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 115 章
項行昭的葬禮辦完,第二天,律師公證遺囑,所有程序按部就班地進行。
項明章握着壓倒性的股權份額和董事會過半人數的支持,再加上項行昭的遺囑,他正式接任,名正言順地成為項樾的實際掌權者。
多年來,項明章的鋒芒一向矚目,他卓眾,年輕,野心勃勃,如今上任更有無數隻眼睛盯着,容不得絲毫馬虎。
這一切得來不易,項明章把全部精力投入公司,每天早出晚歸,不過他沒回波曼嘉公寓,最近陪白詠緹住在縵庄。
沉痾日漸消解,白詠緹的精神還不錯,她過去幾乎不關心項明章工作和生活上的事,現在會問項明章累不累,兼顧兩邊的公司會不會太辛苦。
小半個月了,其實項明章只去過項樾通信兩次,開完會便匆匆離開。他來不及和沈若臻單獨說句話,只能趁會議途中多瞄幾眼。
第二次散會他先走,別人扭着臉說「項先生再見」,沈若臻不知是避嫌還是有恃無恐,低着頭整理資料不看他。
經過座椅背後,項明章目不斜視,抬手在沈若臻的頸后摸了一下。
當晚凌晨,項明章打給沈若臻,他剛忙完,帶着慵懶的倦意,一點都不誠懇地說:「不好意思沈總監,白天對你動手動腳。」
沈若臻直接掛了,打過去視頻。
項明章頂着黑眼圈,怕不夠英俊,磨磨蹭蹭地接了:「幹什麼,要我當面道歉嗎?」
沈若臻望着鏡頭,照貓畫虎地說:「不好意思項先生,白天少看了你幾眼。」
隔着屏幕,聽着無線電波傳送來的人聲,項明章以為能緩解心頭念想,不料卻像飲海水解渴,愈發惦記另一邊的真人。
周五,亦思銷售部有一位老職員過生日,沈若臻升任總監后一直沒機會請客,乾脆請部門聚餐為壽星慶祝。
工作時沈若臻要求嚴格,但私底下紳士斯文,和下屬相處得很自在。
一場聚餐酒足飯飽,到家將近凌晨,沈若臻洗完澡,靠坐着床頭瀏覽朋友圈,經理主管組長,七八個人發了聚會合照。
他檢查工作總結似的,給每個人都點了贊。
很快收到一條消息,沈若臻切到聊天列表,項明章發來:還沒睡?
沈若臻回復:你怎麼知道?
部門經理是他們的共同好友,項明章看見了動態,說:光點贊別人的照片,自己怎麼不發一張?
沈若臻從沒發過朋友圈,舊時的人沒條件經常照相,所以他平時想不起來用手機拍照,特殊的時刻才想要記錄一二。
就算拍下照片,他喜歡保存起來,也不習慣公之於眾給人瞧。
沈若臻問:你忙完了嗎?
