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死與生
即將入冬的天氣涼爽宜人，雖是帶有一絲寒氣卻也不讓人覺得冷。落葉將曾經佈滿塵土砂石的官道蓋得嚴嚴實實，腐敗的葉子和連日來的小雨讓這條路變得異常滑膩。被秋風掃蕩得一乾二淨只剩枯枝的樹林中，一隊由騎兵與滿載輜重馬車組成的隊伍正快速向著虎韜城前行。
正在這時，隊伍最前頭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車身歪斜着癱在路當中，拉車的馬兒吐着沫子嘶鳴着，用盡全力刨動着自己的蹄子，卻怎麼也無法將馬車繼續拉動。
“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繼續走了？若是沒按時間送到你們知道後果的！”一名身穿官袍的男子策馬來到此處問道，他是負責領頭開路的先鋒，察覺到異狀便折返了回來。
“大人，這是車滑坑裏了，不是小的不想走啊。”駕車的馬夫無奈地說道。
“你們幾個！還不快來幫忙！”官袍男子一揚手中的鞭子衝著後面幾輛車的馬夫呵斥道。
但因方才的突然停頓，後面有幾輛馬車來不及停下便接二連三地撞在一起，馬匹的嘶鳴和人的叫罵聲混在一起使得場面尤為混亂。
隨行護衛的騎兵們見隊伍因故停下並未像這些車夫一樣亂作一團，而是有序地拉緊手中的韁繩安撫好馬兒，頭盔下的眼睛無一例外地流露出警惕打量着四周。
“快快快！馬上就到虎韜城了你們給我整這一出？都麻溜點，再磨蹭到了虎韜城都給我滾蛋！你們不幹有得是人干，快點！”官袍男子再次催促道，他心裏很是焦急，這批貨越早送到京城越好，可不能這麼拖延下去。
“喲呵，這位官爺好大的火氣，是遇上什麼事了嗎？”一個妖媚女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車隊前，臉上掛着詭魅的笑容。
“你是什麼人？我勸你趕快離開，否則後果自負！”官袍男子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奴家可是好人，軍爺不必對一個弱女子大呼小叫吧？”女子扭動着火辣的身體緩緩靠近。
周圍的馬夫都是尋常人，哪裏見過這等攝人心魄的美人，一改疲憊的神情露出興奮的神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痴痴地盯着她看。好在一旁的騎兵們都是精銳，此等誘惑還無法動搖他們的意志，依舊保持着戒備與警戒的狀態。
“姑娘！最後警告一次，不準再靠近，否則死路一條！”一名騎兵見官袍男子似乎也看呆了一時竟毫無反應，心裏不由暗暗咒罵一聲，隨即驅馬上前警告道，手中握着的長槍也指向了女子。
“這世間居然還有不解風情之人，倒是我小瞧了，奴家瞧你們辛苦，就由我將你們從這些重擔中解救出來吧。”女子冷笑一聲一頭長發飄起，手中電光噼里啪啦地響着。
“是修仙者！”這名騎兵抬起長槍大聲喊道，眼看就要刺中女子的身體，卻只聽聞一聲霹靂，女子眨眼就移動至不遠處。
凡人的精銳在修仙者面前就如同嬰兒與成年人一般，只見這女子輕輕一抬手，一道閃電便籠罩了這名騎兵，在聞到焦臭味后，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在面前，而其餘的馬夫哪裏見過這等場面，嚇得慌不擇路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你一個修仙者搶凡人的貨物做什麼？再說這車裏的都是皇家的東西，若是搶走就算你是修仙者，難道不怕仙宗的責罪嗎？”一名騎兵看着戰友的屍體壓抑着情緒斥責道。
“要的就是皇家的寶貝，聽說這些東西都是聖陽宗進貢的，似乎還有女修士被進貢給皇家供享樂呢。”女子笑道。
“我不知道你從哪裏聽得的消息，這些東西跟聖陽宗沒有一點關係，至於進貢女修士，我倒也想瞧瞧漂亮仙子，但你瞧這貨物里看起來像裝得下人的樣子嗎？”一名騎兵幾句話便說得相當透徹，他深知無法對抗修仙者，但不能就這樣將貨物拱手相讓，那樣即便是沒有被修仙者所殺，也會死於軍法上。
