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初秋的狩獵季節,薩姆·丘特利徒步於熟悉的巨木森林之中,探索的區域衍生了很大一片高大的樺木群,白色皮質橫裂着黑褐色的塊狀斑點,彷彿黝黑的眼睛偷偷窺視他的一舉一動。
他駐足張望,鼻子噴出的氣體喘透着一絲不滿。
這些在薩姆眼中不起眼的樹群也越來越喜歡集群生長,越來越密集,但偶爾還是有那麼幾棵橡樹、榆樹以及針葉植被,試圖通過類似的不規則的深縱裂褐色斑紋混雜其中。他都能一眼識別出來,有點較真。他不清楚這些異類是怎麼板着性子紮根下來,他不相信所謂的唇齒相依是生物圈的特點,利用是唯一真理。
他繼續搜索着獵物活動留下的足跡,扭了扭後腦勺部分的帽檐,牛皮帽微微泛黃,質地看得出輕微的粗糙,幾片黃綠的橢圓葉片極輕地倚靠在帽筒盤,沒有晃動感,彷彿不存在一般。
漸漸地,眉頭有了緊蹙。不可能什麼都沒有,還是說,他來的不是時候?不,時間從不會和他開玩笑,但它帶來的泥灰不被知覺地附着在他的汗水上,不經意間的擦拭悄悄地花了他的臉。
他重新查看着這些足跡,他不確定這是否還是之前發現並追尋的同一個獵物,也許他剛剛走神錯失了正確的方向。但無論如何,他只要認真起來,肯定不會再出錯了。
他振作精神。在鋪着迭迭凋落萎縮的樹葉的地表繼續前行,低矮的灌木叢零散無規律地阻礙着下一刻他的落腳點,碧琉璃、繭型玉、花紋玉附生在鋪滿了暗綠漸變色苔蘚的裸露岩石壁陰暗一側。他腳一登,爬上了上層岩段。不遠處一棵中年樺木橫在他前面,斷裂得很乾脆。他抬頭仰望,周圍仍舊幽綠的樹蔭呈現出老態的沉默,像是為這棵還未成長為蒼天大樹的後輩感到惋惜。是剛不久前被撞倒的,他注意到還未完全枯乾的木栓與枝幹,翹起的樹皮上可以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他走上前仔細撫摸查看,順延而下看到中干樹枝,有爪子的划痕,每道約有兩根手指那麼粗,痕迹不深,卻看得出有力,他輕輕用指尖觸摸,竟找不出頭緒。沒見過的痕迹。他注意到軀幹下的紅棕色體毛。還有幾團輕輕的白色毛團,他蹲下拾起,環視周圍,最後他挪開左腳,直視着一路追尋而來,若隱若現的線索——足印,手掌般大,呈長圓形,且肉墊呈圓形。這是犬科動物的特徵。
附近一串急促的跑竄聲響起,幾米開外的斜坡上,他的愛犬梅瑟斯朝他吠了幾聲。
“你也發現了?”他喃喃道。但他的記憶庫里翻不出任何東西。他和梅瑟斯一樣,充滿了對未知的警覺。
“帶我去看看,梅瑟斯。”
他跟着他的愛犬小跑不到兩百米開外,濃烈的惡臭便撲鼻而來,一匹棕斑白紋鹿的屍體很快地闖入他的視野,止住了他的步伐。屍體橫在一塊環狀的低洼泥濘的淺沼澤中凸起的小空地邊上,它的皮表已經失去了彈性,擠壓在上背部,收縮層疊出凹凸紋路。空地與沼澤的接壤處不僅糜爛了地植被,也糜爛了屍體的後腿部,裹在深灰色稠黏泥土中。屍體的腹部被刨開了一個深紅的大洞,殘留撕裂啃食的內臟好似玩具積木,散亂地理不清接合頭緒。幾隻“清道夫”鳥獸徘徊於“洞穴口”,圍食着“狩獵者”遺棄的食物。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屍體,涉過淺窪,來到充滿腐爛氣息的屍體旁。“清道夫”飛起防衛,戀戀不捨地在屍體上空盤旋,啞啞叫着,黑色的灰燼在煽動的氣流中作亂,與飛蠅共舞,與蟲蛆相貼。他止住了想要作嘔的念頭,將帽子摘下,捂住鼻子,壓得很使勁,甚至快遮住他的眼睛。
