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將軍的煩惱
剛才提到的那位負責清除任務的將軍，叫甘良，現在正站在廣場的最東側，面前是數百具村民的屍體，他感到很晦氣。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接到的任務，是“定槐城有民間非法組織大肆作亂，在路上搶走了朝廷重要寶藏紅靈寶石”，接到線報稱這個組織的老巢就是城郊榮生山谷地的一條村莊，因此派了他們軍隊鎮壓，將該組織的可疑人物悉數消滅。
但是，當他們小心又謹慎地進入這條村莊，與這些非法村民交戰時，卻發現他們竟然絲毫沒有反抗，毫無還手之力。
村民一見到他們軍隊就四處逃散，臉上佈滿了對死亡的恐懼，這讓甘良感到十分不可思議。他以往面對過的起義軍、非法宗教組織，老巢里少不了的就是各種刀槍棍，少不了的就是兩敗俱傷，但從來沒有遇到過如待宰羔羊一般的人。
但他不能思考太多，因為服從是軍人的天性，他要做的，就是將這些無辜百姓清除乾淨，哪怕他們手無寸鐵。
“真正的武器不在手上，而是在腦子裏。”甘良是這麼對自己說的。這些人一個個長得人畜無害，很可能是滿腦子油墨的文人。自古以來朝廷都害怕文人治國，也許就是這些仕途不順的秀才們心生怨恨，興風作浪。
還有紅靈寶石，這是一塊暗紅色的尖晶石，在西南邊陲之地被開採，由於色澤精美，得到皇上的喜愛，隨即便被要求送往京城。但在運送過程中，遭到了物靈教教徒的埋伏，奪走了紅靈寶石。因此便要將該寶石奪回。以上就是甘良接到的任務信息。
他們在一座房屋的廳堂里找到了這塊寶石，這是一座學宮，廳堂里佇立着一座雕像，但它並不是孔子，甚至不像個人，臉部有動物的形狀，手臂如枝幹。這座雕像的似乎散發著紅色的光澤，於是他們就猜測寶石就藏在其中，因此便把雕像推倒了。
果不其然，水落石出，雕像碎倒在地后，紅靈寶石從其頭部掉落出來。是什麼樣的江洋大盜，才會把剛偷到手的寶石藏在雕像的腦子裏呢？而且從外表上看，它也有些斑駁了，似乎不是為了這一顆寶石而建的。
不僅如此，學宮每間課室擺放的書籍都不僅僅是四書五經，還有一些名為《物靈大典》《靈物志》一類的書，內容晦澀難懂，甘良也沒有細看。他只不過是一個識幾個大字的粗人。
甘良雖然沒怎麼讀過書，但道理還是懂點的。一塊偷盜回來的寶石，怎麼可能會被放在一所學宮裏？不應該是賣了換錢，或是收藏起來。
在這場屠殺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些僥倖從房屋中逃出來的人，開始不要命地往西邊跑，這時他們的手上散發出金色的光芒。有些村民的單臂都被砍下了，還用着另一隻手臂奔跑着。他們有的眼中飽含淚水，有的向死而生，這一幕令甘良有點動容，但更多的是匪夷所思。
人的手上能散發出金光，難道“物靈教”不是假的？甘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他們最終跑到哪裏去了，但根據戰後的彙報稱，有十幾名村民都在林府內倒下了，奄奄一息，因此負責行刑的士兵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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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他們痛快。
而這些士兵，正是由張才勝隊長負責管理的，也就是那位已經身首分離的隊長。而失蹤的劉大蝦，最後也被負責清點的士兵發現就在林府的會客廳內，因此甘良確定，林府內有倖存者，並且把劉大蝦幹掉了。
處斬張才勝，有種揮淚斬馬謖的意味。甘良雖然軍法嚴明，但並非無情無義之人，當年征戰戈壁，遭遇沙塵暴，自己身處危難，也是這位隊長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險保護他回到軍營。
但無奈軍令如山，而張才勝也是失職在先。根據衛朝的軍法，因工作疏漏導致任務失敗，輕則也要就地正法，重則株連九族。張才勝擔不起責任，甘良更擔不起。
衛朝的江山，就是建立在無數的死傷之上，這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名倖存者，在榮生村內始終找不到蹤跡。由於天雨路滑，林府背後的榮生山寸步難行，腳下的泥土變得光滑無比，一踩上去就會滑倒在地。另外，山林中的樹木將山路擋得密不透風，而這時，一陣大霧升起，整座山都給人一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儘管這位久經沙場的甘將軍認為，這很有可能只不過是敵人掩人耳目的東西，於是逼迫他們上山。可不少士兵也開始講出了一些迷信的東西，什麼詛咒啊撞邪啊。甘良認為這不利於軍隊穩定，所以處罰了他們，但他最終還是決定放棄了上山尋找，等天氣好點、土地乾燥了再作打算。
