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塵如夢(3)
“哦?無心插柳柳成蔭?你真的是這麼認為的?”鍾磊看着眼前的長子,微微眯着眼睛笑着問道。
鍾予誠似有似無的點點頭,看着若有所思的父親開口說道:“雙雙心思單純,儘管她冰雪聰明,但也不會把心思放在這上。”
“你說的有道理。”鍾磊看著鐘予誠,隨後點點頭,摩挲着手中的筆,開口道:“今日開始,派些人注意一下靜嫻和王姨娘的動靜。”
“兒子知道。”鍾予誠點點頭,看着自己父親欲言又止,想開口又不知如何開口。
“有事就說,咱們是父子,想說什麼就說。”鍾磊看着長子慈愛的笑了笑,心中大概猜到了兒子心中所想。
“十月初三,是陸世子的及冠禮。”鍾予誠斟酌的開口,有些希冀的看着面前的父親。
鍾磊長嘆一口氣,看著兒子期待的目光,最終還是開口道:“誠兒,這件事,爹爹也無能為力啊。”
“這是個什麼日子?你難道不知嗎?”鍾磊嘆了口氣。
鍾予誠沉默了,他自然曉得的。
望安十三年,大皇子降生之前,慈恩寺的元輝大師算出大皇子是祥瑞之人,對於北元國運有助。
果不其然,大皇子降生之時紫霞滿天,金光乍現。
也許是這個孩子命格太好,出生沒多久就沒有了呼吸。
當是陛下震怒,下旨將為皇後接生的穩婆,嬤嬤,照顧大皇子的宮女,太醫等等一干人等全部處死。
甚至下令,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為大皇子舉哀,以表思念。
而明樂郡主的獨子和大皇子同一時段降生,彼時明樂郡主進宮請安,和皇后一同發動了。
因為郡主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一雙異瞳,被視為不詳之人。大皇子去世之後三日,不知為何京中突然謠言四起,說郡主的孩子是惡鬼轉世,連帶着大皇子也遭了殃。
兩個人明明是同一日出生的,死去的那個被世人記住,活着的這個,卻被萬人唾棄。
鍾予誠握緊拳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不要輕舉妄動,免得給陸世子惹來麻煩。”鍾磊也頗為惋惜的嘆了口氣。
“世子也是個可憐孩子啊……”鍾磊感嘆道“你和他交好多年,明樂郡主又和你母親是手帕交,我和宣王也算是刎頸之交。”
“既然十月初三那日不能過,以後尋個日子幫他補上也行。”鍾磊看著鐘予誠說道。
“還是爹爹有注意。”鍾予誠淡淡的笑了笑。
“你今日去見了世子?”鍾磊問道。
鍾予誠點點頭,想起陸景旭的話,心中有些泛酸:“他心結難解。”
“敘白這孩子,心思重。”鍾磊看着遠方的明月,不禁幽幽嘆了口氣。
“我沒次聽他說那些貶低自己的話我就氣的想打他一頓!”鍾予誠有些氣憤的說道。
鍾磊好笑的看着自己氣呼呼的兒子,打趣道:“真打起來,你可打不贏人家敘白。”
鍾予誠看着自己爹爹得意的笑容,不禁感嘆一句:這還是不是親爹啊?
