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百七十七章

第177章 第百七十七章

顧琮很清楚自己在做夢。

流雲山上,白衣異仙被劍刺中的場面,他已經見過許多次,在每個難以安眠的夜裏,以至於面前這個冒牌貨滿是恨意地望向他時,顧琮甚至有點想笑。

席冶永遠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背叛,對於受小世界排擠的反派而言才是常態,縱然再痛,對方也總是內斂,比起軟弱無力的道德譴責、奢望加害者良心發現跪地悔過痛哭流涕,席冶應該更願意用自己的手,來保護自己,給自己討一個「理」。

況且,真正的席冶,此刻就睡在他的房間,一抬眼就能看到的距離。

但饒是如此,當頂着異仙外殼的冒牌貨會讀心般、轉而用儡絲釘穿他的肩膀時,顧琮依舊沒有躲,直挺挺接下這一擊。

理性給出的原因,當然是他需要讓boss放鬆警惕、拉近與boss的距離;可感性卻告訴顧琮,哪怕會受傷,哪怕明知對方是冒牌貨,他也想抱抱席冶。

這是他在現實中長久遺憾的事情。

誰料,就在顧琮即將抬起右手的瞬間,連痛楚都無比逼真的夢境忽然停滯,接着,便像卡帶的老式電視機,嗤啦嗤啦,閃爍不停,紛亂的色彩糅雜在一塊,交融成扭曲的混沌,再被無形的手,墨水一樣擦去。

「……蔣川?」

濃郁而厚重的血腥味湧進鼻腔,夾雜着幾縷淡淡的檸檬味,是旅館自帶劣質沐浴露,和洗髮水是同一個牌子。

腰部以上,貼身的衣物已然被扒個精光,他正倚在少年懷裏,靠近胸口的傷,被對方連着肩膀細細裹好,還系了個蝴蝶結。

剛接近boss就被拽出夢境,顧琮卻沒惱,只抬眼,望向少年昏暗中稍顯朦朧的臉:「鬼呢?」

「被我趕走了,」小聲地,席冶學着記憶里玩家的樣子,安慰,「別怕。」

原本他覺得,蔣川很強,比他見過的大部分玩家都強,但事實證明,對方剛在夢境裏呆了一小會兒,血就流個沒完。

果然還是需要自己的保護才行。

「呼——」表演失敗的魔術師狼狽離場,夢境的牢籠卻未解除,顧琮旁邊,握着黃符紙的趙東正酣然大睡,沒對兩人的交談產生半點反應。

「被子很臟,」嫌棄地蹙眉,席冶右手圈着男人精瘦的腰,用力,「起來換張床,我扶你。」

琥珀雙眸不自覺溢出抹笑,顧琮想,他傷的是胸口,又不是腳,哪裏還需要一個比自己還矮大半個頭的少年扶?

可他到底沒捨得拒絕。

也因為這個攙扶的動作,稍稍俯身遷就對方的顧琮,瞧見了少年下擺破爛的襯衫。

裂口並不整齊,邊緣也有些毛躁,顯然是被人用手撕開,這也從側面證明,外表纖細單薄的少年,並沒有瞧起來那般柔弱。

……這麼著急嗎?

為了他。

小心翼翼控制着壓在少年身上的重量,顧琮以為自己將情緒收斂的很好,未被席冶發現心底的愉悅,偏偏,走到一半時,少年忽然停步,回頭,認認真真抗議:「別對着我的耳朵笑。」

「很癢。」

他大概還不懂得什麼叫曖昧,恢復神採的黑眸清凌凌,明明唇瓣都快貼上男人的下巴,卻毫無顧忌,自顧自吐出溫涼的呼吸。

——是一低頭就能接吻的近。

着魔般,顧琮腦中驀地跳出這樣一個與理性背道而馳的念頭,但還沒等他細想,少年便重新轉過頭,繼續扶着他向前。

這其實很像一個擁抱,至少顧琮的臂長,能夠輕鬆將席冶圈進懷裏,比起夢境中白衣異仙虛假的投影,對方的體溫雖低,卻鮮明地,給予他安心。

「怎麼沒睡?」沒來由想和少年聊

些遊戲以外的話,顧琮規規矩矩坐在床邊,任由對方用被子把他裹好。

向來不擅長大部分人類擅長的彎彎繞繞,席冶誠實:「因為我擔心你。」

「本來我是一直守在你身邊的,」腳上還穿着旅館提供的塑料拖鞋,他半蹲在顧琮面前,秀挺的鼻尖微微皺起,「但那隻鬼太狡猾,騙着我和他聊天,還把我帶去其他房間。」

平日裏很少做表情,他給人的印象總是獃獃的,這會兒倒顯出幾分難得的活潑,讓顧琮一下子聯想到無聊甩尾巴的貓,守在他床頭,時不時聽聽他的心跳,探探他的鼻息,最後卻還是沒忍住好奇,被拐了去。

接着,又張牙舞爪地幫他打跑敵人,回到他身邊。

有點可愛。

「謝謝你擔心我,」從被子裏伸出沒受傷的手,顧琮軟下眉眼,輕輕揉了揉席冶的頭,「受傷了嗎?」

下一秒,他「越獄」的手就被人重新塞了回去:

「我很好。」

「倉庫里有治療道具嗎?你流了太多血,嘴巴好白,」循着本能,席冶用指腹碰了碰男人的唇,摩挲,「也好涼,我去給你倒杯熱水。」

棉被下,顧琮的脊背頃刻緊繃。

心跳陡然空掉一拍,沒等他想好該說些什麼,少年已經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出了門,邁進死寂的走廊里。

……自己不是也很怕冷嗎?