梅瑟斯在屍體周邊守衛着他,驅趕着試圖下來舔食的“清道夫”。薩姆留意到屍體的肋骨斷裂,留下的齒痕顯示捕獵者虎牙間距離寬大,抓痕刻入了后脊背,留下鮮紅的划痕。地上的鹿絨團隨風滾散四處,好像大簇的蒲公英種子。周圍又有大片不規則的黑色絨毛蜷曲燒焦物和只剩黑褐色角頭的半截草木,暗暗地傳來了不該有的燒焦味和臭雞蛋味。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嗅到了不曾有過的味道,把他的思忖帶入了死胡同。
梅瑟斯又發出頻繁的叫聲,其眉額的獸紋緊縮成火焰狀。薩姆順着它的視角望去,是一隻同類,埃爾默多犬類。他驚奇地發現是他沒見過的品種,火紅色的鬢毛躍動着,他一眼就洞悉出它是一隻稀有品種。兩隻對吠,薩姆習慣性地摸了摸身上配備的狩獵工具,確保能靈活抽取捕獵,他貓着身子,慢慢靠近梅瑟斯,不去驚嚇獵物。
“是他乾的嗎?”他瞅了一眼狂叫的梅瑟斯,從其虎牙飛灑的唾沫給了他否定的答案。但他相信它仍舊是個不錯的獵物,至少抓來套上環,與梅瑟斯一樣,成為一個嗅覺靈敏的戰士,讓它有個伴。
突然,獵物轉身飛一般調頭跑了,它奔跑,跳躍,步伐矯健。梅瑟斯奮起直追,薩姆緊隨其後,一場追逐戰穿梭在樹林中,閃爍的影子在逐漸濃厚的矮灌木中時隱時現,拉長,收縮,不斷前進着。
薩姆又跑了約兩百米左右,毫無察覺地踏入了他不曾進入過的區域。榆木長成了灌木狀,粗壯濃郁的榕樹懸挂着無數銹褐色的氣根,下垂蜿蜒,幾大簇交錯在一起,分不清緣由地連接起來,粗大木栓和落下的樹根構造了無數的盤絲洞,樹根凹凸了地面。他抓着氣根,新嫩的根芽頭齊刷刷斷落,剩下老硬的氣根支撐着。他厭惡在這裏折騰穿梭,聚群的榕樹林比所有其他植被更令他煩躁。
他掏出刀來,切斷這些樹枝的血緣聯繫。朝梅瑟斯的叫聲緩緩前進,隨着深入,他發覺到榕樹葉逐漸轉變成橘黃色,有爛漫的光線逐漸充盈進來,之前濃郁的色調不知不覺中有了不一樣的起色,老舊凋落的幾片枯葉飄來了靜謐。
梅瑟斯叫聲的頻率放慢了下來,當他看到梅瑟斯身軀的同時,也留意到另外一個更為碩大的身軀,一隻體型超過他預料的火紅色的狐狸,約有2米3高,齊耳細密的毛髮快要頂到它身後的榕樹的樹枝,它一副笑臉盈盈,雙眼眯成了一條縫,詭秘之態讓人捉摸不透,而毫無敵意般的表情,讓梅瑟斯的叫聲顯得有些粗魯。
“梅瑟斯!”他慢步靠近他的愛犬,想把它召喚回來。
一個黑影猝不及防地將他推回,按在一棵樹上。
“別動!”一個鬍鬚濃密的男子警告他。“看到前面那塊寸草不生的平地了嗎?還有周圍那些焦黑的草叢,那是他的狩獵範圍。”
“你認識它?”
“不,我跟蹤他好長一段時間了。跟丟了好幾次。每次先是以一隻埃爾默多犬類的形態出現,然後就往這個方向逃跑,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後一隻奇怪的龐然大物出現在你面前,以一副傻子都看得出來居心不軌的笑臉注視你。”
“它到底是什麼?”
“不知道。一隻活膩了的笑面狐?”狄克·伯索嘲諷到。
“他有威脅性嗎?”
“要不然它擺張笑臉演小丑?它會噴火。你的狗在靠近它,它在危險區域。”
“我得帶梅瑟斯回來。”
“別動!這很危險!”
薩姆覺得“笑面狐”在注視着他,一定有什麼引起了它的注意,他有些說不出來的熟悉感。“不,我知道!不會有事的,我會小心點。”
狄克回頭看看梅瑟斯,它在原地來回跺地躁動,目不轉睛地盯着“笑面狐”,是個十足的勇士。
“我幫你注意它,你小心行動。”
薩姆慢慢地向梅瑟斯挪動過去。
“梅瑟斯,過來!冷靜下來!快回來!”
梅瑟斯並不打算放下它神聖的職責。
他繼續壓低身子,一隻腳踏入了“狩獵範圍”。
“聽話!回來!梅瑟斯!”