馬車上,鍾昭寧和鍾予誠兄妹兩面對而坐。
鍾昭寧的思緒飄轉,前世鍾昭寧並不如何信鬼神之事,但重生一遭,她開始相信神佛,相信上天。
上天神佛原因給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改變一切,改變她在乎的一切。
“雙雙?”鍾予誠看着思考着什麼的鐘昭寧,出聲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鍾昭寧回神,看着哥哥解釋道:“想到了前幾日聽的一個故事。”
“怎樣的故事?”鍾予誠笑着摸摸妹妹的腦袋,問道。
“有一個世家貴女,她偶然一次見着了一個少年的舞劍的英姿,就此對這個少年一見傾心。”
“但這個世家女並沒有嫁給自己的如意郎君,一道聖旨,她被指給了一個皇子。”
“那皇子對她很好,好到她都有些愧疚,但這個皇子登基之後,卻因為貴女的父親是先帝心腹,又因為忌憚,滅了貴女滿門。”
“哥哥,你說,這是不是所有世家貴女的噩夢?”鍾昭寧看著鐘予誠,雙眸含淚,但聲音平靜如水。
“妹妹,這只是一個故事。”鍾予誠嘆了口氣,拿着帕子給妹妹擦乾淚水,然後摸着妹妹的腦袋哄道:“一個故事而已。”
“是啊,的確只是一個故事。”鍾昭寧看着哥哥,揚起一個笑來。
“哪裏聽來的故事?讓你這般傷感?”鍾予誠問道。
“話本子裏的。”鍾昭寧隨口胡謅。
“少看些這種傷春悲秋的話本子。我看啊,一定是安兒給你找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鍾予誠沒好氣的看了一眼妹妹。
鍾昭寧:“……”二哥對不起,妹妹我不是故意的。
鍾昭寧和鍾予誠來到光明寺門前。
鍾昭寧抬頭看着光明寺的牌匾,目光深邃幽遠。
“進去吧。”鍾予誠也抬頭看了看牌匾,輕柔的開口道。
鍾昭寧點點頭,挽着哥哥的手臂走了進去。
“鍾大人。”一個玄色錦袍的男子喚着鍾予誠。
“林大人。”鍾予誠輕笑,禮貌性的打招呼:“你也來光明寺?陪令堂嗎?”
“陪內子來的。”林柳海看著鐘予誠身邊的鐘昭寧,試探性的看著鐘予誠問道:“這位可是令妹?”
“正是小妹。”鍾予誠點點頭,想着找個借口讓妹妹迴避。
“哥哥,你和同僚聊着,我先進去了。”鍾昭寧自然看出了哥哥的意圖,笑着道。
鍾昭寧慢悠悠的走進,一路上的都是銀杏和菩提樹。
不知不覺,走到了恩慈殿。恩慈,恩慈,意欲佛祖恩慈天下。
鍾昭寧獃獃的看着恩慈二字,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
“姑娘在看什麼?”落霞看著鐘昭寧出神的看着恩慈二字,忍不住出聲問道。
“你去幫我添些香火錢吧。”鍾昭寧轉頭看着落霞笑了笑,看着落霞離去的背影,鍾昭寧才走進恩慈殿。
恩慈殿內,檀香沁人心脾,幽幽的檀香讓鍾昭寧混亂的思想慢慢的平靜下來。
鍾昭寧看着慈悲面容的佛祖,雙手合十虔誠的跪下。
“佛祖在上,感謝佛祖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鍾昭寧悠悠的低聲說道。
“前世種種,斷不能忘卻。”鍾昭寧雙眼微紅,想起前世家人們身首異處的模樣,心中鈍痛“請佛祖庇佑昭寧,讓昭寧今生可以護助家人。”
說完,鍾昭寧深深的磕了個頭,虔誠的拜了拜。
起身前拿着帕子拭去了自己眼睛的淚水,走出門就看見了迎面走來的了無方丈。
“了無方丈。”鍾昭寧禮貌的打了招呼。
“阿彌陀佛。”了無方丈回了一禮“鍾四姑娘。”
“往事無可追,來日猶可爭。”了無方丈慈悲的看著鐘昭寧笑了笑,繼續說著“四姑娘若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日後的日子會過得舒心很多。”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了無方丈嘆了口氣。
鍾昭寧微微一愣,看着了無方丈的眼睛,頓時明白了什麼,笑着回答道:“多謝方丈指點。”
“善哉善哉。”了無方丈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因為了無方丈的話,鍾昭寧心神不寧的走在路上。
一邊的菩提樹下的藍衣男子看著鐘昭寧這般心神不寧,想着她是予誠的妹妹,怕她出什麼事,就悄悄的上前。
果不其然,鍾昭寧一個不小心,踩空了台階差點跌入池塘,鍾昭寧不禁嘆了口氣,心中暗罵了一句自己也太不小心了。這些又要躺個十天半個月了。
想像中冰涼的感覺沒有到來,反而覺得有些溫暖。
陸景旭看着雙眼緊閉明顯害怕的鐘昭寧微微一笑。
鍾昭寧睜眼,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陸景旭!
