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無情無義
北海辰景氣沖沖地來到北海瓊月家,向她講述了諸葛若零的所有話,試圖通過諸葛若零的信任突出北海瓊月的無情,而他的努力卻白費了,北海瓊月仍然不為所動。北海辰景奪門而去,兄妹關係再次跌至冰點。
北海瓊月來到東海分局,打電話給慕子楓:“子楓警官,我今天中午要見諸葛若零,幫我安排一下。”
中午,諸葛若零也已經被安排到房間裏,她和慕子楓一起走了進來坐在諸葛若零對面。諸葛若零常常來這個地方,但這次不一樣。從前她和北海瓊月坐在一起,而她現在卻坐在北海瓊月的對立面;從前她負責調查對面的人,而這次是她戴着手銬被人調查。眼前這個北海瓊月已經不再是她的朋友北海瓊月,而是逮捕她的警官北海瓊月,警察和罪犯向來是水火不容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四目相對着,整個房間裏一片寂靜,諸葛若零曾經認為自己和北海瓊月永遠會是朋友和搭檔,而她從未想像過有一天自己會與北海瓊月以這樣的方式見面,更未曾想像過自己與北海瓊月的關係有一天會變成這樣。她想起從前在這裏與北海瓊月之前發生的點點滴滴,所有的記憶在大腦中翻滾。北海瓊月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她,但諸葛若零能看出來,北海瓊月的腦海中同樣放映着之前的回憶。
諸葛若零看見北海瓊月後突然有一種條件反射,想要開個玩笑戲弄她幾句,但她剋制住了這種衝動,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瓊月……”
“不要叫我‘瓊月’,現在的你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窮兇惡極的殺人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子楓警官,我好像忘了帶案件報告,能否幫我取過來?”北海瓊月查看了公文包,發現自己沒有帶案件資料。
“我這就過去。”慕子楓離開了。
只剩下北海瓊月和諸葛若零兩個人,北海瓊月冷冷地笑了笑作為自己的開場白:“諸葛若零,你可真是自作多情,真不敢想像你竟然通過這種方式挑撥我們兄妹關係,明明是你自己做了違法犯罪的勾當,你不能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
諸葛若零沒有說話。
“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而且我們曾經也不是朋友,我也不打算重新調查這個案件。諸葛若零,別以為你曾經是我的手下,我就會對你有多少信任,甚至是連鐵證如山都無法動搖的信任,我對你根本就沒有多少信任而且我們也不太熟,請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勸你還是死心吧,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你也不例外。請你解釋清楚你犯下第一起案件時製造密室的手法以及為什麼最後一起案件101號房間的窗戶附近會有水銀?”北海瓊月的語氣像一個機械人。
這天晚上,正在北海瓊月打算離開東海分局的時候,塗山英士出現了。北海瓊月轉過身朝反方向走去,她不想碰見塗山英士,因為她知道塗山英士為什麼找她。
“北海瓊月,我有話要問你。”塗山英士叫住北海瓊月。
工作了一整天的北海瓊月本就十分疲憊,與芷亭中學的學生們和自己哥哥的爭執也讓她心煩意亂,她走進了常去的便利店,塗山英士也跟了進去,喋喋不休。北海瓊月一邊在冰櫃旁邊買了一支葡萄牛奶雪糕一邊不耐煩地應付着塗山英士。
塗山英士不出所料地質問北海瓊月她究竟信不信諸葛若零是兇手。走出便利店。北海瓊月邊拆開雪糕包裝紙邊堅定地說:“鐵證如山,
我為何不信。”
塗山英士徹底失望,他和諸葛若零也是多年同學,即使多年沒見,他依舊相信諸葛若零還保持着當年的模樣,而北海瓊月這些年一直和諸葛若零在一起,她應該比塗山英士更清楚諸葛若零的為人,可她竟然如此堅定地聲稱自己相信諸葛若零就是個殺人犯,塗山英士開始思索,這些年過去,從警十二年,看慣了生離死別人情冷暖的北海瓊月會不會也失去了當年重情重義的模樣,變成了一個冷酷無情的警官?
