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廬山街包子鋪
豆腐屋的生意並不好做。
縣窯廠每天都會捎走二十斤南豆腐,可就算加上這些,每天他們的入賬也還不到三塊錢。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院子裏的腐乳了。
這是他們最後的底牌。
每天裝壇的能有近百斤,如果全都賣出去,五百塊的小目標很容易就達到了。
可現在腌制腐乳,用的全都是大罈子,要拿給零售商去賣,還要分裝成小罈子,這也是一項非常繁瑣的工作。
楊慶梅一個人根本沒辦法完成。
既然要做大,工人是肯定少不了的,目前的存量也能夠支持賣一陣子了,蕭陽也開始琢磨如何去打開銷路。
市場上目前在售的腐乳幾乎都是散裝的,老百姓的購買力有限,一次買不了太多,散售是目前適應市場的好方法,然而這部分市場現在完全掌握在京州市腐乳廠的手裏,所以他必須另闢蹊徑,彎道超車。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院裏的腐乳越存越多。
蕭長福感覺心裏有些躁了。
晚上睡前,又摸出了捲煙想要抽一根,被蕭陽搶過去丟到了炕下。
“臭,別抽了。”
蕭長福嘆了口去,背過身去,轉過身來,翻來覆去一個多小時也沒睡着。
楊慶梅煩了,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腳。
“你幹啥?”蕭長福一翻身坐了起來,滿臉火氣。
“你蛄蛹啥啊,身上長蛆啊?”楊慶梅沒好氣的轉過身。
“我蛄蛹啥你不知道啊,現在這情況,好了一天能賣三塊錢,,到月底,手裏頂多還是三百塊錢,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一天三塊錢還不知足啊?”楊慶梅也有點火,但她控制了音量,看看蕭陽沒有睜開眼,接著說道:“老二老三加起來一天也掙不到三塊錢,你還想怎麼樣?陽陽還不到四歲,你別過分了啊!”
蕭長福何嘗不知道孫子還小,可大話已經說出去了,臉面得要。
其實他也清楚,就算真湊不齊五百,長喜也不會把蕭陽怎麼樣,說點狠話而已,可現在掙錢少,他就是跟着着急。
他壓低了音說,“我知道,我不該老追着孩子問,可人家高廚也說了,現在是劉福玉還不太會做那南豆腐,所以從咱們這進貨,等他徹底學會了,就不在咱這進貨了,進賬直接就少了一塊五,這都一個禮拜過去了,就算劉福玉再傻,也該學會了,你說我急不急?”
楊慶梅坐起來長出一口氣,“急有啥用?”
一句話就給老蕭懟的差點沒上來氣。
“這就不是個着急的事,你呀,踏踏實實的,從把菜園子包給縣窯廠那天開始,我就覺的咱陽陽不是一般人,你看這滿院子的腐乳,攢了快一千斤了,這不都是錢嘛。”
“可也得賣出去啊,你瞅這小子,他也不動彈啊!”
“那隻能說明還沒到時候,咱陽陽心裏指定有數。真是的,皇帝不急太監急,到月底還半個多月呢,你看你跟個猴一樣,到時候炕頭盛不下你,整個鐵籠子給你關起來!”
楊慶梅倒頭睡了。
“這什麼話啊,我着急不也是因為想掙錢,我要是猴,你不得是八戒啊,咱孫子就是唐僧......”
蕭長福托着下巴計算時間,還有十八天,確實還挺富裕的,心底的焦慮也緩解了一些,倒頭睡了。
次日早晨,蕭陽起的很早。
沒到八點就把第一鍋豆腐做出來了。
昨晚的話,他聽到了,也不是不着急。
可能是因為上輩子被坑怕了吧。
以前的豆腐鋪,就是因為自製的辣腐乳沒有食品生產相關的各項證明,被人舉報是三無產品。
最終被強制銷毀了上百罐,勒令停業整改。
小鋪子的名聲一下子毀了。
雖然這個年代,百姓還不懂得這些,但他仍然想着一開始就程序正規化。
所以就算已經生產了那麼多,也沒敢往外賣一塊,要賣也得等着手續都辦齊全再說。
蕭陽見手頭的活忙的差不多了,沖蕭長福說,“老蕭,跟我去趟縣裏。”
本來他想着再等幾天的,可既然有人着急,總得給個定心丸,也讓這老兩口知道,自己心裏確實是有數的。
隨意吃了一口飯,兩人準備了一下,蕭長福拿了身份證,又跟楊慶梅拿了五十塊錢,趕去了縣城。
蕭長福聽說要去辦食品相關的各種證,頭都大了。
可沒想到蕭陽輕車熟路,趕着相關單位中午下班前就全都申請完了。
蕭長福也感受到了蕭陽的急迫,心裏隱隱不是滋味。
總覺的,跟自己有莫大的關係。
琢磨着,該如何讓孩子放鬆一下,釋放一下心頭的壓力。
於是辦完事,他帶着蕭陽找了一家包子鋪,買了幾個肉包子,算是犒勞他了。
從五號到現在,十天了。
蕭長福親眼看着自己孫子,在最困難的時候,給家裏掙回來三百塊錢,成了家裏的中樞大腦,有研究生產紅腐乳,臭豆腐,感覺很欣慰。
在盧王村,沒有誰家的孩子能做到和他一樣。
提前一個多月撒種種菜,正趕着青黃不接的時候他種的菜熟了,這得多好使的腦子才行?
用草帘子保暖,防止倒春寒,跟人談買斷銷售......
