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屠宗
回憶里的畫面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在“沈忘州”淺淺彎起唇角的畫面定格,安靜地模糊成霧蒙蒙的一片,最後歸於黑暗。
這次跨越時間漫長的回憶起始於季寒溪負傷,與記憶里十二歲的季寒溪為救“沈忘州”被鶴雪獸重傷的場景重疊,終止於“沈忘州”和季寒溪度過了一年後,美好戛然而止的前夕。
沈忘州在一片黑暗裏預感,他已經離真相不遠了,下次再次進入回憶,或許就是找到兩人糾葛真相的時間。
腦袋裏一陣針扎火燒似的劇痛,沈忘州眼睛猛地睜開,眼前場景幾度翻轉變換,思維終於在眩暈里回到了現實。
他手裏扶着臉色蒼白的季寒溪,胸口在進入回憶的副作用下劇烈地起伏,腦海里的疼痛尖銳地持續着,時間看似沒有過去多久,他卻已經疼得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
敏感地察覺到他氣息的變化,季寒溪眉心微蹙,眼底閃過憂慮,聲音嘶啞地問:“不舒服?”
沈忘州用力搖了搖頭,壓抑住不適,皺眉開口,聲音嘶啞得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沒有……咳,先去我那兒,這裏不安全。”
季寒溪卻沒動,直直地看着他,形狀漂亮的眼睛和回憶里的小少年重疊,依舊清澈明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眼神微凝時像是能將沈忘州看穿。
“上次在廣鈴鎮你也忽然這樣,有什麼瞞着我的么?”季寒溪問。
沈忘州不喜歡被人盯着看,下意識瞪了回去,只是頭疼的厲害,聲音也有氣無力,氣勢上矮了一截:“快點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忘州。”季寒溪忽然喚他。
沈忘州動作一頓。
這幾次的回憶里,十二歲的季寒溪總是用溫柔含笑的嗓音喊七歲的“沈忘州”,好像有數不盡的耐心和寵溺。
一聲聲“忘州”,是如何變作後來少年在門外苦等一天都求不到一顆果子的冷漠厭惡的?又是如何在少年早已隨着記憶隕落在那片秘境后,讓他又重新喚起“忘州”兩個字的?
沈忘州額角的疼痛變得更加尖銳,他用力皺了皺眉,啞聲問:“怎麼了?”
季寒溪剛要開口,兩個人忽然同時察覺到一股詭異的靈力從不遠處經過,似乎着意要人發現一般,一點掩藏的意思都沒有。
季寒溪的話被淹沒在喉嚨里,看向沈忘州的臉,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將不安一次次擴大,又被他死死按在心底最角落,掙扎不脫。
他想問,一個人失去記憶后,真的會變得完全不同么。
可他終究沒有開口。
……他沒有勇氣得到真相。
沈忘州一手捂着額頭,瞬間站直看向靈力劃過的方向。
這靈力很熟悉,和他在絆殄邸接觸過的格外相似……是妖!
季寒溪安靜地等他決定,沈忘州和他對視一眼,傳音道:“我要跟上。”
沈忘州看着他嘴角的血跡,猶豫着是把人扔這兒還是帶着人一起時,季寒溪再次開口:“我沒事。”
沈忘州自己的狀態也很糟糕,他用玉佩飛快給遇錦懷和秦雨傳了消息,轉身勉強忽視要炸開似的頭痛,提起靈力和季寒溪一起追向疑似妖族的靈力。
這時候冒險不是好的選擇,但小鳳凰明顯要趁着百餘仙宗精英聚集時做些什麼,他擔心鮫人的安危,不得不警惕。
追着妖族的靈力氣息,兩人很快離開鮫岳仙宗的地方,接連穿過幾個小宗門的住處,最後停在了龍鼎仙宗的庭院外。
氣息就是在這裏消失的,與此同時,兩人的嗅覺被另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覆蓋。
濃郁的血腥味直衝鼻腔。
太濃了,簡直像把人泡在了血池裏。
硃紅色的大門緊緊關着,沈忘州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得是放了多少血,能造成現在的效果。
龍鼎仙宗外的結界已經消失,兩人暢通無阻地進入了院內,也成為了前兩個發現滅宗慘案的人——越過院牆的瞬間沈忘州險些嘔出來。
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修者,菱角窗上,石階上,古樹上,水潭裏……殘肢斷臂和血液四處飛濺,聚成一小團一小灘的……
他腳邊的一顆修者的頭顱目眥欲裂地瞪着前方,眼睛裏裝滿了恐懼和痛苦,死前不知道經歷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沈忘州見過慘死的人,但沒見過這麼多慘死的人,這是純粹的單方面的虐殺,是毫無人性的屠殺。
這裏,滿是剛才捕捉到的妖氣。
沈忘州努力讓自己從極度的不適里緩過來一丁點兒,儘力用思考掩蓋失控的心跳。
這些都是妖族做的?前有小鳳凰的九重天管制,後有鮫人隨時可能殺來,妖族的桃樹不至於瘋了似的主動撕毀協議屠殺人族。
還是在修真界齊聚一堂時,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屠殺一門,定然是瞞不住的,那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季寒溪比之穿書的沈忘州,見得慘案多得多,在沈忘州還僵在原地想的時候,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轉身離開這片血色的土地。
“很快會有人過來。”季寒溪低聲提醒。
“是妖族,我嗅到了他們的味道。”沈忘州臉色難看,一直持續的頭疼在離開驚悚的地方后變本加厲地捲土重來。
季寒溪沒有反駁,兩個人在一處隱蔽的地方藏好,用玉佩將情況飛速告知遇錦懷和霖澤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