“薩姆,不能再前了,你知道這很危險!”
“狄克,我需要點時間,相信我。梅瑟斯,快過來!”梅瑟斯卷翹的尾巴在他伸出的食指前來回擺動,晃悠着他的眼睛。
梅瑟斯一點一點地扭動着後退。
“薩姆,快回來!它睜開眼睛了!”
薩姆也瞥到它腮部收斂的肌肉鬆弛越發下來,“v”字形的下顎變成了“u”字形,眉毛八字緩緩舒展上揚,呈現粗密的灰白色。
他咬牙一使勁,往前一抓,突然有人把他往後一拉,他後仰到一副兇惡的面孔,血盆大嘴中上下兩對寬大的虎牙張狂地露在外頭,一部分動物的內臟拋在空中墜落,熱乎乎的血在他臉上輕切出一條痕迹。驚嚇宛如一頭野牛,彎尖的一角衝擊暈乎了他的腦袋,另一角他的心臟鑿出個洞。他失措地一頓亂罵。
“猛獸”示威后,將梅瑟斯的異首拋在一旁,猛地向他撲來,紅褐色的瞳孔充盈着野性殺戮,發出死亡凝視。薩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龐大的身軀將他遮蔽於日光之下,。
突然,有一束微小但銳利的光芒出現得如此及時,刺入“猛獸”的灰白長眉,刺激到它的神經感官,獸掌的落點擦過了薩姆的體軀,近距離的接觸使他注意到“猛獸”猙獰的面孔以及它的左眼睛處一道不小的戰痕。
這刺痛將威懾轉為憤怒,花費了短暫但夠用的時間。狄克舉着十字弓,將薩姆拉起後撤至稍稍安全的地方,而碩大的獸掌也將冷箭搗開。他以防萬一,又射了幾發命中在其四肢的部位來為薩姆爭取更多的恢復時間。
“猛獸”愈發亢奮,發出大吼,噴出火來,熱氣滾滾,將榕樹枝條燒毀,一大簇地掉落在地面。
“不行,麻醉藥量不夠用,怕是成止痛工具了。”
“猛獸”完全顯示出攻擊形態,緊縮的四肢肌肉變得粗壯,威勢赫赫的追趕而來。
“快跑!”狄克一馬當先。
他們慌不擇路,拚死地擺脫這個餓虎撲食般的異獸。棲息的鳥獸也紛紛警覺到了危險,騰空而起,躲避兇殘的追獵者。
但以這個追獵者的智商佈置的陷阱,果然還是顯露出了意料之外的缺陷。它矯健的四肢,和猛進的速度,被紛繁複雜的榕樹枝條和由於人跡罕至而超乎茂密的藤條植物牽扯下來。它喘着粗氣試圖強行拉拽着前進,卻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薩姆和狄克察覺到不同尋常的追趕腳蹤,漸離漸遠,他們扭頭回望,幽綠色掩蓋了一切。
“它去哪了?”狄克示意薩姆停下片刻。
突然上方一片明亮,他們抬頭看到了千萬孔隙中橘黃色的流動火焰,身體立即反應,萬幸地躲避開追獵者的一記躍撲。
異獸站在斷裂的樹枝架上,一道結界彷彿破開,千萬聖輝淋浴在其火紅的獸毛上,再一次發起了低重的進攻吼叫。
狄克一邊倒退,一邊釋放火焰阻擋它的視野,他意識到他們現在面對的是一隻智商不低的野獸。
“別停下,跑!”狄克命令薩姆先離開。
薩姆沒有多說,轉身就跑,狄克緊隨其後,無瑕顧及身後莽重的衝撞聲,他們急促的步伐很快就因為地面凹凸不平,造成重心不穩。
某一瞬間,狄克一隻腳被牽扯住,他被狠狠地絆倒在地上,肺腑撞在了凸起的樹根上,手掌拍得生疼,感應到痛覺的短暫一秒后,來不及歇息,他被一股強大的后拉力拉起,顛倒了視野,整個人倒着懸吊在半空中,血液迅速倒流沖入腦袋,有點腫脹,透光的一小塊枝幹縫隙中,一個血紅的深淵大洞驚悚地伸進來。僅僅差一個身位,他敏銳地一使勁,翻起身,奮力抓住了一旁的樹枝,轉瞬躲開了從身下涌過的火焰,卻沒意料到接下來的一秒內,樹枝分叉處被燒斷,猛地擺盪回去,和異獸的頭額硬生生地對撞在一起。
狄克的脊椎彷彿沒有了知覺,他嘗試了幾次,已經沒辦法起身。他踩中了自己曾經設下的陷阱,更致命的是這條繩子材質特殊,混合了一定的防火塗料,短時間內讓他沒辦法自救。
他咒罵了一句。
“快走!別管我!”狄克衝著獃獃地看着他的薩姆喊叫着。
異獸又開始噴火灼燒枝葉,薩姆急中生智,果斷地從護腕抽出一把銀質彎刀,快速瞄準後用勁甩了出去,鋒利的彎刀急速飛向狄克的視野,轉而向上旋轉而去,切斷了繩索,並且巧妙地切入了異獸的左眼的上眼瞼。異獸立刻停止了噴火,捂着痛處亂撞。
狄克順勢掉在了焦黃的樹葉鋪滿的地面,又是一聲慘叫。薩姆上前營救。
“走!趕緊走!我的脊椎斷了,我走不了了!”
