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中秋(一)

第七十二:中秋(一)

中秋的前一夜,各宮都忙着做最後的佈置,且依照宮中的傳統,燈火徹夜通明。

秦佩英倒是不拘小節,只是讓人在宮裏隨便掛幾個燈籠應節就好,岳蘭頗有興緻地做了幾個小動物般的燈籠,秦佩英還撇了撇嘴,不太樂意讓她掛上,說:“這麼女兒家的小玩意兒,給林貴人或是拿去逗昭兒才合適。”

十四的月亮已是足夠明亮,秦佩英站在院子裏仰望夜空,說:“宮裏的圓月怎麼看也是被四四方方的牆圍起來,無趣極了。遠不及邊境的夜,‘弓弦抱漢月,馬足踐胡塵’,那才有皓月千里的壯麗。你們沒去過,當然覺得宮裏這些金碧輝煌的好看。”

秦佩英一說到從前看過的邊境風光,神采飛揚,穆晏清站在身後看着那個英姿勃發的背影,像是看到曾於大漠中拉弓縱馬的颯爽少女,踐起的飛塵都追不上她恣意飛揚的發梢。

岳蘭知道,每年的中秋,秦佩英都會想家,“主子若實在不喜歡放在宮裏掛着,不如明日去宴飲時帶上,皇上被滿宮上下的大紅燈籠晃得眼睛都花了,若是看到主子帶來的精緻小玩意兒,說不定會另眼相看呢。“

秦佩英從大漠風光中立即回過神,一本正經地對比了岳蘭手中的幾隻栩栩如生的小動物,本是像一隻小老虎伸出手去,忽而又猶豫了,目光移向一隻小兔子,說:“老虎會不會威猛了些?晏清,你覺得如何?”

穆晏清上前說:“小兔子溫順乖巧,討人喜歡,可猛虎雄姿更襯姐姐神韻,皇上自會覺得,在一眾花兒鳥兒的燈籠中,姐姐手中的小老虎更出彩。”

秦佩英釋懷地笑着連連點頭,說:“還是你說得對。就這個吧。”

岳蘭轉而將小兔子的燈籠遞到穆晏清面前,說:“小主,奴婢看您還沒準備好燈籠,不如就拿這個去吧,好讓小川替您提着,明日的宴會也不至於顯得冷清了些。”

穆晏清起初還正準備要謝過岳蘭,可聽到後面半句話就發現,岳蘭的小兔子燈籠,壓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沒想到,顧甯川有朝一日還能收到這麼可愛的東西,穆晏清心裏在想,他哪一點氣質配得上小兔子這個東西?

“你的手藝,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好,不過……我是個不惹人注意的,其實也需要提什麼燈籠了,謝謝你的好意。”穆晏清猶豫地。

岳蘭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尷尬地站在那兒,似乎是鐵了心要將燈籠給到顧甯川才行。

老天爺,帶着個愛豆在身邊還真是挺不省心的,到處惹桃花。

可我就是不想把別人的燈籠給顧小川。

穆晏清說:“我看這燈籠精巧得很,小川人高馬大的提着也不太合適,你還是留着吧。你若真的擔心我顯得冷清,我一會兒就和採蓮丫頭趕製一個出來,就能和秦姐姐做個伴一個提燈籠了。”

採蓮聽到提起自己,立馬毫不猶豫湊上來說:“主子不是昨日才嫌咱們做燈籠麻煩么?我早早就給備好的紙啊什麼您一概不碰,我看着岳蘭姐姐這個就很好啊又好看,幹嘛又好端端的自己動手……唔……主……主……”

穆晏清一把捂住了採蓮那沒遮沒攔的嘴,心裏忽然想將她做成孔明燈放飛了算了。

就在這時,弦凝自來熟似的走進來,“給二位小主請安。看來奴婢來得巧,永壽宮正熱鬧呢。”

穆晏清在採蓮耳邊威脅說:“再亂講話,我明日就不帶你去吃吃喝喝。”

採蓮一臉茫然地揉了揉憋得通紅的臉,在穆晏清那不明所以的“殺機”中立刻轉做“啞巴”。

“這麼晚了,你家娘娘遣你過來所為何事?”秦佩英問道。

弦凝站在月輝下,臉頰的微紅忽然愈加顯眼,襯得起色極佳,說:“我們娘娘惦記穆常在,讓我過來給常在送兩個燈籠,明日也好一同賞月。”

