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發表
安靜的河底,太宰治被冰冷的河水包裹，身體和腦子的溫度才終於慢慢降下來。
他放鬆身體隨着河流飄動，在水下睜着眼睛,放空地望着上方明亮蕩漾的河水出神。
擁抱，是一種人類之間互相表示善意、親近、喜愛、安慰或支持的行為。
這算是人類生活中並不少見的互動,但對太宰治而言卻十分罕見，尤其是朋友真摯炙熱的擁抱,他是第一次感受。
或者說，其實普世認知中的“正常”和“正確”都距離他很遠,他幾乎和整個世界和世界上的人格格不入,他非常清楚這一點。
但就是他這樣的人,卻擁有了兩個很多正常人都沒有的摯友。
一個不殺人的織田作,一個尊重生命的安吾,卻和又殺人又不尊重生命的他成為了朋友。
就算是太宰治,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也沒法說出他和織田作安吾不是朋友的話。
他們是真正的朋友。
但在現在這個社會，擁有一兩個真心朋友,似乎已經變成了十分罕見的事情了。
但他太宰治竟然有兩個那麼好的朋友……
在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后,他得到的不是氣憤的挨揍和擔憂的說教,而是炙熱的擁抱和關心的安慰，這更是超出了太宰治的預科。
其實答案很簡單,身為操心師的太宰治怎麼會不懂呢？
他只是不敢相信這種好事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不知道怎麼去好好面對這份善意罷了。
所以他做了自己最擅長的事情——逃跑。
太宰治是很擅長逃跑的。
因為不知道怎麼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所以他選擇了嘗試自殺來逃跑。
但是,總有阻止他。
最開始是森先生,然後是中也,再然後就是織田作和安吾,還有偵探社的大家……
太宰治的眼神突然一凝。
他敏銳地發現不對時，系統還幸災樂禍地提醒他有很多人排隊在鶴見川旁邊等着撈他。
太宰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好像，距離真正的死亡又遠了一步。
他現在想死是真的困難了。
太宰治：“……”
太宰治差點在水底一口氣岔了嗆水，硬生生用驚人的身體控制能力擺動身體，用最小的動作最快地潛入了更深的水底，橫向躥進了河邊的茂密草叢才敢從水裏冒出半個腦袋。
其實系統說很多人排隊在鶴見川旁邊等着撈太宰這話有點誇張了，很多人都還沒能徹底從上個世界的記憶衝擊中回過神冷靜下來呢，怎麼會這麼快針對性地蹲在鶴見川旁邊準備撈人呢。
也就只有國木田獨步、中原中也、芥川龍之介和中島敦四個人而已。
系統：【四個人……而已？】
太宰治：【放心放心，這幾個傢伙最好解決了。】
“太——宰——”
太宰治等路邊暴躁又擔憂的國木田獨步離開往更上游的地方走去才鬆了口氣，雙手雙腳攤平繼續躺在河裏往下漂。
然後他又遇到了芥川龍之介。
“太宰先生——”
太宰治不動聲色地往更深的水底沉去，甚至用手抓着河底光滑的石頭穩住身體，等驚慌咳嗽的芥川龍之介離開這塊地方才浮出水面。
瞅了一眼黑髮少年離開的背影，太宰治呼出一口氣，然後撲騰了一下，雙腳朝上頭朝下在河裏繼續往下打轉試圖溺死自己。
但是他緊接着又遇到了中原中也。
“混蛋青花魚！！！”
太宰治躲在一個大石頭後面，看着怒氣沖沖的漆黑小矮人背影逐漸離開往上游尋找而去，想着那三個傢伙不會撞一起吧？
那個場面有點好笑，太宰治笑了幾聲，再次像只鹹魚一樣吧唧倒在河裏沉入水底，合上眼睛隨波飄蕩。
最後是……中島敦。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太宰治嘆了口氣，躺在岸邊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個撐在他上方几乎要哭出來的白髮少年。
他果然都記得。
太宰治一個鹹魚打挺豎起身來，單手將眼前濕漉漉的頭髮撩到腦後，一臉疑惑地看着眼淚汪汪的白髮金眸少年。
“你認識我？”
白髮少年瞬間如遭雷劈。
太宰治已經嘿咻站起來活動腰身扭來扭去了，嘴裏還不爽地“嘖”了一聲說怎麼又被人救了，這次又被人打擾了入水什麼的。
