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

天禧

川越看着眼前大部分連八品境界都未到的武夫,輕輕嘆口氣,瞥了眼江戶,“這兩天和你在一塊,比我三年募兵殺的人都多。”

“別廢話。”江戶揮劍劃過一名刀客脖頸,再踹飛一名耍錘的壯漢,“一千兩黃金,我就問你想不想要。”

“他媽的當然想。”川越側身一個劈斬帶走條人命,忍不住爆粗口,“我家祖輩幹了那麼多年留下的祖產,才值三十兩銀子。”

“嘖嘖嘖,人比人氣死人。”川越一腳挑起地上的一柄鋼刀,然後擲了出去,扎透一名正要背襲紀靈芝的刀客,“小心點。”

紀靈芝看了一眼川越,眼神柔和的點了點頭,一劍挑開肩上壓着的長劍,抬腿將身前的劍客踹飛。

…………

翡翠樓所在街道的巷口,一座茶樓內。

身穿一身海藍色圓領袍衫,頭頂結式襆頭的蔣憶南坐在大堂靠窗的邊角,正聽着小曲兒。

他扭頭看了一眼木台上姿色中上的伶人,不滿意的搖了搖頭。

身子重新轉回來,他剝開盤子裏的鹽水花生拋進口中,細細咀嚼着。

“進去多久了?”蔣憶南又吃了幾粒,有些煩躁的問道。

“半個時辰。”身側,幾個扮作平民的打扮的千牛衛下屬低聲回應。

“等會肯定要打起來。”蔣憶南嘆了口氣,“你們等會把場面搞亂一些,別讓王帖死了。”

“您不應該擔心江戶嗎?”一個手下正點正要答應,卻是發現蔣憶南言語的對象並非他所以為的那人,“線報稱王帖在翡翠樓安排了四百武士,這江戶不死也要脫層皮,更遑殺死王帖?”

“四百武士?”蔣憶南撇了撇嘴,“我看是四百地痞才對。”

“這裏是興州,這裏有洗劍池。”蔣憶南端起茶杯,仔細看了會兒杯中漂浮的碎茶葉,有些不滿的挑了挑眉,繼續道:

“劍池三十劍客,可破三百甲卒,更何況區區四百地痞?”

蔣憶南的嗓音還未落,瞳孔中就有人影劃過。

他看到街道盡頭,翡翠樓沿街一側的木窗忽然碎裂,撲騰砸下數道人影。

人影墜地,瞬間血肉模糊。

在翡翠樓站立的洗劍池眾多弟子神色都是一變,瞬間拔劍衝進了翡翠樓。

一瞬間,安靜的街道變得熾熱喧囂,好不熱鬧。

蔣憶南放下茶杯,站起了身子,“通知兄弟們準備一下吧。”

“是。”

身側一個下屬應答后準備離去,蔣憶南忽然擺了擺手,“先等一會。”

下屬疑惑抬頭,順着蔣憶南忽然微僵的目光探了過去。

他看到街道中,不知何時走進來了一名手牽白馬的白衣少年。

少年長相平凡,但眉眼間卻有一股遠勝尋常文人的書卷氣。

長發攏在頭頂用一條與白衣同色的嵌玉髮帶繫着,竟有一種道不出的仙風道骨。

雨水飄零滴落在他身上,但卻未打濕衣衫,只是淋濕了他的髮絲。

少年看着翡翠樓上燃起的火光,纖細的眉頭皺起,眼中閃過不忍。

於是,他站定在原地。

立在原地一盞茶不到的時間,一隊近百人的騎兵忽然浩浩蕩蕩地衝進街道,倏然急停在他的身後。

騎兵們身着白色甲衣,頭戴粘着白羽的同色頭盔,肩掛同色披風,面覆白銀面具,看上去若天兵下凡,威武異常。

“這是神教掌教冕下的白羽衛?!”蔣憶南身後的幾名下屬眼神獃滯片刻,而後湧出狂熱。

“那……那位少年……”其中一人的聲音突然激動的顫抖了起來,“一定就是當今神教的聖子,衛明殿下!”

在臨街所有人或驚或喜,或凝重或欣喜的目光中,衛明揮了揮手,“制止所有動手之人,保護好自己的前提下,盡量不要殺人。”

“諾。”百餘名白甲騎士抽出馬背上的長劍,割開綿密的雨幕,轟然沖向翡翠樓。

…………

一劍斬斷從背後探過來的彎刀,川越耳朵動了動,眼中掠過驚異道:

“樓下有喊殺聲,還有騎隊衝鋒的踢踏聲。”

紀靈芝聞言,扭頭看了眼窗外,動作微滯,“外面被扶桑教的騎兵圍住了。”

“扶桑教?”江戶躲開幾柄齊齊斬下的刀刃,“這和扶桑教又有什麼關係?”

他劍刃回撤,劃開身側兩個男人的大腿動脈,一腳將其踹倒刺死。

江戶喘了口氣,看着四周躺着的眾多屍體,忍不住嘆息,“我以為這王帖再想殺我,也會在我離開酒樓后沿途設伏,沒想到他倒是比我想像的還要果敢。

“怪不得能從一介白身爬到今天這個位子。”

“別扯那些沒用的。”川越翻白眼,“再這樣下去,咱仨不是累死就是被砍死。

“現在咱們的人都還沒上來,我看八成是被外面扶桑教的人給控制住了。”

江戶笑了笑,正要開口揶揄兩句,卻看到眼前持刀持劍的眾多身影突然急速退了出去。

扶桑教的人應該上來了……江戶有所明悟,掃了眼包間內遍地的屍體,收劍入鞘。

江戶收劍的同時,十數道持劍的白色身影魚貫而入,圍住了三人。

“江少俠?”其中一人對着江戶開口。

確認江戶點頭之後,那人繼續道:“我教聖子冕下請少俠移步相敘。”

“我的手下?”

