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布萊克對自己的這位新主人本來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對徐飲棠的討好諂媚更多是作為（被強迫綁定的）眷屬不得已的本能。
換句話說，剛見面時那些漂亮話，也就僅僅是拍馬屁的漂亮話。
畢竟對於布萊克這樣依附於更高位格存在而生的怪物來說，虛空之海是市中心的市中心，而現實世界就是偏遠山溝溝里的山溝溝，就算徐飲棠誕生於虛空之海，也是剛出生就掉進了草窩裏，想飛出金鳳凰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
從虛空之海里死亡的喉舌變成徐飲棠家幼崽的小零嘴，布萊克沒有當場自閉已經相當給面子了。
徐·金鳳凰·飲棠：「我應當因你的輕視而生氣。」
「是的。」布萊克收攏起羽翼，向眼前糾纏蠕動着、散發出扭曲可怖的生之喜悅的存在低垂下頭顱，表現出因恐懼而馴服的姿態。
濃稠的黑暗在羽毛間流動，黑豆眼裏鑽出與它的主人形態相仿的觸鬚狀煙霧，卑微地在地面盤旋。
「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以得到您的寬恕。」
它發現了自己尊貴主人的又一美德，邪神從不寬恕，但它寬容慈悲的主人會賜予它彌補錯誤的機會。
徐飲棠說完那一句后，正認真練習如何調動觸鬚跟崽崽們親近，塞到夢境世界和陰影里的觸鬚信號接收不良，精神要非常集中才能控制觸鬚做出蹭蹭貼貼這樣簡單的動作，被布萊克一打擾立刻就掉了線，變回軟趴趴只會本能蠕動的一片。
現在跟布萊克說自己只是隨便說說是不是有點晚了？
徐飲棠扒拉着時月白給他補課的如何做好隊長課程里設立隊內獎懲制度的部分，試圖照抄時月白寫好的參考答案。
嗯……首先他的觸鬚積極搖晃着提議整個吃掉的方案先排除，這是他非人類那部分遵循本能的渴望，可以視作錯誤回答的示例。
接下來……他記得情景練習里是不是有差不多的案例……再結合下實際情況……
「那麼，」徐飲棠慢吞吞地開口，「我盡量不殺掉你。」
他的觸鬚蔓延向布萊克的所在，鑽進了它黑霧籠罩的身軀。
這個味道……該怎麼說呢……
徐飲棠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吃這種新鮮獵物，觸鬚鑽進食物身體裏進食的感覺相當微妙，純天然沒經過一點處理的味道也十分地難以形容，只意思意思吃了幾口就撤了出來。
是可樂不好喝了還是雞翅不香了，非得吃這個。
布萊克蜷縮起身體痛苦地顫抖，又竭力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讚美您的仁慈，尊貴的主人。」
雖然徐飲棠覺得自己沒怎麼吃，但那麼多觸鬚塞進去，一根觸鬚咬一口，也足夠吃掉布萊克半個身子。
它還活着，這便是主人最大的仁慈。
徐飲棠盯着布萊克調動力量修補破破爛爛的身體，如何把無實體的能量變成油亮豐滿的羽毛。比起吃一些原汁原味的生食，這樣的生物觀察反而更有樂趣一些。
他把實在不想吃的幾根觸鬚啃下來的碎肉捏捏團成大塊，一些餵給崽崽們當零食，一些塞進了系統背包【崽崽備用糧】的格子裏。
徐三花的蝴蝶們珍惜地把媽媽給的投喂放進巢穴深處，那裏面寶石般的水窪為了抵禦獵犬的攻擊幾乎全都用掉了，只留下了斑斕如極光的殘照。
新出生的蝴蝶翅翼上便少了幾分寶石般華美到罪惡的光彩，轉而披拂上了媽媽的血色圓月照進來的美麗月光。
總之怎麼都不會虧。
跟在刷怪前線的蝴蝶們撲騰撲騰傳來實時戰報，只在訓練場練習過隊形配合的隊伍被洪水般一波接一波的怪物衝散，甜甜和周芊芊藏進一間密室里躲開了怪
物的追擊，卻被密室里的半成品屍體打了個喪屍圍城，老王和花花則被堵在了另一個拐角，前後左右加上頭頂上五面夾擊，每一秒都在生死邊緣左右橫跳。
徐飲棠忍不住按照布萊克口述的能量運作方法，把自己的感知投射到塞給隊友們的觸鬚上。
心分四用還要兼顧外頭的本體頗有難度，加上觸鬚待在隊友口袋裏/手腕上/腰包里還不斷大幅度搖晃的死亡視角，信號接通的瞬間帶給徐飲棠甩干模式的眩暈感。
本體應激般膨脹開一圈，青紅色的觸鬚從內部蠕動翻卷而上，吞噬掉不適顫動的外層觸鬚，快速消化適應視角多開的衝擊，沒幾秒晃動模糊的畫面就穩定下來，勉強跟360p畫質的手機拍攝效果持平。
再加上聽覺嗅覺和觸覺的三重加持，唔，差強人意吧。
徐飲棠得承認，看隊友們打怪可比他自己打怪要緊張得多，尤其在他沒把自己塞進人類皮囊里的時候，舒展開能直接把整個宅邸吞進去的本體跟隊友小小的人類尺寸一對比，總感覺隊友們像是鬆鬆脆脆的小餅乾，得輕拿輕放才不會碎掉。