中島敦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幾乎是原地起跳地衝到他面前焦急驚恐道：“入水？什麼入水？太宰先生您難道又想自殺嗎？？？”
他情緒激烈得宛如陷入了什麼可怖的夢魘，雙眼發紅地伸手抓住了太宰治纏着繃帶的手腕死死握住不放。
“不可以！我不會再一次看着您死去的！！！”
如果不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他恐怕現在連異能老虎都控制不住地冒出來了。
太宰治一個後仰：“……你在說什麼啊？”
他伸手按在白髮少年濕漉漉的頭上將人推開，似笑非笑：“少年，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少年瞬間愣住，如同猛然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一樣。
他神情迷茫又恍惚地看着太宰治，就好像熱情湊過來卻被人一腳踢開的落水小狗一樣。
太宰治雙手插在口袋裏，嘆氣：“算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可以告訴我，我好歹也算是偵探社的成員……”
白髮少年的金眸又猛然亮了起來。
當太宰治領着一個垂頭喪氣又精神恍惚卻死死粘在他身邊不肯離開半步的警惕白髮金眸少年回來時，武裝偵探社裏的大家都沒有露出絲毫意外的神情。
織田作之助坐在社長福澤諭吉的對面，微微轉頭看向他，頭上的紅色呆毛微微搖晃：“太宰，你回來了啊。”
福澤諭吉則是對着太宰治看過來的眼神微微頷首。
似乎剛回來不久、頭髮凌亂甚至衣服都有些微褶皺的國木田獨步狠狠地瞪着他，沒好氣地開口道：“笨蛋太宰，你還知道回來啊？”
谷崎兄妹抱在一起笑着說：“太宰先生，今天工作也辛苦了！”
黑髮上金色蝴蝶髮夾熠熠生輝的與謝野晶子在座位上單手撐着下巴嘆氣：“嘛，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出色完成了任務呢，太宰。”
宮澤賢治轉頭，笑容燦爛：“什麼什麼？太宰先生回來了嗎？”
主位的江戶川亂步伸出食指將帽檐微微抬高，露出那雙清澈透底的綠眸，嘴角帶笑。
“歡迎回來，太宰。”他說。
太宰治站在門口停頓了幾秒，在忍不住警惕上前一步擋在他面前卻因為偵探社裏充滿善意的注視下迷惑的中島敦身後嘆了一口氣。
什麼啊，這群傢伙，演技真爛，情緒不是完全暴露在臉上了嗎？
雖然在上個世界偵探社的大家和他並沒有太深入的關係，但最後偵探社攻打港口黑手黨也算吧，再加上現實世界的關係匪淺，所以他們大概都擁有上個世界的完整記憶。
而在他回來之前，他們肯定已經討論商量完了，最終還是覺得暫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啊，大概是亂步先生和織田作的提議吧。
“嗯，我回來了。”太宰治笑着，伸手推着身體緊繃的白髮少年走了進去，“我還給大家帶回來了一個超級新人，來吧，敦君，先自我介紹一下……”
這大概是中島敦最難熬的一個晚上了。
他躺在偵探社分給他的宿舍里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腦子裏控制不住地閃過那個“夢”的記憶，艱難忍着跑去守在太宰先生門口睡覺的想法，努力思考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宰先生說那只是夢而已，大家也笑着讓他不用在意，但那麼真實的記憶和深刻入骨的感情，真的只是夢而已嗎？
但如果真的不是夢，那和現實世界幾乎完全相反的情況又是怎麼回事？
是……太宰先生所說的“主世界”嗎？
那、那個世界就不是單純的夢境，而是另外一個真實世界？
可是，為什麼好像只有他一個人記得？他是不是要去找芥川龍之介確認了一下？
而且他都記得，為什麼太宰先生卻不記得呢？
還是說，太宰先生他……只是裝作不記得呢？
中島敦的手指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神色瞬間悲痛和黯然下來。
也是，那樣的記憶，太宰先生肯定不想記得吧。
少年的神色逐漸堅定。
