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轉動的命運齒輪

開始轉動的命運齒輪

(一)

“呼,呼”。沐清河喘着粗氣緩緩地推開面前的大門,不出所料,房間中空無一物,只有花崗岩鋪成的牆壁和地面,青石磚砌成的小道延伸向房間盡頭的另一扇門。另一扇門后,有着同樣的房間,相同的佈局。沐清河頭暈目眩,感到自己進入了一個無法逃脫的迷宮,亦或是一個沒有盡頭的……輪迴。

沐清河猛地睜開眼睛,驚恐地四下張望,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了房間,灑在被子上金燦燦的;電腦在書桌上閃着微弱的光;門框上的風鈴不時傳來陣陣悅耳的聲音。沐清河使勁地拍了拍腦袋,過了好半晌才慢慢地回過神來,原來是一個夢啊。

沐清河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旋即又被一股巨大的挫敗感緊緊包圍,高考失敗了!自己的夢想和追求好像一下子成了一個笑話,電腦上那幾個“高考查詢”的大字和下面一串慘不忍睹的分數狠狠地刺傷了他的心,昨晚不知道哭了多久,連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沐清河掙扎着站了起來,輕輕地打開窗子,早晨那還有些微涼的風把他拉入了回憶中,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幸運的孩子,從很小的時候父母離婚就能看得出來,父親去了南方的小鎮找了份工作,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母親再嫁去了英國,嫁給了一個被母親認定為此生摯愛的紳士。可笑的是,在他們的以後的人生規劃中,都沒有把自己列進去,自己成了一個多餘的人。雖然母親每年都會給自己打一筆不少的生活費,但她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十幾年來一個人生活的孤獨和辛酸只有體驗過的人才會明白。他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牆上掛着的鏡子。鏡中的自己:亂糟糟的頭髮,瘦弱的身體,沒有一絲色彩的眼睛,還有一張平凡了十八年的臉。他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樣過了,一想起自己的高考成績就有一股無力和挫敗感湧上心頭,如果人生可以從頭來過的話,他好想去死一死啊,結束這十八年平凡的人生,把它們撕成碎片揉成一團扔進水裏,然後帥氣的大罵一句。

可是不能啊!

沐清河感覺自己就是一隻流浪狗,陰差陽錯誤入了人類的社會,終於在現實的打擊下現出了原形。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響起的敲門聲把發獃中的沐清河拉回了現實,沐清河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這麼早會是誰來呢?他趕緊穿上衣服,慌慌張張的去開門。

“柳婷婷?”沐清河呆住了,門外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披肩的長發洋溢着青春的氣息,一張漂亮的小臉上掛滿了笑容,她沖沐清河甜甜的一笑,“同桌,早上好啊。”沐清河的嘴角微微上揚,心上的愁雲因為這個女孩的一句話頓時消散了一些,這個女孩是自己高中的同桌,也是自己一直暗戀的對象。

“早上好,婷婷,快進來坐。”沐清河忙請她進門,柳婷婷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暈,點點頭,隨手將被風吹散的碎發攏到耳邊,如果有別人在這的話,一定十分驚奇,這個女孩的耳朵上端尖尖的,不是正常人的那種半月形,像神話中精靈的耳朵。沐清河早已司空見慣,他也知道這對不同常人的耳朵給這個表面開朗的女孩帶來的痛苦有多大,每天忍受着別人異樣的眼光,而且一忍就是十幾年,沐清河突然有種想抱抱她的衝動,看向她的眼光也充滿了憐惜。

進了房間,兩人相對而坐,“同桌,我考上了。”柳婷婷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了,像一個勝利的女戰士。

“恭喜你啊,婷婷,想報哪所大學?”沐清河心中一喜,雖然自己失敗了,但他真心為她的成功高興。

“你呢,你想報哪?”柳婷婷用希翼的眼光看向他。

沐清河眼神一黯,苦澀地笑道:“我沒考上”。

“怎麼可能,真的嗎同桌?”柳婷婷呆住了,不相信的問道。看見沐清河點了點頭,她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不知道該安慰他還是鼓勵他。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沐清河,認真地說:“沒關係的,下次你一定能考上,我相信你!”沐清河盯着柳婷婷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洒脫地笑了起來,他多希望這個女孩能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啊。

“婷婷,謝謝你。”

“說說你吧,你想報哪所大學?”沐清河覺得雖然自己沒考上,但是應該全程參與這個女孩的志願填報,萬一,明年自己也能考上那所學校呢?