項明章:還沒。
沈若臻:那怎麼有空消遣。
項明章: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沈若臻編輯了「辛苦」,怕項明章說他行長口吻,又刪掉了,正琢磨着回一句什麼,別人發來一條新消息。
退回聊天列表,是項目主管發來一張照片,聚餐中無意中拍到的——照片中沈若臻西裝革履,該握高腳杯,卻不相稱地端着一塊生日蛋糕,壽星親手給他切的,好大一塊。
沈若臻覺得有點滑稽,按了轉發,意圖搏項明章一笑。
他發完等了會兒,項明章沒有回復,估計是喝完咖啡又接着忙了。
關掉枱燈,沈若臻躺下睡覺,一個多小時后,手機突然在床頭柜上振動起來。
屏幕光線刺眼,沈若臻沒看是誰,把臉埋在枕頭上接聽。
耳畔,項明章溫柔得不多不少:「我打擾你的好夢了嗎?」
沈若臻霎時清醒,馬上三點鐘,他問:「沒有,出什麼事了?」
項明章抱怨道:「好端端的發一張照片幹什麼。」
沈若臻沒想到弄巧成拙,說:「拍得不好,想逗你笑一笑解悶兒,太難看了嗎?」
手機里安靜如默認,沈若臻尷尬道:「你刪除——」
還沒說完,項明章打斷他:「下來,我在你家門口。」
沈若臻愣了一下,掀被下床,顧不得去露台上望一眼真假,踩着拖鞋就下了樓。
他快步穿過花園,雕花的鐵門上方懸着一盞燈,黑色跑車停在半圓的光暈邊緣,項明章抱臂靠着車門。
沈若臻單薄的睡衣隨着步履抖動,走近了,項明章脫下外套展開,披在沈若臻身上,然後拽着兩邊衣襟兜緊,將人一把抱住。
沈若臻擔心地又問一遍:「這麼晚過來,出什麼事了?」
項明章低頭,呼吸噴在沈若臻的頸邊,說:「沒事。」
他不好意思承認,自己被一張照片擾亂了——沈若臻安坐在笑鬧的人群里,專心吃蛋糕,得多招人喜歡才能分到那麼大一塊?
戒指都蹭到了奶油,變成白色,他研究了好半天,以為藍瑪瑙換成了珍珠,於是大半夜跑過來一探究竟。
明明是自己抓心撓肝忍不住,項明章偏要問:「想我嗎?」
沈若臻一語拆穿,卻也哄人高興,說:「與你不分伯仲。」
項明章滿意地笑道:「那下次去園區開會,你不要對我視而不見。」
就在家門口,隨時可能有值勤的保安路過,沈若臻在緊張中沉浸此刻的懷抱,說:「我的餘光一直在你身上。」
項明章問:「我不值得你用正眼瞧嗎?」
「你有完沒完。」沈若臻玩笑地說,「我怕別人誤會我覬覦你的位置。」
一陣小風吹來,項明章摟得更緊,聞到沈若臻口腔里的氣息,除了牙膏和漱口水的薄荷味,還有別的,他道:「聚餐喝酒了?」
沈若臻說:「一杯白葡萄酒。」
項明章鼻子很靈:「聞着甜了點。」
沈若臻道:「同事教我兌雪碧喝的。」
「好喝嗎?」項明章說,「明晚我也試試。」
車廂里亮着一圈氛圍燈,副駕駛座上放着電腦包和一本灰色的文件夾,沈若臻猜項明章回去還要加班,說:「明天周六也不能休息,還有應酬么?」
項明章狠忙過這一陣,公務,家事,暫且都搞定了,他認為是時候履行在楚識琛墓前許下的承諾。
「我要約楚太太和楚小姐,談一談亦思的股份。」
沈若臻道:「好,我幫你說。」
項明章摟着沈若臻貼着車門轉了半圈,恰好離開燈光的邊緣,一下子暗了,他提條件:「給我個甜頭,我放你回去睡覺。」
沈若臻已無困意,仰臉吻在項明章的嘴角。
夜間低溫,項明章鬆開他,把外套攏緊:「披着吧,回房間再脫。」
半夜一場幽會,沈若臻回房間挨到黎明才睡着,再醒來已經快中午了。
楚太太找上摟,敲門進來:「小琛,今晚有空嗎?」
沈若臻說:「媽,什麼事?」
楚太太早就聽說項瓏回國了,還跟白詠緹離了婚,說:「白小姐總算解脫啦,從新西蘭回來不是約定改日再聚嘛,我邀請她一起吃頓飯。」
沈若臻知道項明章這段時間陪着白詠緹,說:「伯母的心情應該好了些。」
「是呀,她答應了。」楚太太興緻勃勃,「明章也會去的,今晚咱們兩家人好好聚一聚。」
沈若臻失笑,他還沒來得及講,楚太太倒先一步邀約了。
