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尋葯
張三披着遁形甲，藏在丁府西門外不遠處的一棵樹后。此時已是後半夜，連門口的護衛都哈欠連連，她經過這些天的奔波，卻已習慣了這種晝伏夜出的作息模式。
她的左耳傷得不重，敷了兩天的葯，已經不怎麼難受了，然而雙手卻疼得厲害——燎泡早已被挑破，也上藥包紮過了，然而日間難免勞作，每次進水或者使力都似受刑一般。
一個圓胖的身影飄然而來，張三就着晦暗的月光殷切地贏了上去，阿偉沖她搖了搖頭，張三眼裏的光終於又暗了下去——其他魂魄已經回到身邊，阿偉是她的最後一點希望，如今連這點希望都破滅了。
“張三小友，大家這兩天尋遍丁府，確實只有這一枚妖丹。”浮風道，“再過不久天就要亮了，是時候回家了。”
張三點了點頭，一路無言。
她曾經打聽到千淵向丁根嗣賞賜過一枚水虎妖丹，正是為了這枚妖丹，她才來到沐遙島，後來為了救林秀秀，她冒險將妖丹竊出——如今這一切都成了笑話。無論是當初的消息有誤，還是水虎妖丹在她來之前就被用掉了或者換掉了，這都不影響最終的結果。
張三回到地下室，烏木匣卧在地上，妖丹靜靜地藏於匣內，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四周的牆壁和地面卻焦黑一片。
“張三小友……你已經儘力了。”星雨道。“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我們沒有辦法再去找一枚水虎的妖丹了。”
張三沉默半晌，忽然低聲道：“這個火獸的妖丹，真的不能用么？”她聲音乾澀，顯然連自己也對提出的問題沒有什麼信心。
“張三小友，你有沒有想過，既然妖獸本身便有靈根，凡人為什麼不直接服食或者植入妖丹？”星雨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張三。
“應該也有人試過吧……”張三對自己的回答並不十分肯定，“只是，也許並沒有成功？”
“不僅僅是沒有成功。”星雨道，“也不僅僅是凡人，連靈根駁雜的修士，有時也會試圖通過吞服或植入妖丹來改善自身的靈根。只不過，他們都沒能活下來，而且死狀甚慘。
“妖丹本身確實靈力充沛。哪怕是最尋常的妖丹中蘊含的靈力，也超過了絕大多數修士一輩子的靈力巔峰。只不過這是一把雙刃劍——妖獸畢竟不是人，它們有獸性，更有妖氣。越是靈力充沛的妖丹，凡人貿然接觸，其中的凶戾之氣對人反噬之力越重，尋常人接觸久了，輕則喪失神智陷入癲狂，重則殺盡身邊之人後慘死。至於那些更加冒進之人，在吞食或者植入妖丹的一瞬間，都逃不了經脈盡斷，五臟六腑俱毀的結局。
“我和浮風當初研製築靈丹，正是想通過各種靈藥中和妖丹中凶戾霸道的妖氣，讓凡人服下后能獲得靈根而免受其害。我們選擇的水虎已經是妖獸中性情極溫和、戾氣極輕的一種了，而我和浮風的醫術在修真界也算是有些名氣的，即使這樣，我們也試了許多年才成功，期間我們用各種靈藥煉丹，給各種凡獸喂下我們嘗試煉出的丹藥，其中很多次，凡獸服下丹藥后便立刻喪命。
“你得到的這枚是僰夷火獸的妖丹，這是一種火靈根妖獸，靈力確實充沛，但性情暴戾，所到之處屋舍盡成焦土，其地三年不植。你若用煉化水虎妖丹的法子來煉化僰夷火獸妖丹，能否得到築靈丹不好說，但即使煉成了所謂的‘築靈丹’，服下之後也很有可能焚盡經脈，燒穿臟腑。”
張三閉上雙目，良久不語。
就在眾鬼皆以為她要放棄的時候，她忽然睜開眼睛問道：“仙師剛才說的，主要是擔心用這枚妖丹煉出的築靈丹會把我經脈和臟腑燒壞，這既然是從火靈根的妖獸身上取的，有沒有可能用什麼寒涼之物中和一下，讓它變得不那麼容易燒起來呢？”
