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長夜將至

從首都直達北境要塞的蒸汽列車是軍事管制的，不賣車票。所以墨星恆和愛莉雅第一次坐蒸汽列車，是坐在車頂上的。

這列軍用蒸汽列車的時速在70公里左右，好在凝光鎧衣的全棲仿生，可以在身體任何部位，模擬出壁虎爪結構，倒也不用擔心會被風吹掉下去，就是打不了撲克牌了。

墨星恆倔強地試了一下，結果一個王炸扔出去，全炸自己臉上了。

列車行駛在原野上，兩旁的農田、莊園、牧場不斷拉近了再遠去。

愛莉雅一臉新奇地看着羊群在山坡上啃草，狗子對着呼嘯而過的列車狂吠，年輕的男孩和女孩在稻草堆里打着滾，滾着滾着衣服就沒了。

愛莉雅：？？？（問號問號問號）

……

次日，黃昏時分，摩恩北境，風暴山脈，風紗堡。

一身深藍色戎裝的科恩·羅蘭站在城堡主塔樓頂層的房間裏，透過打開的玻璃窗用單筒望遠鏡尋望森林邊緣的開闊地。

風暴山脈橫貫東西，將這塊北方大陸一分為二，形成了南部的摩恩國和北部的塞恩國。

這條山脈在其他區域皆是一道天塹，唯獨在大陸中部斷開了兩個缺口，形成了一個橫着的“夕”字形的巨大山谷。

塞恩國在林谷的北口建立冰風堡，摩恩國在林谷的南口修建了風紗堡。

於是數百年來，介於兩座堡壘之間的這座銀山谷，就成了這塊大陸上唯一的無主之地。

但在三個月前，這座山谷忽然有了主人，一群邪惡的主人。

時間已經過去三個月了，羅蘭將軍回想起那一日的景象，依舊脊背生寒，頭皮發麻。

那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羅蘭與往常一樣站在這裏，用望遠鏡尋望山谷中心的森林。

然後，他就看見有生以來最詭異的一幕。

無數塞恩國的軍人、農民、工人、老人、婦女、孩子從森林中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烏泱泱地集結在森林邊緣的開闊地上，張着嘴巴，睜着一眨不眨的眼睛，看着東邊剛剛從山後升起的朝陽。

這詭異的一幕讓風紗堡里的士兵全都爬上了北城牆，端着步槍和機槍，從日出一直守到了日落。

然而，這三萬多個塞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在草地上，仰着頭曬太陽。唯一的動作，就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太陽，慢慢轉動着腦袋。

常人的眼睛若長時間直視太陽，視網膜早就被燒傷了，但這三萬人竟就這麼一聲不吭地盯着太陽看了一整個白晝。

當時有不少士兵都以為是太陽出了問題，自己也跟着看，結果眼睛都看花了也沒找出原因。

如果是平時，科恩·羅蘭肯定會派出偵察隊出城堡去查探情況，但那一天的情況實在太詭異了，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動地讓士兵們守在城牆上，時刻準備戰鬥。

最開始的時候，這三萬人依舊靜靜地站在夜色里，只是目光從看太陽，變成了看着城牆上點燃的一隻只火把和探照燈。

夜色深了之後，森林便瀰漫出來薄霧。城牆上的探照燈功率不強，照不清城外那些人的情況，所以科恩·羅蘭就讓一隊騎兵出了城堡，在距離人群50米遠的地方，打了十幾發燃燒照明彈過去。

當照明彈燃着赤紅色的火焰劃破夜空落進人群里時，醞釀了一天的異變終於爆發了。

騎兵們看見人群就像餓了三個月的老鼠，瘋狂地撲向燃燒彈，用身體將其壘得密不透光。

這詭異的一幕沒有持續多久，便再次陷入了漆黑的死寂中——照明彈被撲滅了。

騎兵們以為是敵人故意撲滅了照明彈，不讓他們看清情況，於是又打了一輪燃燒照明彈，數量比之前更多。

然而，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剛剛落進人群的照明彈沒一會兒，便又被人群爭先恐後地撲滅了。