“總有辦法的。”薩姆立刻從背包取出繩索。
“離開我!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了!”狄克吼叫到。
薩姆完全無視,他神速地用繩子將狄克身板固定穩當,又將下肢靠攏捆住,兩上肢緊貼與腰部后,脫下皮衣墊在腰部,他又隨手砍下幾根樹枝,增強兩側和底部的固定程度,最後打上繩結。
“你還在幹什麼?”
“急救!”
“我不需要!快滾!”
“閉嘴!”他一臉認真,額頭擠滿了汗水。他狠狠地拉緊打好的繩結,狄克像一條毛毛蟲一般平彈着。
他見時間不多,立刻又扔了一顆煙霧彈。巨獸踉蹌地打着噴嚏,他一點點地用四條繩索盡量平行地挪動着狄克向前,前面視野逐漸開闊,就快出該死的榕樹林了。
但煙霧很快散去。
“不行!薩姆,我們不夠時間!它來了!”
薩姆也感覺到身後又亮起來,他慌了。
突然一聲炸裂,他心跳提到了嗓子眼上,他轉身察看,一位魁梧的狩獵者剛剛幫他們抵擋了異獸的襲擊,保持着一副迎戰的姿態。
“我來拖住他,你們快走!”
狩獵小隊的其餘人也數悉趕到,幫忙救助傷員。
“我痛得要命!”狄克喊叫着。
“得趕緊轉移到安全地點治療。”薩姆焦急地解釋情況。
“交給我們。”隊員中的唯一有些醫師經驗的達麗爾·萊德說到,其他成員已經臨時做好了簡易擔架,穩當地將狄克放上。“你的急救很到位,我能知道你在哪裏學到的嗎?”
他咬牙,側臉看到了那張猙獰的面孔,它滿身火焰,氣勢更加狂傲。
“以後再說,我們得趕快離開!”
異獸也看到薩姆,沒有半點猶豫,朝着他猛烈奔襲而來。
幾位狩獵小隊同時衝上前排利用自身火能力企圖擊退它,沒料到異獸瞬間膨脹的火屬性力量彙集到強健的前掌,如破勢竹地,衝撞過來,拍開眾人。
“分開跑!快!”薩姆命令着看傻在原地的眾人。他稍稍後退拖延了幾秒,只為確定異獸的注意力被吸引過來,為後勤部隊爭取到逃跑時間后,他轉身加速,一頭扎入了他毫不熟悉的溪谷中。異獸窮追不捨。
很快他就被追上了,但他利用身軀優勢,在樹林裏耍了幾個小把戲,再爭取點機會,可不知不覺,他跑到了一處約有5米高的陡崖下,退路被居上的饕餮異獸堵死。薩姆與它焦灼對峙片刻后,二話不說,轉身直接攀爬陡崖,飛竄上約有三米的位置,抓住了一顆凸出邊角的小塊利石。
異獸也毫不停歇,想要攀爬上來,卻因為土質太松,無法跟上,它抓狂地刨着,吃力地想要蹬上去。
薩姆抓住機會,用獵刀作為固定工具,奮力向上攀爬,但無奈石體鬆動,讓他毫無防備地滑了下去,異獸一掌按死了他的右腳,把他向下拖,他完全無法掙脫。異獸一使勁,把他甩在了地上,左前掌將他的胸脯死死壓住,衝著他發出勝利的怒吼。
粘稠的血滴懸落而下,與薩姆的汗水混雜在一起。他試着拭去這些粘人的液體,卻不經意地將手上的泥土裹入進來。受壓迫的肺部難以呼入空氣,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焦躁着想要從魔爪下鑽脫出來。他的視野外圈多了許多星點,濺起的泥土飛過弄得一閃一閃的。他的腦袋一片混亂,思緒如亂章急速抽離。
某一瞬間,他聽到了遙遠的地方傳來孩童凄慘的哭聲,如此熟悉。他頓時咬牙切齒,舉刀狠狠刺入它的前掌,生硬地來回抽插。
它終於應激性地挪開了爪牙。
薩姆順勢往一側翻滾了幾個圈,拉開距離。
“笑面狐”毫不鬆懈地撲來。