“你怎麼可以這樣?諸葛若零是你的朋友!”塗山英士怒氣沖沖地指責。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太過分了”、“你怎麼能這麼說”……類似的句式北海瓊月在這兩天已經聽過不少,她拿着雪糕打開車門疲憊地說:“請上車。”
塗山英士走上副駕駛座,他認為北海瓊月一定打算和他解釋。不料北海瓊月只是專心享用着手中的葡萄奶油雪糕,沒有說一句話。
塗山英士終於忍不住繼續質問北海瓊月,北海瓊月再次表示無論是從哪方面,自己都相信諸葛若零是兇手。塗山英士果然不出她所料的對她指責,北海瓊月本來打算把塗山英士的指責當成一陣耳旁風吹過去,但她此刻只感覺大腦中嗡嗡作響,周圍的一切天旋地轉,她的忍耐正在逐漸到達極限。
“閉嘴!”北海瓊月突然厲聲說,“從昨天開始,歸海清和他們跑來質問我然後指責我薄情寡義、我哥哥來質問我指責我自私虛偽,同事們給我寫聯名請願被我拒絕就在背後說我無情無義,他們都覺得我不應該真心認為諸葛若零是兇手。這兩天我已經和很多人發生了很多爭執,身心俱疲。現在一天的工作結束,我只想安靜地享用這支葡萄奶油雪糕,這個要求不過分吧。還有,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要多管閑事!”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覺得他們的指責是正確的。”塗山英士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可以出於警察的職責逮捕諸葛若零,這一點我們都沒有意見。但你真心覺得諸葛若零是兇手就說明了你對他根本毫無信任可言。”
塗山英士注意到了北海瓊月似乎根本沒有認真聽他說話,她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葡萄奶油雪糕上。
“北海瓊月!”塗山英士看不下去了,“你的朋友被人誣陷逮捕了,你怎麼能這樣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你竟然還有心情吃雪糕,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擔心諸葛若零嗎?”
“塗山英士,你不要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我。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你以為我願意把唯一的朋友逮捕?我難道不想嚴正拒絕簽發逮捕令並且重新調查這起案件?我難道願意被同事、朋友甚至唯一的親人誤解?我怎麼可能不擔心諸葛若零?她被逮捕後會遭遇什麼我比你更清楚!”北海瓊月把車停在路邊朝塗山英士呵斥。
塗山英士看着怒氣沖沖的北海瓊月,忽然明白了北海瓊月其實自始至終也不相信諸葛若零是兇手。
“你既然不相信,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這個兇手是個高智商。”北海瓊月鬆了一口氣對塗山英士說,“而且兇手非常忌憚我,只有我上當,兇手才能放鬆警惕。否則兇手會加害若零,不把她害死,兇手是絕不會罷休的。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樣。”
塗山英士這才明白了北海瓊月的意思,她被大家誤解多疑、被親人同事和朋友指責無情無義時沒有一句反駁,因為她必須收下所有不理解和怨懟才能徹底讓兇手放棄加害諸葛若零的念頭,塗山英士開始嫉妒,為什麼自己就得不到北海瓊月這樣的付出呢?
“諸葛若零被慕子楓帶回來的那天,我起初打算倔強到底,但明智警官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北海瓊月說出了那天歸海明智把她叫走之後發生了什麼——
“歸海警官。”北海瓊月跟着他來到辦公室里。
“瓊月,我們長話短說,我知道你不信諸葛若零是兇手,同樣地,我也不相信。但是……”
北海瓊月知道他要說什麼:“我明白我要履行作為警察的義務,但是……”
“這不僅是你作為一個警察的義務,也是你作為一個朋友的義務。”歸海明智開導,“我知道你想把這件事交給我,然後逃避,但諸葛若零必須由你負責,由你,南港公安局東海分局局長北海瓊月親自把你的朋友逮捕。”
北海瓊月沒有說話,但歸海明智能看出來她不理解這樣做的原因。
“瓊月,兇手懂得利用次聲波殺人,又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把諸葛若零設計成了兇手。這個兇手是個高智商,很難對付。”歸海明智說,“這個兇手最忌憚的大概就是你,如果你表現出不相信,你認為兇手會怎麼做?”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相信,兇手為了殺人滅口會除掉諸葛若零?”北海瓊月領悟了其中的意思。
“沒錯,所以為了她的安全,當然也為了你作為身為警察必須履行的義務,你必須這樣做。”
“可我認為這件事情一定還有其他辦法,諸葛若零不能被逮捕,她是一個警察,被逮捕後會遭遇什麼,我們都能想像到。”
“當然諸葛若零要受點罪,她可能會被欺負,甚至發生肢體衝突,但和丟掉性命相比,你認為哪種選擇更划算?”