碎得最厲害的小餅乾、不，受傷最重的是花花，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左臉頰被利器撕扯得露出牙齒，口水混着血液糊了她大半張臉。她正一手拿着液氮噴口對着面前怪物狂噴一手把掉出來的腸子往肚子裏塞，咔嚓咬碎了藥瓶猛灌恢復劑吊命，還不忘反手一瓶子速凍藥劑往身後怪物堆里丟，效果沒有液氮好也足夠延緩怪物速度，讓老王一鎚子砸爛。
她今天罵的髒話大概是之前所有副本里的總合。
花花呸地吐出嘴裏口水血液泛濫的混合物，罵罵咧咧着因為左臉頰缺失沒人聽得懂的髒話，藉著液氮速凍爭取的半秒時間左右確認地形，後退往老王背上一懟眼神一對，立刻確認了清怪戰術。
老王青灰的皮膚泛起岩石般的堅硬質感，身形暴漲至近三米，宛如用岩石堆起的巨人。
他的眼睛變得混沌暴戾，眼白血管裂開一片猩紅，瘋狂揮動手裏跟着大了好幾圈的鎚子，怪物的攻擊就像打在了真正的石頭上，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花花嘴裏含住一口強力恢復劑，手裏的一二三四五個乾粉滅火器瞄準了衝著老王的鎚子落點奮力丟出去，而後以最快速度衝進前方拐角，還用一隻手為代價抓住個怪物丟出去當肉墊緩衝，劇烈的爆炸聲在她身後轟然響起，地動山搖着在她頭頂砸落下天花板和樓頂傢具的碎片，令她一口咽下去了嘴裏苦澀的藥水。
傷口疼久了就麻了，但心好痛。
這一口就是八千積分。
黑暗環境下猝不及防的火光巨響讓沒被爆炸波及的怪物也陷入了動彈不得的混亂，花花毫無滯澀地一個掉頭，頂着火焰氣浪往回狂奔，趁着強力恢復劑的buff還在撿起被炸得只剩一口氣的老王，一邊灌藥一邊跑向通往三樓的樓梯。
又是八千積分，嗚嗚。
八千積分讓老王被她拖着跑出不到十米就恢復了意識，二十米后就能一瘸一拐自己跑起來，快到樓梯口的位置跟聽着爆炸聲跑過來的周芊芊匯合，趕緊給神志不清被扛着跑的甜甜灌藥。
感謝周芊芊厲鬼模式被逼到臨界點自帶厲鬼特色的大力出奇迹，不然以周芊芊的體質可扛不動百來斤的甜甜走廊狂奔。
花花和老王處理了跟在甜甜他們屁股後頭的喪屍圍城，兩邊快速交流了不同怪物的應對方式——被改造成守衛的怪物急凍可破，或者搞個乾粉爆炸一波帶走。另一種密室里遇到跟喪屍似的怪物最怕火，來不及放火就潑酸，這年頭哪個玩家背包里還沒有個幾百升王水。
總之，看起來生死邊緣左右橫跳，一個個缺胳膊斷腿戰損嚴重，但也沒有到需要呼叫場外援助的地步，喝點葯緩口氣，還能向著可能更危險的三樓
發起挑戰。
倒是徐飲棠看得觸鬚打結，得把徐小乖抱在身體裏揉搓着保持冷靜。
他好像突然知道為什麼自己進行一些單人實戰練習時，時月白總會在觀戰區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損失了。
而布萊克終於修好了自己破破爛爛的身體，又是一隻油光水滑完完整整的大烏鴉了。
它快速通過自己的獵犬了解了修復身體期間的情況，視線掃過專註觀戰的徐飲棠又看了看團在觸鬚里無聊到打呵欠的徐二寶，心下有了計較。
繼續練習觸鬚的一百種應用沒有任何問題，徐飲棠是個聰明又專註的好學生，也不會拒絕繼續學習提升實力的請求，但結合現在的實際情況，它的主人無疑會更青睞能對團隊有所幫助的餘興活動。
——隊友在前線努力刷怪而自己只能在外面盯着干著急，負面情緒不好好疏導很可能產生被排斥在外的挫敗感，不利於團隊關係的和諧。
同樣的，那也不利於它偉大主人的心情愉悅。
「或許我們可以趁着這段時間去狩獵一些其他的獵物。」布萊克提議道，「我想，等到您的隊友們勝利歸來，應該也只有躺下休息的力氣了。」
「我還知道幾間存放秘密財產的儲藏室，雖然裏面並非什麼稀世珍寶，但是，我是說如果您願意的話，那些東西應當足以作為對他們努力的褒獎。」
以那些人類打生打死的程度，肯定沒什麼時間去搜刮老杜爾斯宅邸里的好東西，在空手而歸還損失了不少藥劑和武器的時候，由它偉大的主人慷慨地賜予獎賞——當然，使用的是饋贈分享之類不會損害人類微妙自尊的名詞，它會好好為主人拿捏好措辭的——不僅能拉近感情，讓主人享受團隊關係和諧的快樂，還能進一步鞏固主人作為團隊領導者的地位，以及，進一步表現出它布萊克在掌握人心方面獨一無二的價值。
布萊克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強大的實力的確能為它獲得主人的些許注意，可一來主人自己就能解決絕大部分敵人，二來還有主人的崽崽們搶着表現，它太活躍了反而不好，倒不如往其他方向發展，爭取下謀臣（？）的位置。
——它偉大的主人連帶着家裏的四個崽崽，雖然停留在人間，可沒一個懂得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