薩姆試圖起身逃跑,但是小腦氧氣不足的他還沒來得及找回平衡感,右腿再一次被拍住。他使勁亂蹬,掙脫了靴子,逐漸泛紅的尖銳的爪牙毫不留情地在他小腿上留下了割痕。他忍着在皮膚表下瞬間帶來的灼燒與酸痛感,連滾帶爬。
“笑面狐”猖狂兇惡地張開上下顎,帶着死亡的腥臭味,駭人的巨齒將要把獵物緊緊咬合。
薩姆憋了一口氣,翻入一旁的凹坑裏,巨口下的火質化鬢毛和他疼痛難忍的叫喊聲一起從上方擦過,在他的衣服上留下窟窿,高溫深觸腹部。他不屈的靈魂從其中迸發出火花,拗執地緊握着手中的利刃,為要割斷曾經的束縛。
他直接衝著它的下巴,將利刃扎入,隨之被強大的扭勁拉扯起來,他另一隻手緊抓一撮絨毛,半懸着附在其身軀上。“笑面狐”噴射出的熊熊火焰從他身旁掠過,帶來刺激心跳的熱度。他一口咬在“笑面狐”的表皮上,彷彿觸碰到了滾燙的溫泉,卻不鬆口,艱難地一點點挪動着身體,爬上頸項。“笑面狐”還在拚命想要搖晃他下來,它躁動着。
薩姆靜待時機,深吸一口氣,一股腦地吞下所有的恐懼,順勢一個借力,在空中一個小丑般的翻騰,短暫的眩暈中,揮舞的刀刺入異獸左側凸出的顴骨部,隨着重力加速的緣故順着虎耳,拉開一個大口,懸落在其扭曲的嘴角邊。薩姆腳踩獠牙,乾淨磊落地踏上稍稍扁平的鼻樑,緊接着在黑色的雙孔煤炭上放刻下新的借力點。
“笑面狐”的左爪下意識地伸向獵物,薩姆枉顧左側逐漸消逝的光芒,帶着黑暗與血色,衝著其左眼部紅灰相稱的“x”裂痕騰空躍起。
他們都想起來那道痕迹是怎麼來的了。這是命運的羈絆,他早該處理掉這個隱患,可是有人替他在它身上留下了傷口。時至今日,這個熟悉的陌生者,在異境又一次地撞見了它的死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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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雙鞋在車上,可能有點大,叫莫迪克拿給你吧。”狩獵小隊的領隊威盧赫多·唐叼着一支大雪茄,靠近他半蹲在他身旁。他正處中年,耳朵兩翼附近的頭髮他特意染成灰色,連接形成一個“v”字型,暗紫色貂絨大衣兩袖空空,據說是偷獵數量極為稀少的阿斯蒂夜貓而來的皮毛,質地藍里透晶紫,具有與生俱來的輕微的迷香。淡灰色的皮鞋細短絨是從珍貴的尼貝爾鼴鼠的身上而來。
“有人刺傷過它。”薩姆的微微低視,注意到了他的鞋,他知道威盧赫多難掩的喜悅。
“無所謂,朋友,你的使命就是狩獵。”雪茄的煙霧很快瀰漫在他們之間,些許撲朔迷離,伴隨着植物香氣也逐漸籠罩着他們。
“久違的獵物。它一定很值錢,對於你來說。”他說了句客套話,他的心裏有點亂,因為很久以前,有人拖延了這場遲來的鬥爭。
“聽着,朋友,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別想太多別的。”威盧赫多接過他右手緊握的滴血的刀刃,撫摸着他蓬亂的深棕色頭髮。
薩姆注意到小隊的其他人在不遠處有條不絮地處理善後工作,有說有笑的,達麗爾·萊德也在其中,向他投來欣賞的目光。
“我別無所求,威盧赫多,這你是知道的。”
“我就喜歡你這樣耿直的人。”他將還剩過半的雪茄塞入薩姆略帶血絲的嘴中。“咬着它,你會愛上它的。”
他轉身離開說:“你會得到你應得的,我的朋友。”
他成功了,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