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豬朋狗友(中)
“夢裏江山無限好,谷底幽蘭淡淡香。雨停風歇憑欄卧,笑看樓前煙四起。佳人夢裏幾多聞,余香裊裊恍猶存。四野相顧難望影,淚眼婆娑泣難止。”
一書生在牆壁上洋洋洒洒寫下幾句,本以為可以換來滿堂喝彩,哪知廳內久久無聲。
書生知道是自己才薄,只好悻悻然坐回角落。
“貧賤夫妻百事哀,寒衣書生萬事愁。”林掌柜搖頭嘆息,這些書生整日裏不是憂國就是憂民,美其名曰“思君思國思社稷……”
酒到酣處,情至深處。滿座賓堂客,知交無一人,心中寂寥油然而生。
搖搖晃晃走到牆根,抓住筆桿,也不潤筆,胡亂在墨水裏攪nong一番算是蘸墨。
自然有人注意他的行為不免發出一番嗤笑。
“人還沒凳子高,學着人作詩……”
“鸚鵡學舌,東施效顰徒惹笑話而已……”
“就當看猴戲了……”
這個世界,武者看不上讀書人,讀書人看不上白丁。白丁—生活充實、富足就好。
人不高就站在桌上,奮筆疾書。一番行為,更是惹來滿堂鬨笑。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皇甫同寫下第一句,字跡潦草,好比夜鬼出遊。
“不過如此,只能算是工整。”有人說道。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jiao歡,醉后各分散。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
一口氣寫完,丟下手中筆,看着牆上鬼畫符一般的字跡,自嘲不已。
晃晃悠悠回到原位。一樓大廳里唯有他步履凌亂的聲音。
為自己滿上一碗濁酒,仰頭一飲而盡。
吃上一口鹹菜,“不麻不辣,味同嚼蠟。”
不知何時,身前走來一個佝僂着脊背的老頭兒。
“看你小子長的人模狗樣的,這字寫得真叫一個丑……”
老人也不講禮,數落皇甫同一番后,大咧咧坐到皇甫同身旁,拿起酒罈給自己滿上。
“好酒……”
用枯樹皮一般的手捻起幾粒蠶豆,拋進嘴中。
一口稀疏黃牙都有些漏風。
“大爺,您老這是典型的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皇甫同揶揄道。
“……”頓了頓,張齕大笑,笑聲將一樓中人從震驚中驚醒。
只是有人依舊忍不住喃喃。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張齕湊到去皇甫同面前,不過你這詩確實不錯,厲害。忍不住伸出大拇指讚揚。
末了,又補充道。“我這可是‘象牙’……”
說完又嘿嘿一笑。
“這詩不是我寫的,抄的。”皇甫同先後為張齕和自己滿上酒水,一本正經的說著。
“我就知道你小子寫不出來這種佳句……”
張齕撇過頭去,碗裏的酒是一口沒少喝。
“大爺,您老可真實在……”皇甫同無言以對。
“這詩是何人所作,引薦引薦……”老人又笑眯眯湊過去,簡直是表情管理員。
“不說……”
“這桌我請客……”老人想了想說道。
看他一臉肉疼的樣子,皇甫同坐直了身子,嚴肅表情。
“算了,你一個掃地的能有多少積蓄。不佔你便宜……”皇甫同確實有些心疼這個老人,雖然有點心花花。但是男人嘛,可以理解。
真要他讓這老人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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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過意不去的。
不過緊接着心裏又生出一股惡趣味來。
“那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哦……”
看了下周圍不僅是張齕,就連掌柜、小二,整個一樓飲酒之人都屏住呼吸,伸長了耳朵,他們也不相信一個屁大孩子能作出此等名篇。
“肯定不會……”老人鄭重點頭。
“這是我做夢時夢見一位謫仙人所作。”皇甫同煞有其事地說道。
“滾犢子……”張齕一拍桌子。
“生什麼氣呀,是真的。”皇甫同嚯的站起身來,義正言辭說道:“那人白衣飄飛,手持一柄青蓮長劍,翩翩若仙……”
“他文采斐然、氣震環宇,手中劍氣浩蕩三千里……”皇甫同感慨,“這樣的存在不是落入凡間的謫仙,是什麼?”
