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達米安望着桌面上的手機發怔，他腦中一團亂麻，眼睛卻亮的厲害。

男孩腦中不斷盤旋着不久前通話時，那道輕快而女聲所說的話語：

「老公！我今天買了很漂亮的衣服，一會兒就回去噢？你要等我，不要太着急。」

聲色同他印象中的女孩有着三分相似，再加上語句皆由中文組成，相似度便提高至了七層。雖然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麼會使對方的聲音成熟，字裏行間是自然的親昵，就連稱呼也是。

問：十歲就被明戀對象叫老公是什麼體驗？

答：很後悔剛才沒錄音，想做成起床鈴。

當對方將話說完，達米安想要詢問。但她好似很匆促，話音剛落就將電話掛斷，留給男孩一陣忙音。調查陷入了停滯，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康斯坦丁卻突然將香煙取下，煙隨着吐出卷出來：「這裏有魔法的痕迹。」燃燒的煙頭，指向達米安的手機，落下幾層灰。

這說明什麼？

音頻極有可能不是本人發出，而是虛擬的。這讓滿心歡喜的男孩有些酸澀，膨脹開酸澀的喜悅驟然鬆懈下來。他面無表情地將手機抓起拋去，康斯坦丁抬手抓住眯着眼檢查幾番：「沒了，無法溯源。」

「為什麼。」蝙蝠俠沉聲。

「沒有為什麼。」康斯坦丁叼着煙，含糊不清地解釋：「與其說是魔法，倒不如說是魔法道具。」他說完卻一頓，眉梢挑起：「不過有人在朝這裏靠近，你們認識？」

說完，眼前一閃。男孩不知何時來到他跟前，抬手將手機搶過。通話界面關閉后，追蹤程序自動佔滿整個屏幕。達米安死死盯住那原本閃爍不斷的紅點回歸正常，並緩慢的朝他走來。

她回來了。達米安在瞬間下達決定，轉身朝着蝙蝠洞外走去。

迪克拿着杯熱飲走來，差點被大步流星的達米安撞到。他側過身，「嘿，這是要去哪兒小D？」達米安頭也不回——

「接人。」

*

回到現世時，正好在午間十二點。

街道狹巷中，走出一名穿着裸粉上襦，杏高腰襦裙，頭扎垂掛髻的女孩。她頸戴銀細鏈，手裏提着牛皮紙袋露出睡衣邊角，看起來很有混搭感。

此時正值午飯時，餐廳傳來飄香陣陣，小攤上熱狗也在煎炸。莉亞吞了口唾沫，錢和手機全部都在韋恩莊園。身無分文，只能靠着步行走回韋恩莊園。

回到現實的過程，讓莉亞感到抽象化。她記得自己掛完電話後去密室中賺取貨幣，貨款結完眨眼間便回到了這裏。空間的扭曲，讓她有些頭腦發昏，思緒紊亂。剛踏出去一步，一聲刺耳的喇叭長鳴在她二旁炸開。莉亞皺着眉捂着耳朵，這時身前沙土揚起，一輛計程車停在她身前。莉亞頓住——一截墨綠色的衛衣長袖拉開車門，無比熟悉的身影從車內走出。

一夜加半天沒見莉亞的達米安，在重逢時他聽見對方說的第一句話是：

「你帶錢了么，韋恩。」

滿腹疑問半個字沒說的達米安：？

最後，他們落腳在一間快餐店中。

這裏魚龍混雜，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甜膩的油香。冷飲先上，看着女孩因碳酸汽水而打了個小嗝的模樣，達米安抽了抽嘴角：「你很餓？」

「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莉亞咬着一塊冰，齒間咔嚓作響。

她戴上手套，抓起一根沾着美乃滋的粗薯，回憶着在結界內經歷的事：

「嗯......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什麼？」

達米安把托盤往前送了送，道：「壞消息。」

「失蹤者們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已經死了。」莉亞聲音一沉，抬顎指着一個方向：「接下來的話，你要連着通話讓他們一起聽么？」

「我認為他們總有辦法聽到的。」男孩說的過程中將袖口夾層頂出，莉亞能看見布料中隱隱凸顯的圓形微小物體，她謹慎試探：「呃...竊聽器？」

達米安不置可否。

莉亞收回目光，撐着腮幫將手中的薯條湊上男孩的嘴旁，不由得感慨：「允悲，這簡直是超級控制狂。」達米安看着嘴邊的薯條愣了一會兒，最終張口咬上，在口中細細咀嚼。

在竊聽器后的老父親如有所感回過頭去，正對莉亞的評論表示肯定並不斷點頭的迪克和提姆——瞬間回過頭去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眼神飄忽，迪克還吹起了口哨。