秦佩英側頭一看,說:“我看你這兩個燈籠,一個是鹿,一個是兔子,可不巧了,我宮裏也給晏清備下了燈籠。”

“小主對常在的關照是一回事,我們娘娘的記掛又是一回事,還望驍嬪小主莫要見怪。”弦凝到底是跟在曄妃身邊的,面對秦佩英也絲毫沒有怯場。

而一旁的穆晏清盯着那兩個燈籠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什麼,假裝隨意說:“有勞娘娘惦記,難為她細心,為著我一人還準備了兩個。”

弦凝語塞了一瞬,躲開了穆晏清的探詢,說:“我……奴婢想着,小主明日定會帶個人在身邊跟着,就……就多給您帶一個,好讓小主和身邊的人同樂。”

穆晏清明白了,弦凝這意思,就差拿着個麥克風報顧甯川的身份證號,然後說“我送你一個燈籠”。

岳蘭冷眼瞧了瞧,自然不知道弦凝的另一層用意,只想到儲秀宮一下子送來兩個,那自己做的這個,穆晏清更不會收了,沒好氣地說:“說了半天,原來是你自己想討好穆常在啊,你倒比你家主子細心多了。”

穆晏清心裏在默默呼喊緋聞主角顧甯川,可趕緊出來吧,弦凝和岳蘭可沒有好好說話的趨向。

“主子。”

穆晏清心裏咯噔一下,難不成我剛剛拿麥克風說話了?

顧甯川走出來,說:“原來這兒還這麼熱鬧呢。”

穆晏清真等到他現身了,心裏又莫名地來氣,懶得回頭搭理他,卻發現岳蘭和弦凝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回頭一看,才發現他手裏正拎着一隻嶄新的燈籠,做工雖和那些小兔子小鹿什麼的有差距,還看得出來剪紙的功夫比較笨拙,可這樣簡單的圖樣,拎在他的手中,映着他那副劍眉星目,正好合適。

顧甯川顯然沒明白自己拎個燈籠出來,為何引來幾個人的矚目,愣了愣,只好看着穆晏清說:“我給你做了個小燈籠,頭一次做,比不上別人的好看,好歹也是有一個拿在手裏,不至於別人都有,就你沒有。”

他知道,就穆晏清這個格格不入的性子,加之位分最低,肯定是什麼過節的玩意兒都懶得準備,就打算坐進去吃吃喝喝一通,就一路賞賞月色回來。採蓮昨日撒嬌勸說了半日,穆晏清就是連剪刀都懶得不碰,顧甯川只好自己試着做一個出來。

“可是,好像我來得不巧了,看個娘娘們都給小主準備好了。”

穆晏清從顧甯川手裏直接搶過了燈籠,頓時像是握着奧斯卡小金人一樣得意洋洋,說:“這是你親手做的?”

顧甯川沒理會那些莫名其妙的眼神,在驍嬪這樣的老熟人面前也並不拘束,雙手背到身後,邀功似的只看着穆晏清,說:“不然我去哪兒偷一個回來?”

“你也是難得,能做到這副模樣實屬不易了。”秦佩英還是又嫌棄又讚許地看了一眼那燈籠,說:“看來就你的燈籠最讓她喜歡,曄妃和我的,她剛剛都不願意收下呢。”

弦凝和岳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低頭再沒有吭聲。

翌日十五,宮裏從早到晚都在熙熙攘攘,各種儀仗隊、絲竹樂器之聲、人來人往、緊趕慢趕的聲音,回蕩了一整日。穆晏清白天做了個看熱鬧的閑人,就連秦佩英想拉着她一起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她都拒絕了,反而在清凈的永壽宮中饒有興趣地聽着外面的熱鬧,也算是進一步融進了過節的氛圍中。

直到夜幕降臨,宮裏才結束了大大小小的儀式,開始賞月宴。秦佩英跟着規矩折騰了大半天下來,已經難掩疲憊,可一想到一會兒的夜宴就有機會和李煜玄站得近一些,不似白日裏的流程,連他的臉都沒看清,又不由自主地打起精神來,回宮好好整理了裝束才起啟程。

穆晏清提着顧甯川給她做的小燈籠,正興緻勃勃地盯着燭火在搖曳。顧甯川看着她對這燈籠愛不釋手,心裏隱約感覺到,卻還是明知故問:“主子,這燈籠……你可是看出了什麼獨特之處?我聽採蓮說,你昨兒夜裏將它放在了床頭,今日也幾乎隨身拿了一天?”