皇甫同說的真切,有人為其所言折服,他們更願意相信這詩真的是皇甫同夢中所遇仙人所作,也不肯相信這是一個十一二歲孩子酒後所寫,太打擊人了。
張齕盯着他,眼裏儘是審視,顯然他是不信的。
不過他向來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不再多問。
“小友,這是小店的一番心意……”
林掌柜親自端着美酒佳肴,送了過來。
“無功不受祿。”皇甫同拒絕。
林掌柜看了看張齕,露出懇求之色。
“這是他們這家店的規矩,你不用擔心害怕被敲竹杠。”
張齕在一旁說道,手上不停。已經將林掌柜端來的酒水美食盡數端上桌,一點也不客氣。
“小友,我們會將你這首詩裝裱在牆上,希望你允許……”林掌柜再次說道。
一首好的詩詞可以吸引來無數書生,只為一觀。到時候酒肆生意也會跟着水漲船高。
剛剛他仔細看了,這詩絕好。這字,初看之下粗鄙不堪,再看亦是有幾分不一樣的神韻。
關鍵是此詩本身便與酒相關,對酒樓正好。
“小友放心,我們會精心裝裱的。而且你以後到小店飲酒,一律酒水免費……”
看皇甫同猶豫,林掌柜下了一記猛葯。
“酒水免費?”皇甫同和張齕異口同聲說道。
張齕與林掌柜似乎認識,知道這人摳搜,沒想到居然如此捨得。
皇甫同聽到酒水免費感觸頗多,“早說嘛,你隨便裱,無所謂……”
“呃……”
林掌柜一愣,感嘆“果然也是一個酒鬼。”
心中自責,“估計這下虧了……”
嘴上卻道:“那你們慢慢喝,我去柜上忙了……”
“一首破詩而已,林掌柜你這價錢開的太大了。”有不屑聲從樓上傳來。
眾人抬頭,只見一個圓滾滾的胖子站在二層樓道口,滿臉橫肉。
“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讀書人’就會嘰嘰歪歪,無病呻吟。”一旁趙侈附和,他師傅魏忠看不起讀書人,他也看不上。這不剛剛學了句‘無病呻吟’這就用上了。
“你說什麼?”一人不忿,怒而起身。
“整日裏之乎者也,現在連話都聽不明白了?”趙侈譏諷。
“到底是一群不能修鍊的廢物而已,只能在嘴上下功夫了。”褚良摸着滾圓。。的肚子。
“兄台,莫要和這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計較,一群無腦之輩。”
又有人出口。
褚良握緊拳頭,一身殺氣瀰漫。那說話的書生頓時癱軟在地。
“垃圾……”
嘴裏吐出兩個字。
在場之人都是心中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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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頭冒冷汗。
真要打起來,十個書生也弄不贏一個武者,只有挨揍的份兒。
“爛人一個。”皇甫同大吼一聲,“你看你都吃成豬了,還吃。”
“給我留點兒。”
一把奪過盤子碗,裏面空空如也,皇甫同只能幽怨地看着張齕。
“你說你,年紀一大把了。吃多了蠶豆不好,老放屁,多影響形象。”
“你個小崽子才是滿嘴噴糞,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嘛,有撒了不起的……”
兩人毫無預兆的開罵,只是聽着聽着感覺越發不對勁兒。
不少書生也不理會褚良、趙侈了,一部分幫着皇甫同罵張齕為老不尊,一部分幫着張齕教訓皇甫同沒有教養,話語越來越難聽。
最後甚至上升到對方祖宗十八代直系女性親屬,好在這些都是讀書人,說話不帶髒字,只是文質彬彬的想要和對方祖上親屬發生點超脫友誼的肢體接觸而已。
“看吧,讀書人就是一群表裏不一的賤種……”
趙侈對呂德幾個跟班說道,臉上帶笑,極盡嘲諷。
“就是,表面清高,背地裏也是一群痞子……”
“不過現在,露出原形了吧……”
幾人笑看樓下罵的熱火朝天的場面,鄙視之情甚濃。
“笨蛋,這群傢伙是在罵你們。”一個聲音在後響起,有憤怒,有責備。
“師尊。”趙侈趕緊行禮。
魏忠板著臉,“蠢貨,這些傢伙指桑罵槐的話都聽不出來。”
趙侈等人這才回過味來,頓時怒火中燒。就要下樓教訓這些‘文人’一頓,尤其是皇甫同和張齕。
始作俑者就是這一老一小兩人。
“哈哈哈……”
看幾人豬肝一般的臉,一樓響起了肆無忌憚的笑聲,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這一刻,在一樓的人,不論地位高低都站在了統一戰線。不,應該是在他們幫着皇甫同張齕對罵的時候就站在了一處。
“混蛋去死。”趙侈一個跳躍衝下樓,被一人攔住。
“趙家少爺要在我這兒鬧事嗎?”林掌柜淡淡說道。
“讓開。不然連你一起揍。”
趙侈威脅,身後呂德等人也跟了上來。別看他們還是幾個孩子,但都是武靈境,平時也沒少干那些打架鬥毆,欺辱弱小的事,不過多半都是他們打人,少有人敢還手。
“趙德柱,你這兒子該好好教育一番了。”
林掌柜抬頭看向魏忠旁邊的趙德柱。
“侈兒,退下。”趙德柱先是說道,緊接着又對林掌柜說道:“林掌柜,小兒年幼無知我向你表示歉意。”
趙德柱躬身抱拳說道,轉而又看着樓下眾人。“不過這些人指桑罵槐,真當我們沒長腦子嗎?”
趙德柱冷笑:“他們確實該被教訓一番了……”
“什麼是指桑罵槐?”皇甫同推了推張齕,“我只聽說過指着和尚罵禿驢,指桑罵槐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了嗎?就是指着和尚罵禿驢的意思。”張齕喝了一口酒。
“哦,說了半天原來他們以為我們在罵他們呀!”皇甫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豬上樹都見過了,還從來沒見過自己湊上來挨罵的,真是自作多情……”
“皇甫同,你皮癢了是吧!”趙侈怒指皇甫同,“早就看你小子不順眼,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說完,趙侈已經沖向皇甫同。
“不是吧,大家都是同窗,你真下死手。”趙侈一腳襲來,皇甫同慌忙躲開,只是桌子卻被一腳踢翻去,桌上餐盤落了一地,摔得粉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