鍾昭寧眼中的驚喜沒有逃過陸景旭的眼睛,陸景旭將鍾昭寧扶穩之後開口道:“得罪了,鍾四姑娘。”
“多謝陸世子救命之恩。”鍾昭寧笑着行禮,看着陸景旭有些好奇的問道:“世子也來光明寺?陪郡主來的?”
“的確是陪我母親。”陸景旭溫潤的笑着。
“怎麼一個人?你兄長呢?”陸景旭繼續問道。
“哥哥和林大人偶遇,在前方閑聊呢。”鍾昭寧解釋道,有些緊張的抓着自己的衣袖。
“雙雙,景旭?”鍾予誠一進來就看見陸景旭和自家妹子閑聊。
“哥哥。”鍾昭寧對着哥哥笑了笑。
“你陪郡主來的?怎麼不進去?”鍾予誠問道。
“我命中帶煞,就不進去衝撞佛祖了。”陸景旭輕描淡寫的說著,毫不在意的模樣讓鍾昭寧心中一痛。
鍾予誠嘆了口氣,拍了拍陸景旭的肩安慰道:“我不信這些。”
“我明白,我不在意。”陸景旭笑了笑,隨後看著鐘昭寧,說著道:“今日總算見着你的寶貝妹妹了。”
“說來也巧,今日是你們第一次見吧?”鍾予誠笑着解釋道。
這是重生以來的第一次見面。鍾昭寧抬頭看着陸景旭心中默默的說道。
“身子可好多了?”陸景旭關切的問道:“方才見你魂不守舍的模樣,可以煩心事?”
“謝謝世子關心,我已經好多了,方才走神了。”鍾昭寧被心上人關心很高興,甜甜的笑了笑。
陸景旭點點頭,不在搭話。
他本就話不多,幾日能說這麼多讓鍾予誠也很驚奇。
“時辰不早了,我和妹妹先回去了,改日再去找你。”鍾予誠說著拍了了陸景旭的肩,然後就拉着妹妹走了。
鍾昭寧有些不舍的看着陸景旭,最終還是說了句再見。
再見嗎?
陸景旭淡淡一笑,看着藍藍的天空,這樣好的安生日子他還有幾日呢?
陸景旭捂着胸口,感受着心口傳來的悶疼。
“想什麼?”鍾予誠看着坐在一邊沉默不語的妹妹,摩挲着手中的書本問道。
鍾昭寧抬眼看著鐘予誠,從鍾予誠的手中接過那本《戰國策》,悠悠的開口道:“哥哥怎麼看世子的?”
“什麼怎麼看?”鍾予誠一臉懵逼的看着自家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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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認為世子是個怎樣的人?”鍾昭寧耐心的看著鐘予誠,挑眉解釋道。
“景旭是個怎麼樣的人……”鍾予誠反覆念叨的這句話,許久才看着車窗回答道:“景旭文韜武略無不精通,待人也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鍾昭寧點點頭,看著鐘予誠接着問道:“哥哥將世子視為什麼呢?”
“他是我的至交。”鍾予誠說完,又看著鐘昭寧問道:“怎麼了?你不喜歡景旭嗎?還是你也認為那些流言是對的?”