怎麼連外套都忘了穿。

陌生而柔軟的情緒如暖流,麻酥酥地湧進四肢百骸,顧琮聽到0028在識海里老父親般碎碎念:【知道你強,但別總選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行不行?】

【還有,被一個十八歲的小鬼撩到失神,建議你回去以後就答應攻略組的邀請,好好見見世面。】

顧琮低低:【他是無心的。】

那些充滿目的性的套路怎麼能比?

0028:……重點是這個嗎?重點是剛剛的氣氛很不對勁!哪裏像恐怖副本里會發生的情節?

樓上一人一系統在鬥嘴,樓下,席冶正忙着找紙杯倒水。

懷中抱貓的店主就坐在櫃枱后,僅剩一隻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少年,小幅度轉動的眼球,證明她非常清醒。

這旅館太破舊,客房連個能燒水的壺都沒有,幸而席冶吃早餐時,瞥見一樓角落立着個老式飲水機,下來一瞧,竟真能用。

見識過小鎮裏真正的鬼怪,席冶能明顯感覺到,這位店主老婆婆,和迪斯、乃至所有居民都不一樣。

可他此刻滿心裝着男人的傷,生怕自己下樓倒個水的功夫,對方又出什麼意外,再好玩的事兒也要往後推。

很奇怪。

他分明不覺得人類弱小,卻獨獨認為,「蔣川」需要照顧。

「咕嘟。」

白霧裊裊,剛燒開的水很燙,哪怕隔着紙杯,仍然熱得厲害,對於席冶而言,它所帶來的疼痛,堪稱微乎其微。

但當他想起樓上的傷員時,按住熱水鍵的指尖卻不受控地停住,默默換邊,朝裏面兌了些冷水:

他不怕疼。

蔣川卻應該是怕的。

想了想,席冶又給櫃枱后的婆婆也倒了一杯:「謝謝你的水。」

約莫沒料到他會來主動搭話,店主圓溜溜的眼球飛快轉動幾下,與旁邊空蕩蕩的黑洞相對比,格外駭人。

席冶卻半點也沒怕,輕輕將紙杯放在桌上,轉身離開。

「……被吃掉總比被利用好,」沒頭沒尾地,在少年的背影即將消失時,獨眼老太摸了摸自己懷裏的貓,道,「您覺得呢?」

吃掉和利用,玩家的屍體嗎?

雙腳踏在台階上,席冶思索:「我覺得,活着最好。」

於自己家是亂葬崗這件事,光是聽着,他就很討厭。

「是啊,活着最好,所以我還活着,」自言自語般,店主喃喃,「希望有一天,我還能……」

後面的話席冶沒聽清,他急着回房,除開208,被迪斯觸碰的門都大開着,路過的黑髮少年無聲將兩位女生的房門關好,卻沒管李傑。

他的禮貌,只留給值得的人。

趁席冶下樓的空檔,顧琮跟0028換了些綁着繃帶也能用的傷葯,等少年帶水回來時,他的氣色已然紅潤許多,肩膀上那朵被系得工工整整的蝴蝶結,卻仍如原樣,好端端立着。

對席冶而言寬鬆過頭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倒是正好,半遮半露,敞着胸膛,透出股獨屬於成熟男人的、平日難見的野性。

下意識瞄了眼對方硬邦邦的腹肌,還有漸漸沒進腰帶的人魚線,席冶放下紙杯,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很平坦。

沒有贅肉,但也沒有更多。

顧琮卻誤解了對方的意思,以為少年是糾結明早襯衫復原該怎麼辦,主動抬起腕錶,他給了席冶一個台階:「襯衫,洗過的,你先換上。」

柔軟舒適的布料輕飄飄落進席冶手裏。

不是很新,帶着淡淡的皂角味,出於無法言明的私心,說這話時,顧琮動用的是快穿系統的倉庫,而非遊戲。

席冶則完全忘了這茬,他一貫直來直去,從未刻意掩藏過自己的身份,被男人這麼一提,才驚覺自己差點露餡。

相當配合地,他捧着新襯衫,神色鎮定地囑咐顧琮記得喝水,這才幽幽去了浴室。

窸窸窣窣。

房門合了又開。

一顆發質細軟的小腦袋探出來:「不行。」

緊緊攥着領口的位置,席冶道:「少了枚紐扣。」

蜈蚣般猙獰的傷疤攀在他的頸間,會嚇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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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是美強慘[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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