不管太宰先生記不記得，他都要努力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不能讓太宰先生再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他這次一定要好好看着太宰先生，絕對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這次一定會保護好太宰先生！！！
一夜沒睡都在想着怎麼保護太宰先生的中島敦，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他太宰先生的活力清燉雞放倒了，幾乎是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同時被放倒的還有偵探社裏的其他所有骨幹人員。
只有太宰治一個人像是什麼終極反派一樣站在一地“屍體”里得意叉腰大笑，讓旁邊的幾位普通事務員十分無奈。
活力清燉雞，是太宰治的得意之作，效果堪比傳說中的魔葯，雖然能讓人瞬間活力充沛，卻會讓人暫時失去好幾天的記憶，但對身體並無危害。
太宰治本來沒想放倒織田作和亂步先生的，但是這兩個人的好奇心和湊熱鬧心其實很重，完全無視了他無奈的神情，也興奮地參與了進去。
於是同樣撲街了。
這大概就是好奇心害死貓吧。
太宰治拿起手機將“兇案”現場拍了下來，還給了最重要那鍋活力清燉雞一個特寫。
等他大搖大擺收起手機準備出門時，地上的“屍體”們已經爬了起來，眼神恍惚地無視了太宰治做的好事，精力充沛地開始工作了。
“byebye~”太宰治扒拉在門口笑嘻嘻地對大家揮揮手，哈哈笑着跑掉了。
“太宰先生！！！”臉色蒼白的芥川龍之介攔住了太宰治的去路，但等他真的攔住了太宰治，面對太宰治的時候卻又難得露出了畏縮和痛苦糾結的神色。
他無論如何也沒法接受那個“夢”的記憶，真實到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無比痛恨那個世界和那個世界的自己。
芥川龍之介其實昨天傍晚就要衝過來找太宰治的，但是在尋找太宰治的過程中太激動加上受到那個記憶的衝擊太大導致他一時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吐血暈倒了。
黑髮少年不久前才在醫院剛醒來，就直接拔掉針管衝過來要找太宰治。
其他人也沒心情攔他，甚至順着他的意思一起跟過來了。
中原中也就在後面忍不住壓低了帽檐，就算經過一個晚上的緩衝似乎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太宰治，卻還是跟了過來。
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喂，太宰，首領和你有話說。”中原中也繃著表情走過去，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太宰治。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他身後躲在角落出神看着他的芥川銀，然後才慢悠悠在中原中也幾乎忍到極限、手都在抖的時候接過了手機。
“喂，森先生啊，怎麼了？是您終於熬夜加班脫髮到禿頭了於是哭着來找頭髮濃密的我求助嗎？”太宰治說。
森鷗外：“……”
森鷗外在那邊可憐兮兮地拉長聲音哭訴他：“什麼啊，這麼久不聯絡，一開口就這麼嘲諷我嗎？從昨天開始也一直不理會我的消息，太宰君你太過分了嗚嗚嗚……”
太宰治翻了個白眼。
因為早有預料的準備，他和織田作、安吾成功安全從港口黑手黨離開，所以最後差點被氣死的反而是森鷗外，卻也早就有所猜測般無奈和放鬆。
因此，他們兩人的關係反而沒有主世界那麼緊張，至少手機上的聯繫方式沒有全部拉黑。
但是太宰治從回來后除了最開始把安吾叫去lupin酒吧試圖給他一鎚子物理失憶外就沒有回過任何人的消息，一直在裝死裝傻。
這讓一直聯繫不到太宰治並一腦袋疑問的森鷗外終於有點急了，卻又不敢直接去見太宰治，芥川面對太宰治則根本沒用，只能讓中原中也來了。
“太宰君，我做了一個神奇的夢，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森鷗外問。
黑色長風衣上披着紅圍巾的男人站在首領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垂眸看着下面的城市，暗紫的眸子一時閃過許多情緒，讓他說話的語氣都顯得有些複雜了。
