道你還兼顧着情報販子的營生,但相信我,我這兒沒有多餘的生意給你做。”

“別對我那麼懷有敵意嘛。”沙尼斯縮着頭,狡猾地笑着,“現在正在幫助你的人可是我啊,北方大劍……啊不,應該稱呼你為‘放逐者’才對。再說了,我問的問題並非出自不恰當的好奇心——現在城內搜查嚴格,每天都有士兵出入民居,我總得給這女孩找一個恰如其分的身份吧?”

“不需要。你只需要幫我把她帶去星月之塔,後面就沒咱倆的事了。她的母親就在城內,只要到了星月之塔,把這女孩交給她母親就行。”

沙尼斯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灰爾看見他露出詫異的表情。

“星月之塔?”他驚訝道,“你們要去星月之塔?你在開玩笑嗎,灰爾?”

灰爾皺眉:“我沒那個心情。發生了什麼,沙尼斯?你在城內聽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消息嗎?星月之塔怎麼了?”

蛇頭晃晃臉,苦惱地搔了搔下巴。灰爾和愛麗絲看到,他露出躊躇和思考的神色。

然後,他說出了一件讓灰爾和愛麗絲都感到震驚無措的事。

“星月之塔被國王下令封鎖了,”蛇頭沉聲道,“塔內的所有居民都被捕——罪名是叛國。我知道這可能和你們預想中的不太一樣,所以,還是讓我帶你們去親眼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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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劍與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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