穆晏清目光一寒,心裏對採蓮的“殺機”又重了一分,略帶慍怒說:“你要是覺得好看,待會我替你開口要回來,你自己提着唄。”

“我不需要什麼燈籠,今夜我還另有計劃。”顧甯川神神秘秘地說。

“什麼計劃?”穆晏清一下子被挪走了注意力。

顧甯川小聲道:“我今天聽人說,常駐京中的幾個顏勒部下也獲邀來今夜的宮宴,機會難得,興許我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你的意思是要去……”

正是這時,秦佩英收拾好走出來,穆晏清被換了妝造的她驚艷了一把,誇道:“秦姐姐今夜美若嫦娥,皇上看了定挪不開眼睛了。”

秦佩英聽了穆晏清的提議,今夜多的是穿着月色衣裳的人,她就一身杏紅色綉菊花紋宮裝,如今正是秋菊盛放之際,如此應節之餘,還有幾分往日沒有的俏麗溫婉,更能出眾。“就你嘴甜。凈顧着給我和曄妃出主意,自己卻沒比往日好多少。”

穆晏清說:“我頭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你和曄妃送的,已經比往日金貴多了。”她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戰略,既不能太簡樸反而因為突兀而顯眼,也不能真的去盛裝打扮,折中其實就是最低調的做法。

果不其然,宮宴上,放眼看去,除了一身硃紅色皇帝皇后,幾乎是清一色的白色、杏色、鵝黃色,彷彿個個都要和天上的圓月一較高下。而極少穿紅色的秦佩英自然是與眾不同,李煜玄提着酒杯,越過一層又一層的人,對驍嬪說:“你鮮少穿這樣的顏色,原來如此嬌而不媚,實在比月色讓朕沉醉。”

秦佩英舉起酒杯與他對飲,含羞一笑,說:“謝皇上誇獎。”

穆晏清站在人少的角落處,看着秦佩英一直如一朵傲然開放的寒梅,悠然穿梭在人群中,既不張揚又不會被大片的月色淹沒,也引得李煜玄時常看過去。她心裏不禁給自己一個誇獎,本次紅毯最佳妝造設計師——穆常在。

站在人少僻靜處最能安然吃瓜。比如將杏色宮裝穿得貴氣十足的敬貴妃,儼然是在場女明星中富貴花,走到哪裏都是自帶光環,也是場上的大忙人。易桂華在各家的女眷中很得臉,每回到了這樣的重要宴飲場合,官眷們都是先去給皇后請安敬酒,接着就來和易桂華敘話。

穆晏清也是真心敬佩易桂華的能力,聽聞今夜的安排,皇后只是稍稍過目,細碎的事宜都是易桂華在安排。除了打理千頭萬緒的事情,這種時候的應酬,易桂華也絲毫沒有遜色。穆晏清忽而在想,能撐起頂級公關和頂流明星的雙重身份,也不愧是得寵這麼多年的。

再比如同樣一身月白色長衫的燕王,硬是靠風流倜儻的絕佳身姿和容貌成了焦點,彷彿自帶打光板,走到哪都引起宮女和官眷的矚目。

採蓮在旁邊跟着穆晏清的目光看來看去,只覺得遙不可及,說:“主子,這燕王爺的風采真的不比皇上差多少啊,難怪,向來都聽說王府妾室成群,都是才貌出眾之人,不比後宮輸多少。”

穆晏清說:“琴棋書畫,騎射權術,他都和皇上一樣,是先帝和曄妃的祖父共同教授,燕王的實力甚至可能在皇上之上。我也是今日近一點看見真人才明白,為什麼皇上會暗戳戳地介意燕王的風流和名聲。”

李煜綦的舉手投足,初看之時只覺溫文爾雅,帶着與生俱來的高貴光環。再細看便察覺到,他那和李煜玄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眼,看誰都盛滿了柔情和細膩,正像這默默擁着人的月輝般,來者不拒,沒有絲毫侵佔力,卻能叫人不自覺就淪陷在其中,無處可逃。