布魯斯:「。」

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jpg

達米安倒是無所謂，他手指摩挲在袖口邊緣，接口將話題轉了回去。

「好消息是什麼。」

「我確定這次的始作俑者是誰了。」莉亞拂過耳上紅豆飾品，語氣複雜：「梅寶的確是因為購買了那件衣服而被抓走的，星星蝶舞的魔法有效果。」

「通過對梅寶氣味的追溯，我的視野會變為黑白，只有目標的氣味會形成線條作為導向，指引方向。而這種能力，我稱為偵探視角。」

「當日從梅寶家跑出，我隨着線條指引來到了這個街道。正要抵達終點時，遇到了小丑女和毒藤女，她們身上的氣味對我進行了嗅覺干擾。」

莉亞一頓，繼而：「本該是這樣的。」

當時的猜測，於親身經歷之後被莉亞親手推翻了。現在想來，並不是哈莉身上的過於濃厚的香水味使她受到了干擾，而是那時線條截斷的地點已經是終點，只是傳單沒有如晚間半落下，使她進入了誤區。想到這裏，莉亞取出了兩根薯條。在兩端分別沾着不同醬料的吃食，莉亞將其比作梅寶和哈莉所引導出不同顏色的氣味線。

「之後，被你救下時偵探視角再度開啟。在那時，我發現哈莉身上也延展出了那種線條。」莉亞說：「它們交纏在一起，使我有了兩個猜測。」

「這種線條是被挑選者身上才會擁有的。」

「或者，是那間店衣物的氣味。」

答案顯然是前者。

被選中的人會被引導至指定地點，接受邀請，然後前往那間結界內構造出的店鋪。男孩在聆聽的過程中保持沉默，而女孩的闡述也在這時短暫的停了下來。她在牛皮紙袋中翻了幾下，最終摸出了藏在口袋內的那張傳單。

它被疊成四方形，取出給達米安時摺痕頗重。

男孩接到手中展開，目光落下的剎那卻眉間緊鎖。須臾，正在狂炫小食的莉亞聽見達米安的呼喚。

「底比斯。」

她腮幫鼓着抬起頭，發出困惑的單音。只見男孩將傳單展開抖了抖，拎起呈現在她面前：「這是張白紙。」

莉亞：！？

她剛想開口，猛地想起口中的食物。慌忙咽下，哽着嗓子反駁：「不可能，我看着明明是有......」

女孩驟然收聲，瞬然明了。

鐳射紙，瑣碎花紋，奇怪的宣傳語——這是她眼中的模樣。

或許對於達米安而言這的確是一張白紙，就如魔女只有魔法少女能看見那樣。

這時，在結界中經歷的一切紛紛閃過。打完電話后，莉亞隨着督導來到了一間密室內。她捏緊指環，魔力蓄勢待發。可密室內燈火通明，被分割為三部分：

一台攝影機。

一個秤砣。

電玩貨幣機。

電器不像電器，反而更像是塑料玩具，充滿着廉價的童真感。督導讓莉亞站在攝影機前：「先拍張照吧？」她指使道。

導購站在攝影機前，準備就緒。當對方摁下快門時，莉亞卻迅速拽過督導的手臂，將她同自己的位置替換——

隨着快門聲落，一張相片從吐片口產出，陳設在四周的音箱響起甜美的女聲：

「美麗級別：劣等，預估價格：十貝幣。」

迎着督導要吃人的目光，莉亞沉默了。饒是她經驗十足，此時也沒搞懂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按照督導的話來說，人類貨幣在這裏並不流通。從此可以推斷出，這台攝影機是類似於估價師之類的東西。能夠將生物的美貌評級，並根據其預估的價格進行精細評估，兌換，最後付款。

這只是這間門店的規則，並不適用於所有的結界。

當莉亞聽到自己的等級被評估為優等時，和同樣看來的督導對視了一眼，她回過頭，心中油然升起一分莫名的爽感。

店內貨幣如其名——貝幣，質感類似於滴膠。

儘管結款時督導動作利索，從頭到尾頗有一種「這祖宗總算要走了」的鬆懈感。但在接過購物袋，當督導說出：「期待您的下次光臨」時，莉亞沒有錯過對方眼底浮現出的精光。

再睜眼，她被結界吐了出來。

這是否證明，她也會被白光吸入，再度進到結界內呢？

就像梅寶那樣。

莉亞閉口不言，她眼皮半攏着，顯然是在深思。點購的套餐適時上了，食物出爐的肉香拉回了莉亞的注意力，她撥開漢堡，達米安不太好在這時追問。

就在食物即將送入口中時，莉亞卻想起了另一件事。

達米安見女孩將嘴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嘆了口氣，道：「有話直說，底比斯。」

莉亞抿了抿唇，有些遲疑地問：「電話里的我有沒有說一些奇怪的話？」

在結界內，她所告知達米安的原話是：「達米安，我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不過有些事要回去再說——我買了很好看的衣服，一會兒就能回來了，不用擔心。」可如果督導說的是真話，莉亞便不清楚真正將話傳遞給達米安的，究竟是哪個階段的自己，那時的自己又會用怎樣的詞句轉述這句話了。