於是騎兵們最後一次，一口氣打完了剩下所有的照明彈。這一次，紅色的火焰滅了，但幽幽的藍色火焰卻亮了起來。

就在騎兵們疑惑之時，一具具眼睛冒着藍火的漆黑人影便速度極快地衝出夜霧，如鬼魅般地撲向騎兵們的戰馬，抱着戰馬的脖子就咬。

馬匹受驚后猛然立起，馬背上的騎兵隨即被掀落在地，還不等爬起來，就一隻又一隻眼冒藍火的魅影咬穿了脖頸。

而脖頸被咬斷的同時，馬匹的嘶鳴聲，騎兵的慘叫聲也戛然而止。

夜色再次死寂，恐懼悄然爬上城牆，鑽進了每一個守城士兵的身體。

接着，他們看見一隻隻眼睛冒着藍火的黑亮骸骨衝到了城牆下，手腳並用地攀着城牆向上爬。

而在這些恐怖骸骨的身後，還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在向城牆逼近。

這些人影在走近了之後才被城牆上的士兵們看清樣貌。

它們既不是人，也不是骸骨，而是半人半骸骨的存在。就像人被潑了腐蝕性極強的液體，身體被腐蝕的部分全都變成了黑曜石般的骸骨。

面對這些恐怖的東西，常年守城的士兵們沒有多想，就點燃了裝滿煤油的燃燒瓶，向城下密密麻麻的恐怖屍群投了過去。

然後，他們便驚恐愕然地看着這些半人半骸的東西爭先恐後地撲向火焰，在熾熱的火光中異變成一具具眼冒藍火的黑亮骸骨。

直到這一刻，科恩·羅蘭和他的士兵們才意識到這些塞恩人身上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一場沒有火的守城戰爭，便從黑夜一直持續到了天明。

如果不是太陽重新吸引了這些恐怖骸骨的注意力，恐怕風紗堡在三個月前就被攻破了。

…

…

思緒從三個月前的那一天回到現在，科恩·羅蘭一如既往地站在塔樓頂層，透過單筒望遠鏡看向森林邊緣的開闊地。

此時，形態各異的黑化屍鬼就像三個月前的那天一樣，靜靜地站在那裏，目送着太陽下山。

科恩知道，一旦太陽下山，一場惡戰便又要開始了。

黑化屍鬼和人皮屍鬼不同，它們能夠感知到很遠很遠處的光源，並且會在太陽升起時撤退到安全的地方，用陽光修復自己的傷勢。

它們撤退的時候，會撿起地上的殘肢斷臂或是頭顱，不管是不是自己的，當太陽升起時，便接在自己的傷口處。

所以三個月過去了，黑化屍鬼數量已超過了10萬，也早已不是最初的人形，而是一個個有肢體、軀幹、頭顱亂七八糟拼接在一起的可怖怪物。

而就在今天上午，科恩·羅蘭注意到了一隻與眾不同的黑化屍鬼。

這隻黑化屍鬼在全身接了數十個頭顱后，似乎發生了某種新的變化。

科恩·羅蘭看着那東西先是搶奪其他屍鬼的斷肢，強化自己的四肢和軀幹。待到正午時，他的身體已經高達4米，站在同類之中，就像個巨人。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是最讓科恩·羅蘭惶恐不安的。

他看見這個巨人般的黑化屍鬼，竟雙手抓住一個瘦弱的同類，硬生生扭斷其的頸椎，將其頭顱接在了自己身上。

而接下來的數個小時裏，這傢伙一隻接一隻地掰斷扭碎種群中的弱小個體，將其頭顱拼接在全身任何可以拼接的地方。

無處可接了，便用無頭的軀骸繼續加長加粗自己的身軀與四肢。

到了現在，它已經變成六米多高、四肢粗壯如巨木、全身結滿頭顱、密密麻麻燃着深藍色火焰的屍鬼巨怪了。

科恩·羅蘭指揮着北境守軍與屍鬼戰鬥了三個月，深知這種多頭屍鬼的恐怖——只要身上還有一顆頭的藍火沒有熄滅，這東西就不會死。

三個月來，守軍中幾乎所有的重傷和死亡，都是這種多頭屍鬼造成的。

而迄今為止，他們見到過的體型最大的多頭屍鬼，也沒超過3米。

現在忽然冒出一個身高6米的多頭屍鬼，而且很多頭顱都是縫合嵌藏在堅硬的身體裏的。

以科恩·羅蘭多年的指揮經驗來看，這已經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了，而是士兵們看見這東西的瞬間，戰鬥意志會不會崩潰。

科恩·羅蘭放下單筒望遠鏡，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他今年49歲，已經在這座北境第一關要鎮守了21年，大大小小的守城戰經歷過無數次，敵人再多再強，他都能鎮定從容。

但這一次，他真的慌了。

敵人根本不是人啊。

難道只有女神能拯救我們了嗎？

科恩·羅蘭並不是教會信徒，甚至對教會十分反感。但看着夕陽一點點落進山後，他竟也開始幻想着女神降臨了。

不過這個念頭只剛冒出來沒幾秒，便被他搖了搖頭，甩掉了。

他雖然不信神明，但那些從王都應徵而來的新兵，可都是女神虔誠的信徒啊。

如果女神真的存在，真的像教會宣揚的那樣仁慈，那祂三個月前就該降臨了。而不是看着自己的信徒慘死，什麼都不做。

神已經拋棄祂的信徒，但軍人不能拋棄他的人民。

科恩·羅蘭現在要去城牆上，和他的士兵一同迎接人類的黑暗長夜。

……

……

今日兩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