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否極泰來
1993年8月25日楊小軍開始了從巨鹿到上海的征程,要去上海最快的路線就是從巨鹿坐大巴車先到濟南,再從濟南坐火車到上海。但大巴車不能買學生票,楊小軍就選擇了從巨鹿到衡水,從衡水到濟南然後再從濟南到上海,這樣就可以全程都選擇最便宜的火車票。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車,以前都是在鐵道旁看着一節一節綠色車廂里的人們,一邊悠閑地嗑着瓜子吃着零食,眼睛看着外面不斷變換的景色,一邊和周圍的同伴聊着天,感覺非常地羨慕。
當他踏入火車站的那一刻,羨慕之情被擁擠嘈雜的環境無情地蹂躪了。售票處人山人海,排隊買票就花了一上午的時間,買到的還是晚上的車票。進了候車室一看,地下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包裹,長椅上橫七豎八地坐着或躺着等車的人。一聽到廣播,騷動的人們又開始玩兒命地往售票口擠,剛剛騰出來的空地馬上就會被新來的人佔據。車站裏不停地有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拿着喇叭一邊在人群的縫隙中穿梭,一邊大聲重複喊着“走綠色通道啊,可以不用排隊提前進站,一位2元”。
就這樣在煎熬中等了足足有6個小時,終於等來了自己要坐的車,跟着洶湧的人潮,提着兩個沉重的包裹,嘴裏叼着車票,隨着洶湧的人潮,通過檢票口。檢票員懶洋洋地一個一個檢查着,讓後面的人們更加着急,過了檢票口,過天橋下地道,他也不知道人家說的4站台是什麼意思,反正跟着前面的人總沒錯,七拐八拐總算來到站台,看到站台上已是人山人海。列車員一邊拿着喇叭喊着,“這裏是卧鋪車廂,硬座車廂的旅客請往前邊走”,一邊維持着秩序,“排好隊、排好隊,這裏是14號車廂,14以前的再往前走,14以後的往後邊排隊”。
楊小軍從嘴裏拿出剛檢完的車票,怎麼看也看不出自己是哪個車廂,於是就問列車員“您好,請問一下,您看我的票是多少號車廂啊”
列車員輕蔑的白了他一眼“自己看,不識字還是咋的”說完繼續忙着維持秩序。
一個熱心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對楊小軍說“你這是學生票吧,沒座位的,哪個車廂都能上,別上卧鋪車廂”。
“謝謝”楊小軍感激地看了一眼,跟在中年人後面,趕往硬座車廂的隊伍後面排隊。排隊時中年人問他“去哪兒上學啊,看樣子是第一次出門吧,怎麼沒有家長一起啊”。
“啊!去上海”楊小軍雖然很感謝中年人的熱心幫助,但他現在對任何人都時刻保持着一分警惕,說完也沒回答其他問題,和等車的人們一樣用期盼的目光盯着火車要來的方向。
“上海?那可是大城市啊,那你應該坐大巴直接到濟南,從濟南去上海的車多了去了,一晚上就到了。從這裏坐火車你得倒兩次車,你們學生票只能買通票,下車后還要去售票處改簽,改簽的票花費時間不說還沒座位,太遭罪了,估計最少也得三天兩夜才能到,考上哪個大學了,學什麼專業?“
“同濟大學土木工程“
中年人轉過頭,“全國重點啊,小夥子不錯,好好努力,坐車時機靈點兒,火車上的扒手可很多“。楊小軍感激得朝中年人點點頭,中年人看他的穿着也知道家裏條件不好,還想說點兒什麼,但看這孩子不是很愛聊天的樣子,就搖搖頭不說話了。
幾分鐘后火車緩緩進站,還沒停穩人群再次騷動,楊小軍幾乎是被人推着上的火車。綠皮車像是一個生病的老牛,慢慢悠悠地在鐵道上挪動着。車廂里滿滿地都是人,不時還有推着售貨車的工作人員,在密不透風的車廂間鑽來鑽去,不停地吆喝着“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方便麵,要買的過來看看,讓一讓、讓一讓,腳抬一下,說你呢“。
等快到衡水站的時候,楊小軍才被從車廂的連接處一步一步推到了車廂中間,剛感覺鬆口氣也該到站了。緊接着再從車廂往門口擠,等下了車已是滿頭大汗,感覺比自己在修路工地干一天活兒都累。楊小軍始終想不明白,那麼擁擠的車廂,自己挪動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氣,售貨車總能沖開一條“血路“,不知疲倦地推來推去,他們是怎麼做到的,看來做什麼事都有自己的訣竅。後面的征程就是前邊的重複,只有地點和周圍的人群在不停地變換着。經歷三天兩夜痛苦而又不失新鮮的旅程,楊小軍終於抵達了當時中國現代化程度最高的城市上海。
火車終於到站了,楊小軍懷着激動的心情提着包裹,隨着人流走出了上海火車站。一出來就看到了不遠處同濟大學的接站點,長舒一口氣,身上的疲倦也一掃而空,隨之而來的是興奮和期待。
四年的大學生活多彩而又平淡,在此期間楊小軍的身高增長了15厘米,身體也壯實了很多,身上農村少年的土氣也被不斷增長的見識和長時間的歷練洗刷得乾乾淨淨。大學期間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每年都拿着最高的獎學金,再利用課餘時間勤工儉學,家教、學校圖書館零時工,還在一個休閑養生會館利用自己的醫術給做推拿、針灸、拔罐,收入還很不錯,甚至比一般的工薪階層的收入還略高一點。
