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陽謀
“等等！”
店老闆沉默了幾秒鐘，終究還是站起身，喊住了他們。
雖然不確定蕭陽想說什麼，但總感覺這裏邊有一點自己的機會，他看似兇狠，實則家裏十分清貧。
農民有地，工人有廠。
可就他這種城裏人，什麼都沒有，能謀生的，就只剩了這點小買賣，可地段太差了，真的掙不到錢。
所以，即便機會很渺茫，他也不想就此錯過。
蕭長福停下步子，轉過身，爺倆默然看着他。
“剛才，你想說什麼？”店老闆的語氣弱了許多。
蕭陽笑了笑，這年頭，民風太淳樸了，連電信詐騙的套路都沒有，就算拿根木頭削成胡蘿蔔的樣子，都能吊著驢兒走。
“也沒什麼，就是看你這小店也掙不到錢，想給你出個主意，既然你不想聽，那就算了。”
蕭長福再次轉身。
店老闆急了，抬起屁股追了出來。
“唉，你別走啊，說說看，你出的主意要是好，這頓算我請你的。”
“跟多稀罕吃你下藥的剩包子似的。”蕭陽翻了個白眼，拍拍蕭長福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可蕭長福完全沒理解，抬腳繼續向前走。
當然，這也怪不得這老頭。
他們又沒有提前通過去，誰知道這一拍是什麼意思呢。
店老闆見他們還是要走，直接上前拉住了蕭長福的胳膊，一把將蕭陽搶了過去，抱着就往屋裏跑。
“唉，你這臭流氓，大白天的怎麼搶孩子呢？”
“你覺的這是孩子，我覺的這是祖宗！”店老闆哈哈大笑，他覺的這小孩比那老頭值錢多了，進門就把蕭陽放在了桌上。
老蕭追進來，卻不敢靠前，兩人的身體素質差着不少，要真打起來，老蕭百分百吃虧。
“你別傷着孩子，有話好好說。”
店老闆呲了一身，嚴肅的坐在蕭陽的對面。
“你剛才想說什麼？”
蕭陽看了看他的收銀台上，竟然放着幾瓶橘子汽水，指了指，冷漠的說道：“給我來瓶汽水我就告訴你。”
店老闆不含糊，直接轉身拿了兩瓶，砰砰打開了蓋子，一瓶遞給蕭陽，另一瓶自己喝了起來。
“我能讓你一個月掙一百塊。”
“噗！”好大一口冒着細密泡泡的橘子汽水，全都噴在蕭陽的身上，臉上，頭髮上。
“我覺的有必要訛你點錢了！”蕭陽淡漠的說著，店老闆忙用他那髒兮兮的袖子替他擦拭。
“不好意思，小朋友，你把叔叔嚇到了，不過嘛，你訛錢可找錯人了，剛才你猜的沒錯，我這鋪子，一個月掙不到十塊錢。”
把他身上擦了個大概，店老闆又跑去拿了一條稍微乾淨點的毛巾，把他的臉和頭髮擦拭乾凈了。
這才長嘆一口氣。
“我叫楊奎民，要是給面子，叫奎叔就行了。”楊奎民嘿嘿一笑，相當的不好意思。
蕭陽知道，這是那一百塊錢的名頭帶來的額外服務。
跟那瓶汽水一樣。
“老奎，那就先說說你的情況吧。”蕭陽不再掩飾自己，透着老氣橫秋，就是為了讓他信服。
蕭長福在一旁坐了下來，也想聽聽他到底要幹什麼，但也隨時提防着楊奎民的暴走行為。
楊奎民聽到這個稱呼，怔了一下，沒有計較。
“其實這條街，政府要拆掉的，年頭久了，說是不安全。”
蕭陽想到了這一點，已經塌了那麼大一片，不安全是其一，另外，也太影響市容了。
要是能沿着棚戶區把這些坍塌的舊房子都拆掉，這裏絕對是做生意的一個極好地段。
蕭陽甚至把地塊拿下來怎麼開發都想好了。
“那怎麼沒拆呢？”蕭陽問了一句，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問的，這個問題多簡單，一目了然。
果然，楊奎民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釘子戶是城市開發都會遇到的難題，他沒想到在這小小的縣城，而且還是八十年代就已經出現了。
不過也能理解，都是為了生活，生存問題都解決不了，誰也不怕死！
這也成了釘子戶的極端思維方式。
當然，十幾年後，這個類型的百姓再次升華了。
充分展示了什麼叫做貪得無厭。
“嗐，實話跟你說吧，其實這塊的房子民國的時候遺留下來的，沒有產權！”
“那你們是強行把這地方給佔了？”
楊奎民無奈的點了點頭，“也不算強行吧，就是先入為主，你也看到了，沒水沒電，做飯都得燒煤，政府確實來要過幾回了，我們幾個就想讓政府給安排個工作，辦妥了我們就搬，誰知道人家一聽這話，往後就再也沒來過。”