想起一個多月前的種種情形,蕭長福越想越覺的不對勁。
就好像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這還是一個三歲半的孩子嗎?
木然了咬了一口包子,如果按照這個邏輯去思考,自己的孫子可太妖孽了!
正琢磨着,蕭陽忽然從凳子上跳下去,拿着個包子往門外跑去。
“陽陽,你幹嘛去?”
“沒事,你吃你的,我上外面撒尿!”
“你可別亂跑,就在門口啊!”
“知道了!”
蕭陽跑出包子鋪,眼睛像是掃描儀一樣,掃視着周圍的一切。
東側的那條街道,距離汽車站只有不到兩公里。
可是這條街卻異常的蕭條,兩側的街道大部分都已經塌頂了,只能看到四個鋪子掛着牌子。
這完全可以稱得上是鬼街了。
開始他還沒有在意,直到發現,飯點了那包子鋪也一個客人都沒有,才察覺到一絲詭異。
街頭再往西是一大片空地,長寬近三百米。
長滿了荒草。
蕭陽跑到西頭,發現這片空地是一個寬闊的“u”型,有很多廢棄的轉頭扔在空地上,地面以前鋪過磚,不知道什麼原因,又全都拆除了。
那一長溜的鋪子就像是一根倒在地面的柱子,東邊的那條街道直直的插進這片空地。
再往西大概四百米,就是高高架起的鐵路。
背面和南面都是一大片的棚戶區,但是沒有路通往這裏,交通也是讓這條街死透的一個主要原因。
在這條街裏面做生意,基本就是等死的狀態。
竟然還會有人到這裏做生意?
絕對是腦子被門擠了?
蕭陽咧開嘴。
他感覺。
自己的腦子也需要被門擠一下。
一個經典的空手套白狼的方案,突然就在他的腦子裏邊不停的轉悠。
他快速的跑回了包子鋪,對着蕭長福的小腿踢了一腳。
“老蕭,你待會打聽一下,這家店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你要幹嘛?”
“你想別管了,你待會這麼問!”蕭陽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挑了挑眉毛,在一旁坐了下來。
蕭長福輕咳了兩聲,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
“老闆啊,你這包子和粥,怎麼都是涼的,小孩子喝了生病咋辦?”
店老闆轉頭看了他們一眼,輕笑一聲,帶着些許不屑。
“早晨剩的,可不就是涼的。”
“啥?”蕭長福和蕭陽都愣了,猛然站起來。
這店老闆也太直接了吧!
別人做生意都把這事瞞着,他竟然輕飄飄的就說出來了,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意受到影響。
“現在天氣熱了,你就不怕人家吃壞了肚子?這可都是你的責任啊!”蕭長福的口氣里,竟然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惱恨。
可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啊,蕭陽咳咳兩聲,低聲說:“老蕭,跑題了。”
店老闆不以為意:“就幾個小時,吃不壞的,就算是昨天,前天的,我也保證你吃完啥事沒有,把心放在肚子裏,啊!”
“那要是萬一呢?孩子體質本來就弱,鬧個痢疾啥的,咋整?”
“那就不可能,實話跟你說,肉餡里我都放了蒙脫石散,放心吃吧!”
“你......”蕭長福心頭火蹭蹭的。
這無量商家,竟然還敢明目張胆的講出來,頓時耐不住了,擼起袖子指着那店老闆高聲怒喝,“你混蛋,竟然忘肉餡里下止瀉藥?我告訴你,以後你這買賣幹不成了,我上派出所告你去!”
店老闆也站了起來,“幹啥?想吃霸王餐啊?”
“你要這麼做生意,今天我還就吃霸王餐了!”
“吆呵,行啊老頭,敢在廬山街跟奎爺叫板?”店老闆順手拎起一把凳子,狠着勁朝他們走了過來:“我看你們爺倆今天是不打算走了是吧?”
蕭長福立馬慫了,身體發抖,慢慢向後退去,蕭陽捂着眼睛不想看。
這也太辣眼睛了,就讓他問問店老闆一個月能掙多少錢,結果問着問着自己要挨揍了,那還問個屁啊。
這老傢伙,活了半輩子了,話都說不利索。
念在他也是為了自己,便原諒他一次吧。
“唉!”
蕭陽嘆口氣,只得親自出馬。
他站在凳子上爬上了桌子,拿着一個包子沖那店老闆吼道:“你給我站那!”
看到說話的是個小不點的孩子,店老闆吭哧一聲,不厚道的笑了。
“小東西,你也想跟奎爺較較勁?”
“我閑的?”蕭陽瞪着眼睛回了句。
蹲下身子對着店老闆勾了勾手指,“過來!”
“你要幹嘛?”店老闆警惕着,他從蕭陽的嘴裏聽出了和他年齡不符的語氣,心底有些打顫。
這根本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氣場。
當然了,因為這個身體裏藏着一個八十歲的靈魂。
“你那麼大個子,怕我揍你啊?有點出息行不行?”蕭陽譏笑一聲。
“切!”店老闆不屑一顧,拎着凳子坐在桌旁,抱着雙臂,“先把賬結了,一共六毛,少一分都別想走!”
“出息!”蕭陽在桌邊也坐了下來,低聲問,“我問你,這地方都沒人來,你一個月能掙十塊錢嗎?”
“關你什麼事!”
“哦,看來是掙不到,得了,我這法子還真不適合你!”蕭陽再次站起來,沖蕭長福喊道:“老蕭,給錢吧,六毛!”
蕭長福把錢扔在桌上,抱起蕭陽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