達米安耳畔兀地響起女人說的那句「老公」，神色怔愣，面頰泛紅。

心跳一時失衡，好似擂鼓。

莉亞見他遲遲沒有回答，越發懷疑起自己說了些不得了的話來，不免帶着些焦慮地催促：「怎麼了？我到底說了些什麼。」

「那通電話是你本人打的？」達米安很快鎮定下來，對此發出提問：「那為什麼你會不清楚自己說過的話。」

莉亞訕笑了一下，答：「手機落在你家了，我就借了一下店內的電話嘛。」

「那個電話，有點特殊...就是說。」

聽女孩將電話的性質說了一遍，達米安瞭然：這是未來的她，打來的電話。

稱呼，語氣都頗為親昵，自然的彷彿在生活中呼喚過千百次。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心跳太快，甚至要跳到喉頸間，跳出口腔出來吶喊。他感到手掌發燙，腦袋裏嘈雜的聲音在尖叫着，歡呼着，好似有禮炮在發顫的心間齊放。他想：在未來，我和底比斯結婚了？

他正眼看向眼前的女孩：她在吃飯，目光落在食物上，專註又認真。嘴唇上沾了一點醬料，會在下一口開始前偷偷舔去。

她可愛而靈動，就算看上一整天達米安也不會膩。

可當目光順着食物落下，停在她身旁的購物袋時，達米安也同樣意識到了莉亞所擔憂的事。

「這是你在那間店買的衣服？」達米安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莉亞頷首：「不買出不來。」

如果說之前的莉亞只是待選目標，那麼此時的她在達米安眼中，已經成為了下一個候選人的存在。

他手指敲擊桌面，語速變快，整個人顯得焦躁又不安。

「你不能隻身被擄走，底比斯。在那裏我們聯繫不上你，這太危險。」

「準確來說，你們應該先盯好哈莉奎茵。」莉亞沉思片刻，即答：「不出意外，她明天後會被抓進結界。」

她的話通過竊聽器在蝙蝠洞中響起，布魯斯已經在下達指令。他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將小丑女列為重點保護對象，現實比故事更要魔幻。

達米安簡直要煩透了，他站了起來，在莉亞的身旁從上而下的俯視。

眼底燒着火光，壓抑着躁動的情緒，嘴裏竭力的修飾着說出來的話，讓它不要顯得太傷人了：

「從那天開始，你就不該一個人出去。你分明知道我會有辦法的底比斯，魯莽的行動只會讓自己像個笨蛋。」

「看吧，你現在就像被餌食蠱惑的魚，被鉤住后無處可逃。難道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對你而言是有趣的事么？在我看來還是精神病院更適合你，只有把你的四肢拴住才是安全的，你才會乖乖聽懂道理，把話放在心上！」

顯然，惡魔崽子的刻薄在這一刻沒有被成功軟化。男孩身體緊繃著，音量適中，控制在兩個人能聽清的範疇內。莉亞歪過了腦袋，褪下一隻手套，將薯條舉在半空：「吃么？」她問。

達米安停了瞬間，在莉亞不甚在意的態度下他，他的語氣朝着危險的斜坡劃去：「你真是......」

糟糕。莉亞想，真的生氣了。

她只好將另一隻手套也脫下，搶在男孩將話說完前作出反應。

背後，忽然一緊。

眼前一花，麥冬的氣味在快餐店中顯得尤為清晰，她髮絲隨着動作飄動掃過達米安鼻尖，垂掛髻上紅繩繫着金鈴在細響。

男孩不自覺輕顫。

莉亞突然抱住了他，柔軟的雙臂從達米安的腋下環過——他們身體之間除了衣料外沒有甚至沒有間距。

女孩將腦袋湊上，耳頰貼上達米安的鬢角，用輕快的語氣說著，悄悄地...屬於兩個人的秘密，被包裝的精美，從她的懷抱中送出。

「我知道你一定會進來救我的！」

「對吧，D——」

聲調揚啊，纏繞的像是貓咪的撒嬌。達米安騰空的雙手在遲疑，卻在聽見這句話時輕落在了莉亞的腰間。

這是輕而易舉就能拆穿的可愛把戲，精明的女孩善於利用他人的弱點，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達米安知道這是糖衣炮彈，她是蜜糖，是玻璃糖紙中斑斕的太陽。可就算拆穿了，知曉了她的狡猾，又能怎樣呢？

還不是像極了融化在手中的巧克力，就算造成麻煩，使人不知所措、卻也不忍心斥責。

「當然。」她好像聽到男孩嘆了口氣，在他達米安的看不見的地方莉亞的眼睛狡黠眯起。

達米安驕矜的口吻一如往常：

「你愛說廢話的毛病還是沒有精進半點，底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