穆晏清知道,都是經歷過九死一生的爭寵生涯,燕王這樣若無其事逍遙度日的,才是比李煜玄更可怕的存在,連皇帝自己都在暗暗妒忌。也得虧這位風流殿下如此性情,否則穆晏清怎麼利用這一點破了沈蓮的寵妃夢。

採蓮沒太聽懂,看到太子正往這邊走過來,偷偷戳了戳穆晏清,“主子,東宮殿下來了。”

李璟轅只自己過來,“璟轅給穆娘娘請安,願穆娘娘事事順遂,喜樂安康。”

才短短日子不見,穆晏清看李璟轅又成熟穩重很多,眉宇間添了幾分氣勢,更有叫人望而生畏的威嚴。她頷首道:“殿下同安,也祝殿下如意美滿。”

“聽聞穆娘娘晉封,璟轅還未正式恭賀娘娘。”李璟轅笑容真誠。

穆晏清和他說話總覺得踏實,不必像應付旁人一樣,字字句句都要斟酌,“謝殿下,只是我於後宮和大蔚都無功,無功受祿,其實不是什麼讓人欣喜之事。”

李璟轅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說:“如此長他人志氣,我竟覺得不像穆娘娘了。”

“不像我?”穆晏清說:“那殿下以為我該如何?”

“璟轅眼中的穆娘娘,是聰慧善良的,危機來了尚且面不改色,區區的‘無功受祿’四字,對娘娘而言實在是不必感到不安。”

穆晏清知道李璟轅的威嚴從何而來了,這養成系小愛豆居然也開始說些雲裏霧裏的話,慢慢向他那個不說人話的爹靠攏了,“那依殿下,我該如何?”

李璟轅一揖,道:“是我失禮了,我並非說穆娘娘的不是。”

“如此人月團圓之夜,我只當與殿下閑談而已,殿下不必這樣拘束。”穆晏清心想,這小少年還得好好磨練,光是面上學着他爹那一套,裏頭還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

李璟轅這才恢復適才的悠閑,說:“璟轅只是覺得,以穆娘娘的聰明,父皇和母后的賢明,如此恩寵既然來了,就不會是‘無功受祿’之事,娘娘心安便是。”

穆晏清點頭道:“殿下說得是,既然來到手中,那就是我的了。”

條條大路通皇位,而有的人,是直接生在皇位旁邊,李璟轅會這麼想,一來是認可穆晏清,二來是他自小就知道,像這樣的晉封、賞賜、殊榮,似乎都和一日三餐似的平常,他前途坦蕩光明,自然也不會真的懂穆晏清所感受到危機。

穆晏清也不去挑破這一層,畢竟也真的在李璟轅初生牛犢般的話語中得到一點安慰。他不讓人跟着,獨自過來聊幾句,就是想聊幾句真心實意的話。

李璟轅的隨侍急匆匆找過來,見到穆晏清便立即收斂了慌張的神色,見李璟轅沒有走遠些才問話的意思,忽地猶豫起來,不吭聲了。

“無妨,穆娘娘不是外人,你說就是。”李璟轅說。

這和太子一般年紀的少年,比李璟轅看着還要成熟嚴肅一些,說:“殿下,三殿下……正和燕王殿下相談甚歡。”

李璟轅立刻皺着眉看向他,便知道這並非虛言,再向穆晏清請辭的時候,已經換上原先的和善面孔,“穆娘娘,三弟和燕王叔那邊還在等着我,先失陪了。”

穆晏清看着李璟轅越走越快,途中卻又被不時行禮問安的人絆住,他又迫不得已停下來笑臉相迎。那隨從上來稟報時,並沒有提到那邊等着他過去一起說話,分明是李璟轅自己要急着湊過去。

採蓮也看出不妥,問:“主子,三殿下和燕王說話,太子殿下急什麼?”

“可能……怕他的弟弟跟着風流皇叔學壞了吧。”穆晏清忽而想到了解釋,李璟恆素來事事不如其他皇子,又還年幼,皇帝皇后擔心他會學了燕王那一套風流做派,倒也說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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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線女配穿進後宮演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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