“那，其中一車無法用神念與仙瞳術看清的貨又該如何解釋？很明顯是做了手腳不想讓修仙者看見。”女子指着一輛馬車說道，此馬車上所裝並非是釘好的木箱，而是普通可坐進人的車廂，只是外表用布料所罩着。
“這...我只能說這一車是機密，我們也不曾見過裏頭的東西，自然不得而知，但密封得如此嚴實，就算是有人不也得憋死？”
“給你們兩個選擇，要嘛死要嘛將貨留下...”女子眼中閃着紫光威脅道，顯然她並不相信這番說辭。
“看來今日終將死去，死得其所便是最大的榮耀，兄弟們！列陣衝鋒！”這名騎兵見無法溝通便舉起長槍大喊道，聲音里絲毫聽不出畏懼感。
話音剛落，身後很快便彙集齊了十八名身着甲胄的騎兵，手中的長槍齊刷刷地指向前方，隨着他們緩緩靠近，十九名騎兵全數聚集在此，一時殺氣騰騰，若真是尋常的剪徑強盜山匪，恐怕都得落荒而逃。可惜的是，他們面對的是一名金丹期修士，加上道路狹隘泥濘，他們只得分為數排組成的方陣，此地又是樹林，騎兵根本無法施展開來。
“你們不會真以為可以對付我吧？”女子看着他們列好陣嚴陣以待的模樣一時笑出了聲，卻也十分好奇這些人難道都不怕死的嗎？
“我們當然知道這是以卵擊石，但身為騎兵永沒有回頭的路，對於你這等剪徑不講道理的修仙者，只能向你證明凡人也是有骨氣的！我們雖會死，但你也終將步入後塵。”
“口氣倒不小，遺言說完了吧？那就...”正當女子準備引出天雷將這些凡人徹底抹滅時，一個倩影帶着一陣寒風來至雙方對峙的正中間。
“看來上一次的教訓還是不夠，你就這麼喜歡欺壓凡人？”楊柳青冷笑着站在她的面前譏諷道，又趁其機會示意其餘人等迅速離去，領頭的騎兵本還有些猶豫，隨後也被其弟兄說服，在場的凡人皆識趣地遠離了此地。
“是你這個小蹄子！你還好意思提起上一次，若不是你的師兄師姐們，你早就被我抽筋剝皮了，不過也正因為你，師父傳給了我不少靈氣，使得我突破飛速，今日就要拿你試試！”
一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雙方劍拔弩張怒目相對，好笑的是，此刻的南宮鈺倒覺得是自己受了她的欺負。待她瞧了一眼楊柳青的境界后發現，她竟然還是築基期，更是發出滲人的笑聲。
“我還以為你多厲害，沒想到這麼久了也不過築基期，不過也是，你才入了仙門多久，能到築基確實有些本事了。但你也不想想，我可是金丹期修士！你這小蹄子何來的自信跟我這叫板，既然你想為這些凡人出頭，我就送你去見你那癩蛤蟆親爹！”南宮鈺抬手就甩出一道雷鞭狠狠抽向她。
眼瞧這道鞭子就要將楊柳青撕成碎片，眼前白光一閃，竟有一道屏障將這鞭擋了下來，雖是如此，卻也擋不住其威力，楊柳青不得不喚出早已斷裂的青蓮劍用以阻擋，但仍然是被擊飛至數米開外，直至撞在一輛馬車上，好在馬匹都被牽走不至於牽連了無辜。
南宮鈺也不廢話，手中鞭子一甩身形驟變眨眼間便來至楊柳青的面前，看樣子她想趁此機會徹底將楊柳青殺死。但人的求生意念是極其強大的，即便是實力如此懸殊的狀態下，只瞧楊柳青施展法術移至不遠處的馬車旁，臉上卻隱約透着股詭異的笑容。
就在南宮鈺躍向她的一瞬間，一團火球從暗處飛出直撲南宮鈺，絲毫沒有戒備的情況下，這團火球也給她造成了不小的痛苦，但南宮鈺畢竟是金丹期修士，這種不過築基期的法術根本傷不了她分毫，當她隨意地彈去身上的火苗時，眼前出現的人卻讓她頗感意外，因為這人竟然只是個凡人，但凡人又是如何釋放出火球的？
“竟然是你，你怎麼會？”南宮鈺瞥到了他腰間掛着的小盒子，那裏正散發著濃厚而又純凈的靈氣，難道這些凡人已經能通過什麼道具來掌握靈力了？這不可能啊，怎麼可能！
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當時從暗中用弓箭偷襲她的那個男人，竟然又會出現在這裏，雖然她猜得出這男子的身份，勢必與楊柳青有些關係，卻沒想到竟能為了她再度偷襲自己，這個丫頭究竟有什麼魔力能讓這些男人為了她不顧一切？而自己身旁的男人怎麼沒一個有這種捨身為她的想法和念頭，想到這，她心裏更感到憤怒和不甘，都是群好色的廢物！笨豬！說我是妖女，你這蠱惑人心的小蹄子才是妖女吧！