“那可不，要我我也不來了，等這房子自己塌不是更好嘛，你們再能算計還能跟老天爺比啊。”
蕭陽戚戚然，嘲諷了一句。
楊奎民苦笑着說：“政府可能一開始就不想往這邊開發，現在蓋樓，辦廠都是往東邊走，朝陽產業嘛，西邊這地界是夕陽地段，熱鬧不起來了，老百姓也都是跟着政府往東走。”
蕭陽喝了一口汽水，嘴裏噼里啪啦的泡泡破裂。
真爽。
他上輩子離世的時候八十二歲，一輩子就喝過一次北冰洋，還是五十多歲的時候。
小女兒怕他骨質疏鬆，只喝了一口就給搶了過去。
這一口，把他上輩子想要體驗的感覺都給照顧到了。
“坑！太坑了！”蕭陽半閉着眼睛道了一句。
“什麼太坑了？”楊奎民不解。
“我也實話跟你說吧，”蕭陽又喝了一口，感覺好了許多，“我和老蕭上午去了縣委大院，把這塊地談下來了，我要在這開發一個農貿市場。”
蕭陽頓了頓，看到楊奎民的臉上有些變色了。
輕輕用鼻音哼了一聲，“我也打算把這些舊房子拆掉的，但是聽了你的話，覺的還是不拆了，但是這塊地已經是我的了，我得圈起來，到時候牆頭可能得挨着你的門口，你進出就不方便了。”
“你敢！”楊奎民暴跳起來，“你把牆頭壘在我的鋪子門口，我以後還怎麼做生意？”
“就你這也叫生意？一個月才掙十塊錢，哦，對了，還掙不到十塊，可別丟人了，我都說了，能讓你一個月掙一百塊，你直接告訴我，想不想干就完了！”
楊奎民啞了。
一個月一百塊，當然得幹了。
可他總感覺這個小孩後邊還有要求。
“干！傻子才不幹，你得先告訴我幹什麼。”
“還是蒸包子，一天至少能掙五塊錢，前提是，把你的鋪子封了，上我的農貿市場來賣，我給你免三年租金，我保證你三年比在這三十年掙的都多！”
“你拿什麼保證？”
“我這麼大一塊地在這，你還要什麼保證？老奎，你還不明白啊，這房子下邊的地已經是我的了，你要繼續佔着我就得圍起來，不能讓上邊的磚頭掉下來砸着人。”
蕭陽緩了口氣：“而且我要真圍起來，你以後還做什麼生意？一毛錢也掙不着了！”
楊奎民把剩下的汽水一口氣全都灌進了肚子裏，大臉憋得通紅，似乎還是有些不信。
“你就不能不圍起來嘛？留着口子接着讓我在這裏邊賣包子。”
他這算是哀求了，字眼語氣里軟軟的，一點嗆人的勁也不敢有了。
“唉！老奎啊！”蕭陽也嘆着氣，但他是裝的，“這塊地都是我的了，你說在我的地盤上，要是房頂塌了把你砸着了，你說我是不是得管？現在呢，就這麼一條路，你要聽我的，咱就簽個協議，我保證你比體制內上班的掙的多，你要覺得我的話不可信，那就拉倒，維持現狀，這塊地我去縣委退了，你掙不着錢也跟我沒關係了！”
蕭陽對着蕭長福招了招手，“老蕭，把汽水錢給了。”
“別，我請你的！”
楊奎民不敢大意了，蕭陽看着年齡小，心性太老成了，這些話，這些想法都很超前，根本不是個孩子能說出來的，但他還是有一點疑慮。
這些話是真是假？
雖然就算是假的也不影響他繼續賴在這，但他還是更希望這些話是真的。
一個月要是能掙一百塊錢，他家的生活條件馬上就能得到改善。
值的冒險試一試。
萬一成了呢。
很快打定了主意，在金錢的誘惑面前，所有的意志力都是脆弱的。
“行！我聽你的，咱簽協議吧。”
“別急！”
“怎麼，這就要反悔？”
“你有紙嗎？”
“呃......沒有......”
蕭陽翻了個白眼，又喝了一口汽水。
人太小了，喝個汽水也得一口一口的抿。
肚子也小，沒喝幾口呢，肚子就漲了。
“那不就得了，而且我還有個條件。”
“你說。”
“你去幫我和其餘的三戶說一下，我去準備協議，這個協議只有你們全都答應了才會生效，這些房子太危險了，確實得推倒了。”
“那他們要是不答應呢？”楊奎民有些擔心。
這一點，蕭陽卻不擔心，這裏沒有人氣，又是危樓，他們佔着地方也就是為了掙錢。
可現在不掙錢，怎麼辦？
有人把掙錢的機會送來了，他們為什麼不接受？而且還有那麼赤落的威脅，你不走我就圍起來啊。
咋地，我自己的院子圍起來犯法啊？
你們非法搶佔別人的地才是違法的呢！
蕭陽拍了拍楊奎民的肩膀，“那你就告訴他，今天我答應免三年租金，明天就是兩年，後天一年。”
沒錯，這就是威脅。
也是陽謀。
我出手了。
你愛接不接。
這只是開始。
後邊，有的是絕招還沒往外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