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這樣嗎?看來我還真是倒霉啊……」
躺在病床上的矢川仁幸口中幽幽感嘆道。
此刻他雙眼緊盯着天花板,雙手交叉搭在胸前,擺出一副安息認命、不願再掙扎的樣子。
松田警官甫一進門,便告知了病房中兩人當下的緊急事態,以及他們此刻面臨的抉擇困境,並很快從矢川仁幸的床底下找出了那個作為「饋贈禮物」的禮盒。
這才有了矢川仁幸感嘆自己倒霉的那一幕。
當這個禮盒被松田陣平輕輕拖出來時,矢川仁幸臉上的驚訝神情不似作偽。
顯然,他對於這個禮盒的存在是真的不清楚,因而才會感到意外。
為此他甚至有些失態地去問與他同病房的克希瓦瑟:「你知道這個禮盒是什麼時候放進來的嗎?」
居然還直接放到了他的床底下!
他堂堂酒廠真酒不要面子的嗎?!
「我不知道。」
克希瓦瑟十分真誠地答道。
然後便收穫了矢川仁幸難以置信的眼神。
對方似乎是在用目光發出控訴:
你不是酒廠的代號酒嗎?為什麼有人塞了個東西在你隔壁床床底,你居然都沒發現?!
克希瓦瑟也毫不示弱地用目光予以回擊:
你不也是犯罪組織酒廠的一瓶酒嗎?為什麼有人塞了個東西在你床底你沒發現?更應該反思的不是你自己嗎?
松田陣平並不清楚這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只是隨口安慰道:「根據多個現場的調查情況來看,安放炸彈禮盒的人十分狡猾、身手也很靈活,一般人沒發現也很正常。」
「一般人一號」矢川仁幸:……
「一般人二號」克希瓦瑟:……
知曉「一般人二號」真實身份的「一般人三號」細川朝平左右看了看,也陷入了可疑的沉默當中。
捲髮警官自然察覺到了此刻病房內略顯詭異的氛圍。
他手上動作一頓,但沒有抬頭去看其餘幾人。
所以這個病房裏究竟有什麼毛病?
他不動聲色地暗自思考着。
細川朝平,也就是他的警校同期諸伏景光在進門時已經有過一瞬的失態了,現在又是這種奇怪的態度……
能讓對方這名專業卧底顯露出情緒的人究竟是誰?
那名紅髮青年?還是矢川仁幸?
就在這時,他無意間瞥見了紅髮青年病床頭貼着的名字卡片——「七月光」。
對方的樣貌給他的感覺很陌生,但這個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阿爾忒彌斯號事件后,他把船上相關的人員資料反覆看了很多遍,其中「七月光」赫然在列。
這個名字和當時化名為「松田景」的自家同期的名字並列排在一起,所以他絕不會記錯。
一想到「松田景」這個名字,松田的臉色就有些綳不住。
他真的很想立馬轉身揪住後面人的衣領,質問對方為什麼要取這麼一個化名。
為此他還被警視廳的同事揶揄過。
最終理智還是止住了他的這份衝動,並把他的思維掰回了正軌。
他確信紅髮青年這張臉沒有出現在乘客資料的照片當中,但名字重合絕不是偶然,單從自己同期的態度中便能看出一二。
眼前的這個人一定和阿爾忒彌斯號上的那個「七月光」有所關聯。
就是不知道是本人易容,還是上船的那個人借用了眼前紅髮男子的名字。
想到這裏,松田陣平不禁往矢川仁幸的方向多走了幾步。
再怎麼看,矢川仁幸都是現場最弱小無辜的一個。
這位受害者先是被捲入了同事之間的縱火殺人案,還受了傷,現在又和身份可疑且危險的人同一病房,身為警察,多關注一下普通市民也很正常。
不過……這位普通市民是不是有些倒霉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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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過頭」的矢川仁幸沒有注意到警官先生對他的隱晦關照,因為他眼角的餘光一直都在偷偷觀察自己隔壁床的克希瓦瑟。
他感嘆自己「倒霉」並不全然是在作戲,很大程度上是真情流露。
只不過這個「倒霉」和警官先生所認定的「倒霉」有很大區別就是了。
他感嘆的其實是炸彈犯紀田嘉之給予他的一記背刺。
為了隱蔽自己的身份並營造氛圍感,矢川仁幸在聯絡紀田嘉之的時候並沒有表明自身此刻的身份和所在地。
因此對方只知道他是那個神秘組織里負責提供炸彈和幫他修正犯罪方案的大佬,並不知道大佬此時正在他的目標地點米花中央醫院住院,也不知道自己正幾次三番地走在炸大佬的路上。
矢川仁幸堅信,紀田嘉之這傢伙是個兩面仔。
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又偷偷和目標人物安部溪美達成了什麼協議,這才總是把炸彈精準無誤地送到他病房裏。
炸彈事小,倒還不至於讓他產生危機感。
糟糕的是……他悄悄瞥了一眼身邊的克希瓦瑟……說不定他還被組織里的上司給盯住了。
作為組織內部雙面間諜的波特酒清楚,無論是在BOSS手裏,還是在朗姆手裏,他都是一把不該擁有自我思想的刀,也是一枚為了最優解隨時可以被拋棄的棋子。
如果哪位上司想用他來換取什麼利益、或是當作踏腳石的話,另一位八成只會保持沉默、袖手旁觀。
他還不值得組織的一二把手為他撕破臉面。
隔壁這位守在他身邊的紅髮組織同事目的未明,誰知道是不是被特地派來監管他的。