北海瓊月低着頭,若有所思。
“記住了,瓊月,這件事必須由你來做,而且必須由你雷厲風行地做,必須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出對諸葛若零的絕情和失望,你不能表現出一絲在意和留戀,否則這一切都會前功盡棄。”歸海明智知道北海瓊月是一個識大體的人,他知道北海瓊月已經做出了選擇,“但是你也要想好,如果你選擇了這條路,你會受到多少指責和誤解,還有,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諸葛若零,你必須讓所有人認為你相信她是兇手,包括諸葛若零自己,要想騙過敵人就要先騙過自己人。”
“我明白,放心吧,我不會讓諸葛若零注意到任何端倪。”北海瓊月幾乎立刻就同意了。
“你確定嗎?你應該已經想清楚了這樣做的後果,你確定你願意承擔風險?”
“當然,這點風險與一個人的性命相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而且我相信她。”北海瓊月離開了辦公室,盡量讓自己以平時冷酷地姿態走向慕子楓。
“我竟然做出了這種事。”北海瓊月冷靜了下來,望着手中的葡萄奶油雪糕,“我從警多年,力求水落石出善惡有報。沒想到現在卻親手逮捕了一個明知無罪的人,讓真正的兇手詭計得逞逍遙法外。這樣絕對不行!”
“可你又能怎麼辦呢?你有辦法解決這些問題?”顯然,塗山英士對北海瓊月的能力開始有些懷疑和擔憂。
“沒有辦法也得有辦法。”塗山英士話音剛落,北海瓊月立刻反駁,“諸葛若零不僅是我的同事和搭檔,更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對她無條件信任!塗山英士,我還是那句話,就算整個星球上70億人都相信諸葛若零是兇手,我也不會!舒露霜是我的同事,我相信她的目擊證詞沒有貓膩,只是實事求是。但即使是我親眼看見諸葛若零行兇的場面,我也會認定是我的視網膜或者視覺中樞出了問題而不是諸葛若零的行為有問題。”
塗山英士撿起了被北海瓊月隨手扔在車裏的雪糕包裝紙:“奶油葡萄味?如果我沒記錯,你最討厭葡萄,包括葡萄乾、葡萄果醬,你怎麼會開始吃葡萄奶油雪糕?”
“與你無關!”北海瓊月粗暴地奪過塗山英士手中的包裝紙。
塗山英士似乎想起了什麼,如果他沒記錯,葡萄奶油雪糕是歐陽璟懿最喜歡的口味。
“這是璟懿最喜歡的,我理解。”塗山英士的語氣緩和了下來,歐陽璟懿對於他來說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北海瓊月看着坐在她旁邊的塗山英士:“你知道了?所以你才一直沒有對我提起璟懿?”
