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親是不幸罹患了癌症而死的。早在兩年前，她就感覺到身體不適了，可能她對此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不過她一直沒有跟家人說起過，她怕給家人造成精神上的恐慌，還有就是跟所有生活在底層的人一樣，對病魔心懷畏懼的同時，也有着一種天真的夢想，總相信自己所患的不過是一種頭疼腦熱的疾病，不足掛齒，拖拖就會好起來的。但病魔一天天變本加厲地逞起了淫威，母親身體的不適程度在一天天地加深，這時候，她極不情願地跟我們鄭重地討論起她的病來了。母親盡量把話題說得輕鬆，她說肚子裏好像長了一個包塊似的，吃了一點飯就感覺到肚子脹得難受，消化也不好，但在這時，往往都是她看着我們緊張起來的心態，又自己為自己假設了一種可能，於是她常常在這種時候，又把剛才的話鋒收回，為自己打圓場似的接著說道，怕是嗝食了不是，明天你們哪個上坡給我找根毛茛來我嚼食試試。

毛茛自然就吃了許多，彷彿也有效的樣子，母親便不再常常地提起她的病來，雖然精神上日見頹唐下去，但她總是把自己來之不易的一點舒適感放大了幾倍說給我們聽，以至我們都覺得她的病也許確實不見得是什麼大病了。倒是後來，母親跟在銅仁的二妹在一次不經意的閑聊時提到了自己的病，二妹以一個女人心地特有的敏感與細膩，料想母親的病怕不是什麼頭疼腦熱，她預感到了這事的嚴重性，在電話里，她千叮萬囑母親一定要到銅仁的醫院去看看。母親竟然是不想去的，不過她拗不過妹妹的堅強，最終，在父親的陪同下，她極不情願地來到了銅仁。哪知第二天到醫院一看時，醫生就告訴母親她的病已很嚴重了，肚子裏的包塊至少已有碗那麼大，必須馬上做手術。後來我們都想，如果不是這次手術，母親就不可能活到兩年後才死去。當她在銅仁作了手術后，醫生從割出來的包塊看到了一絲不祥，於是要求進一步做活體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