這還不是最倒霉的情況，正當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更一籌莫展的事情到來了。來自京城的信使傳來聖旨，要求他們將所有屍體集中擺放，清洗乾淨后，在半個月內完整帶回京城。即使是肢體斷裂者，也應按照部位所在位置擺放、包裹好，原封不動地帶回去。
即使是聖旨不可違背，但甘良還是暗暗咒罵了一聲。也難怪，以前打了勝仗，都有專門的士兵負責收屍，要麼是集中掩埋，要麼是火化，可從來沒聽說過要打包走的，而且還是打包回京城！在天子腳下放屍體，成何體統？這居然還是聖旨！
但甘良還是照做了，所以現在，他面前是幾百具物靈教教徒的屍體，士兵們正用稻草或者竹席包裹。奇怪的是，這裏的屍體有些都和閻羅王認識快一個時辰了，溫度還是跟常人一樣暖。
這一切都異乎尋常，他深深地感受到，這些死於自己屠刀下的人，並非常人。要麼身懷絕技深藏不露，要麼就是藏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士兵們開始感到疲憊了，於是甘良下令讓他們自行生火煮飯。這時村中一片雲霧繚繞，升起的炊煙與霧在空氣中碰撞，已經是黃昏了，沒有日落，士兵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鬧。此情此景，竟然有些浪漫。
村舍里僅剩的一些柴火不夠士兵使用，他們便打算去山上砍一些。當他們漸漸接近山林時，天開始黑了，突然，一聲咆哮劃過長空。
“吼……”
緊接着的就是沉重的腳步聲，穿越了整座山林，環繞在士兵的耳畔。每一聲都像是鼓聲，直擊他們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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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往前移動了。
“怕什麼？最多不過是一頭老虎，我們這幾十號人，怕什麼！”帶頭的隊長說道，“砍吧！既然我們因為這樹上不了山，那就砍了他們！我不信把這山挖空了都進不去。”
士兵抄起斧頭，朝着山腳下的樹砍去，每當他們砍一下，這些樹都彷彿會說話似的，發出沙沙的搖晃聲。樹根和樹枝在無規則地隨意擺動，他們砍的好像不是樹，而是披着樹皮的人。
甘良正坐在某處村舍中，和其餘幾名隊長商討事宜，懊惱地思考着究竟如何彙報此次任務。物靈人沒有清除乾淨，剩了一個，沒辦法交差。但他並不知道，這剩下的一個是個關鍵人物——林萬。
“不管怎樣，這寶石是拿到手了，即使任務完成了一半，也能順利交差。”他安慰自己道。
“將軍，我們何時返程？”一隊長鄭春問道。
“明日清晨啟程，將所有屍體打包回去。派十六人護送紅靈寶石，置於隊伍最中間，務必保管好，若有遺失，軍法處置！”甘良命令道。
“是！”
“林萬絕對是逃到山林里去了，可是這山林無論如何也上不去，真是邪門了！”二隊長杜大地說道。
“我們派了兩隊人馬上去，剛走了十餘步，不知為何，集體滑倒在地，越陷越深，就像在水裏一樣。咱說要是走不了就爬過去吧，剛爬了沒幾步就遭遇大風，吹得根本走不動，最後只能放棄，無功而返。彷彿這山就沒想讓我們進去似的，這林萬是怎麼上去的呢？”鄭春半開玩笑似的說道。
“如實彙報吧，這種邪門的事兒咱還是第一次遇見。”杜大地拍了拍大腿。
這時，門外有士兵傳來消息。“報告將軍，大事不妙！”
“發生什麼事了？”甘良放下手中酒杯，問道。
“山上的樹……在動！”這名士兵一路狂奔過來，滿頭冷汗，上氣不接下氣的。
“你在說什麼？樹會動，不是很正常嗎？”甘良質問道。
“報告將軍……我的意思是……那些樹，會走路！”
這時，門外傳來驚呼聲，“快跑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怎麼回事！”甘良拿起武器，走向門外。當他準備起身時，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傳來，“咚咚咚……！”那彷彿是落石的聲音，像地震一般。
他站在門前，面前的一幕，讓他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那是數十棵參天的榕樹，以樹根為足，以樹枝為臂膀，邁着大步縱橫在村中，肆意攻擊着成群結隊的士兵。用樹根和枝幹纏繞着他們的身軀，手法嫻熟，乾淨利落，之後便將他們拋向空中，再讓他們重重摔落在地，留下血肉模糊的殘骸；或者是用樹枝上的刺，在捆綁中一點一點地刺進不堪一擊的軀體裏，讓他們在絕望中眼睜睜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甘良看得眼都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