北海瓊月幾乎是立刻意識到,一定是諸葛若零把這件事告訴了塗山英士,並且提醒他不要在自己面前提到歐陽璟懿。
“若零同學在我來南港的第一天就告訴我了,她還告訴我不要在你面前提到歐陽璟懿以及任何可能讓你聯想起歐陽璟懿的東西。”塗山英士觀察着北海瓊月的表情。
北海瓊月的目光黯淡了下來:“哦,原來是這樣。”她飛快地吃完剩下的葡萄奶油雪糕,
“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合群,以前歐陽璟懿是我唯一的朋友,在我認識你之前,我們就早已三人成群。雖然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也早已被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但時至今日我也有時會夢到歐陽璟懿,夢到我們三個暑假時在貝殼公園裏玩耍。烈日炎炎之時,我們會去買雪糕,歐陽璟懿每次都會選擇葡萄奶油口味,緊接着,畫面轉換,淅瀝的小雨,陰沉的天空,那是歐陽璟懿殉職的那天,我推開大門時隨着銹跡斑斑的大門吱呀一聲和一陣劃破天空的巨響,然後……”北海瓊月沒有再說下去,她的語氣忽然轉變,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裏討論這些陳年舊事。塗山教授,請你下車,我要回去了。”
塗山英士遲遲不動,他充滿懷疑地問北海瓊月是否已經打定主意調查這起案件,北海瓊月讀出了他的懷疑。
“塗山教授,請不要小瞧我,就算我的能力不足以解決這起案件,我也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我不可能就這樣看着一個無辜的人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更何況這個人是諸葛若零?我和她先是同學又是同事,我們一起做過很多事情,一起討論案件、一起裏應外合制服罪犯、一起在工作結束後去買雪糕。她的為人我非常清楚,她非常幼稚無聊,整天想着怎麼惡作劇而且還喜歡吃一些小孩子的零食,但她知道自己作為警察在什麼場合應該做什麼事,她不會把幼稚的玩具帶到案發現場,也不會在破案的關鍵時期對我惡作劇。作為一個警察她和我一樣嚴肅認真,恪盡職守,從不因為和我的一些私人問題影響案件。所以我相信她的品質,她絕對不會是殺人犯。她能在被逮捕的情況下有心思讀書就說明她非常信任我能想辦法證明她的清白。諸葛若零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無論如何也要儘力把這件事調查清楚!”
塗山英士內心再次開始嫉妒,他和北海瓊月相識多年都從未聽過北海瓊月親口認定他們是朋友,更嫉妒北海瓊月和諸葛若零之間無論外界環境如何,無論他人怎麼認為,都沒有一絲動搖,堅若磐石的信任,北海瓊月的敘述讓他想起了一段話——朋友就是把你看透了,還能喜歡你的人。
塗山英士決定趁這個機會說出自己真實的疑惑,他再三斟酌自己的措辭:“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很認真地回答我。12年過去了,你還喜歡我嗎?”
“說不喜歡是騙人的,我喜歡你淵博的學識、優雅的談吐;也喜歡你正直的品格、理智的作風。”北海瓊月想儘快擺脫塗山英士,只好乖乖說了實話,“對於其他人,我也已經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這是塗山英士這些天來收到的最好的消息,“其實我這次來南港不只是為了工作,也有一點私心,我想來南港見你,想和你重修舊好,你意下如何?”
“絕、對、不、要。”北海瓊月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你之前的所作所為已經充分證明了你的自私和頑固,我絕對不會和這種人重修舊好。”
“可你自己剛才也承認了,即使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你也依然在意我。”塗山英士打算攻擊感情軟肋。
“但我有我的原則要堅守,不能像韓劇女主一樣為了一點死去活來的愛情就放棄一切。我才不稀罕這种放棄原則換來的情感。”北海瓊月態度堅決。
“我沒有那麼不堪吧。而且我現在早就已經放棄了之前的想法,我非常支持你的警察事業,我保證再也不會提起之前我愚蠢地提起的那件事。”塗山英士還抱有一絲希望。
“你之前能提出那種建議就說明了你的本性,這種本性和思想就算不體現在這件事情上,也要體現在別的方面,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北海瓊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要回去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請下車。”
塗山英士對北海瓊月頑固的性格束手無策,只好按照她說的做,臨走前,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等一下。我決定在南港休假,可否和你一起調查?”
“勉強同意。”北海瓊月不想再和他爭辯下去,隨便地敷衍着說。
塗山英士暗暗得意,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