“不錯是我，你這妖女！今天，你就要付出代價！為了那四百七十條人命，也為了你的自負。”張伯桓抬手又是數顆火球。
“你竟然能如此熟練地駕馭火焰，可你不過區區凡人之軀，難道是你身上的那盒子賦予你的能力？”南宮鈺倒是聰慧過人，她隨手將火球彈開，打量着他問道。
還未等到答覆，她只覺得腰間一涼，幾根冰刺深深插入了她的腹部，馬車旁的楊柳青眼中散發著藍色的輝光正一臉挑釁地望着她，冷靜下來的南宮鈺只覺得事有蹊蹺，這丫頭怎麼突然如此自信，難不成這附近還有她的師兄師姐們？但一想到這，她拳頭就捏得咯吱咯吱地響，腰間的冰刺也隨之化為碎片。最讓她生氣的是，楊柳青的師兄中，使得一手拳法的那名男子每一下都是衝著她引以為傲的漂亮臉蛋下手的，真的是該死！該死！該死！
“你們兩個倒是挺般配的，都只會偷襲是吧？好好好，就讓你們兩個做一對死鴛鴦！”南宮鈺杏眉倒立指尖電光閃爍着，面露殺氣地說道。
“你倒是來啊，我就在這站着，躲一點都是對你的不尊敬。”楊柳青朝她勾勾指頭，臉上滿是輕蔑的神色。
“你！”南宮鈺手中長鞭猛地抽在地上，數十道閃電向外擴散開來又逐漸消失，看樣子她準備動全力了。
只聽一聲嬌呵，南宮鈺化為一道電光直撲向楊柳青，可離得越近，這小蹄子臉上的笑意就愈發詭異，也不知是太過憤惱還是什麼原因，在她眼中的楊柳青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起來，雖然隱約覺得有什麼陰謀，但南宮鈺自持境界為金丹期就不願多想，畢竟眼下殺了她才是重中之重。
就在鞭子化為利刃刺穿楊柳青的身軀時，撲面而來的水珠和涼意也讓她反應過來，這裏的楊柳青不過是一個幻影！但收招已然來不及，這一鞭如有萬鈞之力，竟將面前的馬車劈得粉碎，而裏面的東西自然也是炸裂開來將她吞沒在濃煙之中。
見此情形，匿息藏躲藏着的楊柳青此刻才突然現身，手中掐着指決口中默念法咒，無數的狂風使得濃煙不斷籠罩集中於南宮鈺所處的位置。那輛馬車中所運載的，正是能紊亂修仙者體內靈氣的武學院機密，也是張伯桓袖口機關中所裝之物。這一刻，南宮鈺吸入的粉末與身體接觸到的已經遠超正常所使用之分量，當她察覺到異常準備閉氣鎖住穴位時，卻已經晚了，她只覺得身體像多了無數道缺口正不斷向外流失着靈氣，無論是凝神術又或者聚氣術都無法挽回這些靈氣，只能眼睜睜感受着它們的流失，想喚出飛行法寶快速逃離卻也無力掌控，反倒是將儲物袋中的物品撒了一地都是。
“你！！你們！這....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南宮鈺感到了害怕，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力量無法被掌握，正源源不斷流失着的感覺，她怕極了，一時竟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二人見她失去了力量便來到了她的身前，據高臨下地看着她。兩人神情各異，計策雖然成功了，但眼下要如何對待她呢，楊柳青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無需吹灰之力便能將其斬殺為父親報仇，可她卻在這一刻猶豫了。她緩緩蹲下身子用指頭將南宮鈺的下巴挑起，使其雙目對視，而此刻眼前的南宮鈺卻是極其陌生，就像是一個美麗而又柔弱的普通女子，淚痕觸及還帶着絲酥麻感，看來這是她強行運氣所致的靈氣外泄。
“原來你...也會感到害怕也會哭嗎？”楊柳青喃喃地說道，像在問詢又似在自語。
“小青，趁那些人還沒回來，你想怎麼處置她都行，武學院那兒我來解釋。”張伯桓催促道，就像地府之中催魂索命的黑白無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