傍晚,一家人準時抵達餐廳門口,沈若臻沒問地址,下車發現餐廳及周圍的風景有些眼熟
。
後面駛來一輛車,項明章先下來,看清餐廳的招牌也無語了兩秒。
白詠緹跟着下車,她挽了頭髮,很精神,楚太太不似社交時八面玲瓏,溫柔地迎過去,問候着與白詠緹挽了手。
項明章朝沈若臻走近,低聲嘀咕:「怎麼約在美津樓?」
去年項家和楚家分別在美滿廳跟美和廳設宴,一起鬧得人走狼藉,餐廳打了不少電話道歉,楚太太都過意不去了。
沈若臻道:「緣分吧。」
項明章曾說那兩個廳不吉利,好在今晚訂的是美華廳,在餐廳頂層,可以俯瞰到一大片江景。
楚太太拉着白詠緹欣賞:「視野一開闊,心情都舒暢了。」
白詠緹說:「還是你考慮周到。」
楚太太趁機勸她:「你要多出門走走,縵庄再寬敞,待久了也會無聊的。」
白詠緹封閉太久,邀請的話說得支吾:「有空……去坐坐,帶上楚小姐。」
沈若臻故意說:「不帶我嗎?」
白詠緹道:「還是你把明章帶走吧,他住那兒,挑剔飯菜清淡,茶水太苦,總有不滿意的。」
紅酒醒好了,兩家人落座長餐桌旁,項明章拎着包來的,隨手放在腳下。
沈若臻知道要談股份的事情,但不至於文件都準備好了,他正要問,行政主廚帶服務生來上菜,便只好作罷。
菜品繁多卻不花哨,如同一場實在的家宴,楚太太是組織者,舉杯說:「小琛和明章經歷了生死,白小姐開始了新生活,我的寶貝女兒恢復單身,哎呀!咱們一起干一杯吧!」
項明章飲盡紅酒,重新倒了一杯,說:「伯母,這一杯我敬你。」
楚太太抿了一口,笑道:「敬我什麼呀?」
「感謝你邀請我媽媽,還有……」項明章頓了頓,「為了楚識琛。」
楚太太誤會了,說:「小琛就在你旁邊,你直接和他碰杯不就好了。」
一旦做了決定,項明章從不拖沓,說:「伯母,楚小姐,我今天來不止為了吃飯,而是有事想告訴你們。」
楚識繪在喝湯,聞言放下勺子,楚太太也擱下了酒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她惴惴道:「什麼事啊?」
「你們別緊張。」沈若臻說,「去年賣給項樾的股份,明章想還給亦思。」
楚太太有些蒙:「這是什麼意思?」
項明章鄭重地說:「我想把收購的股權歸還楚家。」
楚太太道:「亦思出事了?什麼叫還給我們,是按照當初的收購價再交易,還是——」
項明章說:「伯母你放心,亦思很好,會發展得越來越好,這不是交易,你們不用給我任何東西。」
楚識繪問:「為什麼?」
項明章回答:「楚識琛受我連累,就當是一份微薄的補償。」
楚太太以為是指面前的「楚識琛」,她說:「這哪裏是微薄,我不敢答應。既然是補償小琛,你們兩個決定就好。」
事關利益,許多話不方便說,項明章體貼道:「伯母不用急着答覆,可以回去商量一下,總之,希望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楚太太鬆口氣,點了點頭。
項明章彎腰從包里抽出一本文件夾,說:「除了股份,這裏是一份詳細的計劃書,項樾通信還對會亦思進行業務合作和扶持。」
沈若臻看着灰色的文件夾,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項明章昨晚在忙什麼,可是他們討論過的補償里,沒有這一項。
楚太太雖然不懂做生意,但她明白「長遠之計」的重要性,這份厚實的計劃書,項樾的助力,比股份更加不可估量。
她連忙擺手:「這怎麼行……」
項明章考慮
得很清楚,遞上文件說:「當我厚顏無恥,用這份額外的補償跟您提一個請求。」
楚太太問:「什麼請求?」
項明章在桌下握住沈若臻的手,提前為君解憂,說:「如果哪天他犯錯了,可不可以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