“誒？是嗎？好巧啊，我也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哦！”
太宰治的嘴角突然勾起不懷好意的笑容，舉着手機大聲道：“那個夢裏的森先生終於受不了令人頭禿的首領工作轉而退休去當孤兒院的院長了哦！愛麗絲不僅變了模樣甚至還長大超過了二十歲呢！恭喜森先生你終於不是變態了哈哈哈——哦對了，那個世界還是個abo世界，森先生是個alpha呢，好遺憾，如果是omega該多有趣啊。森先生你知道abo是什麼意思嗎？就是男人也可以生孩子的設定。還有還有，最沒想到的是森先生你竟然對我……”
“等、等等！太宰君？！啊啊啊愛麗絲對不起這是誤會啊我嗷——”電話對面一陣亂七八糟的慘叫和碰撞聲音后被突然掛斷了。
太宰治身上原本的雞皮疙瘩和寒毛瞬間被安撫下去了，每個細胞的快樂因子藏都藏不住，直接樂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猖狂笑得手機都差點掉地上去了。
秉承着【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其他人】這個原則，太宰治成功將前來試探的森鷗外打得落荒而逃。
“太宰先生！您果然也知道那個世界的事情！”芥川龍之介終於忍不住了，紅着眼睛滿臉痛苦絕望和自責。
太宰治將手機隨手丟給那邊目瞪口呆的中原中也，偏頭對着黑髮少年笑：“只是某個不怕死的精神系異能者搞出來的夢而已，那個對我當然沒用，我只是從其他人那裏得知了事情的全部過程。”
他臉上帶着揶揄和驚奇的神奇打量渾身緊繃並且神奇不自然的少年，緩慢道：“所以，你真的在那個夢裏被我扔掉沒有成為我的部下，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所以對我一直大聲喊【黑衣男子】這種奇怪的稱呼，還每天念叨一遍要殺了我，最後甚至和武裝偵探社的人一起攻打進港口黑手黨的大樓——”
“在下！在下沒有！那個人怎麼可能是在下！在下對太宰先生——咳咳咳咳！！！！”激動的芥川龍之介咳嗽得再次熱血上頭心肺驟停再次暈了過去。
太宰治死魚眼：“這也太不經逗了吧，算了算了，病號還是乖乖在醫院養病吧。”
他對接住自家哥哥的黑髮少女彎起眼睛：“喲，銀醬，好久不見你長得更漂亮了，據說在那個夢裏你還成為了我的秘書？”
芥川銀瞬間臉色爆紅，慌張得差點下意識擺手把懷裏的哥哥摔地上，最後紅着耳朵直接公主抱抱起哥哥就跑得沒影了。
於是，在這個無人的巷子，就只剩下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兩個人。
中原中也瞬間渾身緊繃，如臨大敵。
太宰治微笑，嘴角瘋狂上揚，用十分做作浮誇的語氣抱緊自己嚶嚶嚶大聲道：“你、你別過來啊！我沒想到中也你竟然對我有那種想法嗚哇哇！不僅對身為首領的那個傢伙愛而不得甚至還企圖強行推倒標記！哇！好噁心！啊啊啊好可怕我簡直想想都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寒毛也全體起立了！哇不行不行再說下去我要吐了——不過其中有個片段很有趣，為了給身為alpha的你度過易感期，我還給你找了很多男性omega，你差點就和可以生孩子的男人在一起生孩子了呢哈哈哈哈！！！”
“你你你混蛋太宰你在說什麼啊啊啊啊這這這只是夢而已吧都是假的吧啊啊啊——”中原中也的臉猛然爆紅，甚至連脖子都沒能倖免，腦袋都在冒煙，眼睛眩暈轉圈圈，幾乎到了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要立刻羞憤要暈死過去的程度。
橘發青年說話的語氣都在結巴顫抖，最後直接失去了所有理智和語言能力，只能瘋狂尖叫着啊啊啊啊一拳砸碎了太宰治旁邊的一面牆，然後用重力躥上天跑沒影了。
太宰治：“……”
太宰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扶着殘存的半面牆笑得差點摔倒在地。
系統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不愧是你，太宰，簡直就是人間之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