鍾昭寧搖搖頭,對上哥哥的眼睛說道:“非也。”
“世子是好人。”鍾昭寧嘆了口氣,緩緩的說道,想着陸景旭那雙一紅一藍的眼睛“我不認為那些流言是對的。”
“當年世子不過是一個剛出世的孩子罷了。”鍾昭寧無奈搖頭“我……喜——欣賞世子。”
脫口而出的喜歡被鍾昭寧噎了回去,鍾昭寧有些心虛的看着哥哥,見哥哥表情沒有變化,這才鬆了口氣。
“不愧是我妹妹。”鍾予誠自豪的看着和自己同樣想法的妹妹。
“哥,世子一般都做些什麼?”鍾昭寧對着哥哥打聽道。
“景旭平時大多數都在陸家軍軍營里操練士兵,閑來無事就在府里或者落英閣里練劍看書品茶。”鍾予誠耐心的回憶道。
鍾昭寧細心的在哥哥的話語裏找出來陸景旭的喜好:練劍看書喝茶;還有經常出現的地點:落英閣和宣王府。
“他,經常陪郡主去光明寺嗎?”鍾昭寧繼續問道。
鍾予誠點點頭,繼續說著:“因為那些流言,京中的人自然也不怎麼願意和景旭來往。”
“加上年少時的一些經歷,讓他的性子更加沉默寡言了。”鍾予誠想起年少時的陸景旭,不經有些唏噓。
年少時他也成肆意過,後來撞了南牆,被那些世家子弟欺負和家裏的一些事情之後,陸景旭的性子就漸漸的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究竟怎樣的痛苦可以將一個肆意的人變成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的?
在鍾予誠看來,陸景旭走的每一步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
他小心謹慎,生怕因為自己的不謹慎連累宣王府滿門;他步步算計,面對如今朝堂複雜的局勢,為了宣王府滿門性命算計。
馬車內的氣氛低迷,兄妹二人各懷心事回到了家。
“敘白。”謝君衍看着對面看着書的陸景旭無聊的撐着下巴看着他問道:“又陪郡主去光明寺了?”
陸景旭點點頭,一邊看着手中的書一邊品着手中的茶,今日的茶似乎有些澀,澀味刺激的陸景旭微微皺眉。
“今日的茶那兒來的?”陸景旭放下茶杯,問道。
“今日的茶是白神醫為你的身體狀況研製的藥茶。”謝君衍看着他的模樣解釋道。
“藥茶?”陸景旭凝眉,看着謝君衍關切的眼神淡淡一笑,有些無奈的苦笑道:“其實不用白費這力氣。”
“什麼叫白費力氣?”謝君衍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你如果不好好的活着,你讓郡主怎麼辦?”
“但是這連白先生都沒有辦法。”陸景旭看着謝君衍,眼神平靜,說的事情似乎和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敘白……”
“好了君衍。”陸景旭揚起一個笑意,看着謝君衍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你最後沒有騙我。”謝君衍嘆了口氣:“我會努力打探柳醫仙的消息的。”
“梧桐谷的柳醫仙,怕是不好打探她的消息。”陸景旭放下手中的書,看着月亮說著。
“你怎麼沒有和予誠說過你的事?”謝君衍問道:“讓鍾家幫忙不是更快嗎?”
“我不想連累他。”陸景旭看着謝君衍解釋道:“他和你不一樣,謝家式微,鍾家如日中天。”
“皇上不會對謝家如何,但皇上容不下鍾家出一點點差錯。”陸景旭解釋道,想着嘆了口氣:“而我,不能成我皇上對付鍾家的理由。”
謝君衍不贊同他的看法,抱胸說道:“予誠不會覺得你連累他。”
“郡主和侯夫人以及皇後娘娘不是閨中密友嗎?鐘相和宣王不是一起上個戰場嗎?”
“我不信他們這麼狠心!”謝君衍憤憤不平的道。
“君衍。”陸景旭拍了拍謝君衍的肩膀,安慰着他的情緒“這件事,儘力就好了,不要讓這件事成了你的執念。”
若成,就是上天垂憐讓他活着;若不成,就是上天看他活的這般辛苦,讓他好好休息罷了。
活着和死去,對他來說,死了更輕鬆。
可是,如果他死了,他的母親,他的兄弟,他的好友會為他難過。
他捨不得他們為他難過。
難過的只有他一人足矣。
“好了,今日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陸景旭說著,拿起杯子道:“藥茶我會喝的。”
“知道就好,多喝對你沒有壞處的。”謝君衍這才滿意的露出了笑。
看着謝君衍離去的背影,陸景旭的笑容淡了。
看着天空上的明月,想起了今日見着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