但可惜時間不長,一是專業課逐漸增多學業任務加重,二是上海市整頓醫療保健服務市場,像他這種屬於沒有資格證書的,很快就被辭退了。雖然自己也不想長久干這類工作,但因為沒有證書被辭退心裏還是很不服氣,若按手法和專業水平,上海市能有幾個超過他的?他可是得了爺爺真傳的,連張作霖、吳佩孚、馮玉祥之類的大人物都爭着想得到的服務,卻因為一紙證書被否決。即便如此,在畢業時除了生活費竟然還有1000多塊錢的結餘。
在大學裏從不主動與同學套近乎,但如果同學們有學習上的問題請教他也會很熱情地幫助。同學們在運動中受傷,他會主動去給治療,效果比校醫院的好多了,所以在同學的心目中,對他還是非常認可的。
通過在這個國際化大都4年的生活,不論是從眼界還是內心世界都有了翻天覆地地變化,也不再對過往命運的不公耿耿於懷,很多事情逐漸地淡忘了。唯一沒多大變化的是他的性格,仍然是孤僻、獨來獨往,和同學關係也很一般,很少主動和大家交流,好在同學們都是一幫優秀的成年人,對此也不是很在意,加上都在認真學習,考研、出國各有各的目標,也沒有太多的時間關注其他人,學校里和他差不多的人也很多,也沒有顯得特別的與眾不同。
大四的上半學期,課程明顯少了很多,從十月份開始全國各大公司來到學校招聘,包括一些世界五百強在中國或者亞洲的分公司。隔三岔五地就會有知名公司的專場招聘會,也有學校組織的大型校園招聘會。經過仔細篩選比對,楊小軍最後選擇了中建六局。
原以為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吃苦耐勞的精神,一旦走上工作崗位肯定能幹出一番成績來。誰知美好的夢想再一次被殘酷的現實和爾虞我詐的社會狠狠地蹂躪了一把。先是到北京總部報道后沒多長時間,由於外表很不討人喜歡,性格內向不善交際,很快就被邊緣化了。
總部領導不是很喜歡他,按照他的專業應該從事高樓大廈的設計和建設,但偏偏被分到了修路架橋這些不太符合專業的部門。幾次主動申請調崗都沒得到回應,正好西安分公司申請要人,就被分配到了西安。按說175的個子130的體重怎麼看也是標準體型啊,但那張明星臉有點兒對不起他良好的身材,大家都說他長得很像歌星趙傳,讓他很鬱悶,以至於每次聽到流行歌曲《我很醜但是我很溫柔》,《我是一隻小小鳥》都趕快躲得遠遠地,生怕被別人誤會是他在唱。
到了西安報道的第一天就看出公司總經理兼黨委書記侯總很不待見他。後來才知道,侯總申請時是按照他侄子的標準量身定製的條件,結果在學歷這一關被其他領導否決了,其他領導也各有暗中推薦的人選,最後爭執不下互不相讓,陰差陽錯的讓他來頂了這個缺。再後來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安排他的活都是最艱苦最沒人願意乾的,這些對他來說倒是無所謂。下工地更好,除了每個月1500塊錢的工資,還有一天25塊的補助,在那個時候來看已經是高收入了,對此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直到文中開頭所說的離奇案件的發生,楊小軍畢業后的生活一直都是波瀾不驚,平平淡淡。在回憶中度過了漫長而無聊的旅程,終於回到了自己闊別6年的家。青磚大瓦房仍然矗立在村子中央,院子裏已經被荒草覆蓋,一看就是多少年都沒人居住過。門窗顯得有些破敗,窗戶玻璃一塊整的都沒有,估計是一些調皮孩子比賽扔石頭的戰果。大門上的鎖還孤零零地掛在門上,但是不論是大門還是屋門,鎖已經變成完全的裝飾品,不用動手就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出。
楊小軍在屋裏屋外轉了兩圈,然後就去了他們家的墳地,到了一看,這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推平變成了農田。偶爾碰到的村民也只是禮貌性地打個招呼,各忙各的,沒人對他表現出絲毫地熱情來。這裏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獃獃地站了一會兒頭也不回地坐上了開往巨鹿縣城的車。
幾經輾轉來到北京,正準備坐地鐵,突然感覺後面有一股風,像是有人襲擊他,下意識的一低頭,抓住對方掃過來的胳膊,一個反手就把“偷襲者”制服了。再看這人185左右的身高,體格健壯渾身上下都是肌肉,不由得手上又加了加勁。
“偷襲者”連忙大叫,“小軍鬆手,是我,熊萬億”
“哎呀,怎麼是你小子,我還以為是打劫的呢”楊小軍定睛一看,面前這個國字臉、高鼻樑、濃眉大眼,非常帥氣滿臉剛毅的大帥哥,依稀還有童年時“大熊”的影子。這個熊萬億是楊小軍隔壁村的,父親叫熊雄是當地的一個殺豬匠,也就是屠夫。為人豁達,一心想讓兒子成為億萬富翁,所以就給兒子起了個響亮的名字。但大家小時候都叫他“熊玩意兒”,為此沒少因為這個打過架,愣是讓他用拳頭把“熊玩意兒”變成了“大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