“你從未學過醫藥之理，卻能想出用五行相剋的法子中和妖力，倒是有慧根。”星雨讚許道，“能中和僰夷火獸妖力的靈藥並非沒有，但基本都生在極寒之地且極為罕有，你就算去了北俱蘆洲最北部的冰海雪原，也未必找得到這些藥材。而且這一來一回，還要尋葯，肯定是來不及救人的。”
“那如果不用靈藥呢？”張三還是不死心，“凡人的藥材是不是也有一些能清熱的？我多加些，是不是也有可能中和妖力？”
“這……”星雨猶豫了片刻，道，“也不是沒有可能。雖然普通藥材的藥性沒法和靈藥比，可若是成色足夠好，並非完全起不到作用，比如說千年以上的天山雪蓮，雖然無法像某些靈藥那樣中和妖力，卻能有效地緩解妖丹帶來的熱毒。”
兩個時辰后，張三拎着一個大包裹沖回了家中。她將頭冠和鬍子摘下，又從鞋底掏出一團團棉花，換下了不甚合身的男子衣物，從不足七尺的小個短須男子，變回了碧玉年華的少女。她用這幾個月賣包子攢下的大部分錢，換來了許多種藥材。
她鑽回地下室，指着藥材對星雨浮風道：“金銀花、大青葉、穿心蓮、黃蓮、苦參……”她並不認識每個小包裹上寫的字，只是把每樣藥材的名字死記硬背了下來。每報出一味藥材的名字，她便抬起頭充滿希望地看向兩位仙師，可浮風星雨卻不住地搖頭。
待張三報完藥名，兩位仙師臉上寫滿了無奈：“這些藥材都太過尋常，清熱祛火倒是可以，只是對僰夷火獸的妖力卻起不到什麼作用。”
張三垂下頭，她已經問遍了西街所有的藥鋪，可都沒有她想要的東西，別說千年天山雪蓮了，連普通雪蓮都沒有。時間太緊，她等不及一遍遍來回詢問仙師，只好死馬當成活馬醫把所有帶寒涼之性的藥材都各買了一些回來，卻沒有一件合適的。
“阿三，事已至此，你真的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張翠花在一旁勸道，“不要再做傻事了，真的沒有用的……你秀秀姐知道你為她做了這麼多，她不會怪你的。”
“是啊，”浮風道，“其實你剛才出門買葯時，我們就想對你說，天山雪蓮在尋常藥鋪里是極難買到的。只是你出門急，我們也便沒有來得及說。”
張三沒有答話，只頹然坐在地上，獃滯地望着眼前攤了一地的藥材，口中喃喃自語：“千年天山雪蓮……千年天山雪蓮……”她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抬起頭，道：“既然是天山雪蓮，我去一趟天山，把雪蓮採回來不就得了？”
“天山雪蓮長在萬仞冰峰之上，它雖不是靈藥，採集難度卻一點也不比靈藥低。”聽她這麼一說，連浮風星雨二人都連連搖頭，“你貿然前去等於尋死，而且天山雖不及北俱蘆洲那般遙遠，但以凡人的速度，就算快馬加鞭也很難在十月初五之前趕回來。”
“我不試試怎麼知道能不能成？”張三道。她邊說邊站起來，不顧眾鬼的勸阻，轉身便要離開地下室——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不要去了！”就在她踏上台階的那一刻，張翠花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丁家……丁家可能有天山雪蓮。”
張三收住腳步回過身，眾鬼也停止了七嘴八舌的勸說，地窖里安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張翠花身上。
“這兩天探查時，我見藏寶閣地下有一間冰庫，裏面有一處冰塊上放了一朵綠中透白的蓮花。”張翠花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們口中的天山雪蓮，更不知道有沒有一千年……但既然被藏在那兒，應當是什麼寶貝。”
她盯着張三，眼裏滿是擔憂和不舍：“娘不想你再去丁家犯險……但娘更不想你像在仆勾山那樣跌落懸崖……娘只想你永遠平平安安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