“一切無恙。”

“好。”江戶側身,目光對上了川越和紀靈芝擔憂的目光。

他平靜點頭,示意稍安勿躁后,跟着一名白羽衛走了出去。

握着帶鞘長劍,江戶走下血水橫流的樓梯,在一樓王帖怨恨的目光中出了翡翠樓。

走出翡翠樓,便有作僕役打扮的青衣少年為江戶撐起了油紙傘,確保後者不被雨水淋濕。

在白羽衛引領下,江戶於滂沱的大雨中走向街巷口的一座茶樓。

翡翠樓與茶樓相距不過百步。

百步的距離,江戶走的很慢。

每一步抬起,他腳底都會氤氳出一圈濃郁的血色漣漪。

百步的距離快要走完時,血色漣漪終於在腳底徹底消散。

這一路走來的血腳印,讓街道兩側檐下的目光都是凝滯了許多。

他們已經可以由此猜想到剛剛二樓廝殺的慘烈程度。

走進茶樓,江戶看到了臨街的那張桌子旁,扮作百姓模樣喝茶的蔣憶南。

神色不變的移開目光,江戶隨着那名引路的白羽衛登上二樓。

二樓上所有的茶客應該都被攆到了一樓,所以此刻偌大的二樓,只有一個白衣少年坐在幾扇對窗開得極大的閣台上,獨自斟着茶水。

江戶登上二樓的同時,少年將目光望了過來,臉上露出笑容,“江少俠?”

少年目光望來的同時,輕輕擺手示意白羽衛退下。

餘光確定那名引路的白羽衛沿着木梯下樓,江戶走到少年對面坐下,長劍輕置身側,看似平靜道:“聖子殿下?”

“嗯。”

衛明平靜應了聲,端起一杯倒好的清茶推到了江戶面前,“收手吧。”

“殿下說笑了。”江戶飲下茶水,笑道:“是王大人先動的手,殿下應該勸勸王大人才是吧?”

“我最近才了解你的身世。”衛明眼瞼微斂,說話的語速拉的很慢,“我可以透過那些紙面上的文字看到一些畫面,我能理解你心中的仇恨。”

“但這畢竟是大唐。”衛明為江戶續上一杯茶水,清澈且不含絲毫雜質的眼睛凝視江戶,認真道:“我們既然從小在這裏長大,就有義務維護它的安定。

“你已經殺了一名從三品的州牧了,你不能再殺第二個。洗劍池名頭很響,但它並不是你肆意踐踏律法的依仗。

“從三品的高官不是白菜,劉汕的死之所以沒有人追究,你應該明白緣由。

“京中有貴人希望他的死,可以平息你的怨氣,但如果他們發現你的怨氣比深井還要深邃的話,你就可能會是第二個劉汕。

“你之所以能夠平安走進興州城,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聖上的寬容。

“他知道你的怨氣,所以他配合那些隱藏的貴人在補償你。

“因為你的父親曾是他的老師,是他曾最尊敬的長輩。

“但寬容是有限度的,皇帝一定無法容忍你再殺一名大唐的高官。

“這是個很明顯的局,我不信你看不出來。”衛明神色複雜的喝了口茶水,“有人在逼你殺王帖。”

“有人想逼皇帝做決定。”衛明皺眉,“而你卻在無底線的配合那人。”

“你這腦子,究竟是如何活到現在的?”衛明最後嘆了口氣,眼裏滿是真誠的疑惑。

衛明最後的話喚起了江戶腦海深處零碎的記憶,他嘴角露出苦笑,“我能活到現在,真的是憑運氣。”

講話中,他眼中似乎隱隱映出一團團燃燒的火屋,“要不是運氣好,當年我就死在了那場大火中。”

“我可以不殺王帖。”江戶眼中的火苗迅速消失,語氣恢復往日的沉定,“但王帖動手前可是給我扣了一個刺殺朝廷命官的帽子。”

“我會處理。”衛明平靜回應。

“那一千兩黃金?”江戶追問。

“江戶,不要得寸進尺!”衛明終於惱怒。

“我明白了。”看着衛明終於有所起伏的情緒,江戶露出笑容。

江戶握緊長劍,起身行禮,“洗劍池江戶,就此別過聖子殿下。”

隨着聲音的漸落,江戶轉身下樓,重新於雨幕中走向翡翠樓。

衛明看着雨幕中江戶的踩出的一圈圈漣漪,慢慢站起了身。

他昂頭看着陰沉的天空,深深嘆了口氣。

“你想要講道理?”衛明嘴角露出笑意,“巧了,我也想。”

茶樓一樓,蔣憶南看着江戶輕鬆的背影,眉眼中隱隱有憂色浮現,“通知下去吧,讓所有人收拾好東西,準備前往長安。”

“這江戶?”

“聖子在,哪還有我們什麼事情。”蔣憶南抬頭,彷彿透過木板看到了此刻二樓的衛明,眼中憂色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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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末日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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