若是任務出現紕漏,只會讓他死得更快,所以他才不免感嘆自己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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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被矢川仁幸偷偷關注着的克希瓦瑟也沒有在意自己這位同事的目光,而是將注意力投注在了松田陣平後方的細川朝平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和自己的前搭檔會面,不得不說實在是巧。
克希瓦瑟的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他的眼神只是停了短短一瞬,又很快挪開了。
對方易了容,按理說他是不應該認出對方的。
雖然細川朝平認得自己,但在這種情況下,想必對方也不會表現出來。
克希瓦瑟一時陷入了「他知道對方知道他的身份,但兩人都要裝作不知道」的套娃狀態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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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心態類似,且同樣複雜的還有細川朝平,即諸伏景光。
自己明明只是簡簡單單出個門,幫現任同居者一個小忙,順便充當一回熱心市民,為民眾的安全貢獻一份屬於自己的力量。
可為什麼一出門就會碰見組織成員啊?!
還是他的前任搭檔兼前任同居者又兼變態濃度極高的奇行種。
對方為什麼會在米花中央醫院住院?是組織的任務嗎?
這次炸彈事件和他有關係嗎?
而且自己剛剛是不是還說了要「安撫病房內的病人」來着?
結合要「安撫」的對象……
由於想像中的畫面太具有衝擊力,當事人不禁完成了一場思維升華。
但當這位「霓虹好同期」將思緒從震驚中抽離出來后,立馬就想起了自己前任搭檔曾經在橫濱港的某個夜晚所作出的變態發言,以及對方曾在阿爾忒彌斯號上強迫自己化名為「松田景」並的代餐行為……
這不是「獵物」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捕獵者」的口中嗎?!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了「獵物」松田陣平的肩膀。
松田陣平:??
捲毛警官回頭露出了一個不解的表情。
細川朝平訕訕地收回了手。
其實他是想叮囑對方注意安全、遠離變態,出門在外保護好自己的。
只是眼下的情況好像不太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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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這幾個人表面上都沒有說話,也基本沒有什麼動作,像是凝固住了一般。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思維已經在虛空之中進行了一輪又一輪的交鋒,默契地憑空對線,上演一出「他看他看他看他看他」的四角戲碼。
安靜的604號病房之中暗流涌動。
細川朝平伸手搭住松田肩膀的這一個動作,也算是打破了室內短暫的僵局。
空氣似乎又重新順暢地流動起來。
「我暫時不會離開的。」矢川仁幸扶了扶眼鏡,表面上的神情堅毅而真誠,「孩子們的生命安全永遠應該擺在第一位。」
「你說呢,七月君?」
這是他對松田陣平先前所描述事態的回應,順帶把同病房的克希瓦瑟給拉下了水。
「矢川君果然是個善良而明大義的人。」
克希瓦瑟嘴角噙着笑,明明用的是好詞,卻硬生生讓人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陰陽怪氣的意味。
紅髮青年將雙手往腦後一枕,悠然自得地躺倒在了自己病床上:「我當然要向矢川君學習。」
「只要矢川君不離開,我也不會離開的。」
604號病房中的這兩位「人質」,一個正氣凜然、彷彿為了大義和他人可以欣然赴死,另一個則更是毫不緊張、一副只想看熱鬧的樣子。
總之看上去都不是很需要「安撫」的樣子。
跟着進門的細川朝平頓時覺得自己「失業」了。
松田陣平已經蹲下來研究炸彈,自己的存在則好像有點多餘。
顯然,604號病房中的病人不是這樣認為的。
「你是細川君對吧?」露出和藹神情的矢川仁幸朝細川朝平招了招手,「具體的案情可以仔細和我講一講嗎?」
他倒要看看,紀田嘉之那個傢伙是怎麼背刺他的。
如果有機會,他自然要回敬一二。
另一邊的克希瓦瑟同樣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於是,此刻的604病房中,出現了一人努力工作拆彈、其餘三人和樂融融地圍坐在一起開故事會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