“我叔叔昨晚打來電話,他說法國有一所著名的私立學校,在整容塑形的專業方面很有建樹,而且現在正在招生,他也希望我去那裏上課。”柳婷婷的叔叔有一家出口服裝貿易工廠,對接的就是法國,所以對法國可謂是了解頗深,提出這個建議也是合理,而且沐清河知道,真正讓婷婷心動的原因還是去那裏找治療耳朵的方法。

“那所大學叫什麼名字?”

“貝爾塔門。”

(二)

這天晚上,沐清河又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指針已經指到了十二點,他跳下床,打開電腦,登上聊天軟件,熟練地點進一個群里,這個群是沐清河的秘密,孤單的小孩都有奇妙的幻想,他們幻想地殼核心居住着高智慧生物,幻想海洋深處有各種恐怖的巨獸,幻想天外來客在人類未踏足的生命禁區做實驗研究。這些天馬行空的想像讓小孩們堅信世界上一定有着巨大的奧秘,他們不斷找尋奧秘存在的證據,把各種匪夷所思的視頻和新聞收集起來,這些大人眼中不能理解的東西就是他們最大的財富。

孤單的小孩抱團取暖,於是就有了一個個諸如“探索小隊”、“先驅者”、“天選之子就是我”作為名稱的群聊,然後往裏面發一些“道德經深入解讀,專家學者冷汗直流”、“隕石從天而降,意外發現外星生命”、“揭秘蜥蜴人存在的真相”等獵奇新聞,多少個夜深人靜的夜晚,“沐清河”們就躺在床上研究着這些“秘密”,他們希冀自己能夠距離秘密近一點,再近一點,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天選之子,但他們什麼都做不到,只能把嚇得冰涼的腳縮回被子裏。

沐清河點進去的群聊名稱就叫“靈異新聞交流群2”,他剛剛進來就被一個名叫會飛的小花豬發的一條新聞所吸引,這個群聊每天都會更新一百多條新聞,這條新聞吸引他的原因是因為事件發生在法國。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進去,是一個視頻,看畫質像是路邊的攝像頭拍攝,夜晚的鄉間小路上,一輛貨車撞向對面逆行的老人,但是從老人左側的位置一個光團快速移動,在相撞的最後一刻,老人被光團裹挾到安全的位置,一共四十六秒的視頻,到老人疑惑地轉頭截止。這條視頻在群里引起熱議。

專業抬杠十六年:嗯,這條視頻從專業的角度來看,毫無ps痕迹,內容流暢,沒有卡幀問題,看來製造者是個高手。

會飛的小花豬:這是我翻牆在外網看到的,這個視頻的播放量很少,沒有幾個人看。

專業抬杠十六年: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覺得這像是真實發生的。

在這群孤單的小孩眼裏,沒有人注意的視頻大概率是真的,他們會爭相保存,而一旦出現原視頻被刪的現象,那麼這種真實感在他們心中會呈指數攀升,自己手機里保存的視頻就成了珍貴的證據,自己也會成為那個被所有人關注的焦點,一定會在未來的某天夜裏,世界防衛隊打來電話,“你好英勇的男士,您手中的視頻是我們研究外星生物的重要依據,讓我們為了世界和平並肩戰鬥吧!”

群聊里再次引起了熱議。

沐清河不斷地重複那個視頻,看了十遍以後,他總結出一個結論:法國危險,婷婷危險,需要自己保護婷婷去法國。

這個傻小孩把自己當成了危險的婷婷去危險的法國但不會發生危險的特效藥。

“睡了嗎,問號,笑臉。”信息發送。

兩秒之後,彈窗抖動了一下,婷婷回消息了,“還沒睡呢,同桌。”

沐清河頓時激動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半夜十二點自己的消息被秒回了,還是因為就在剛剛自己做了人生中最豪氣的決定。

“你去法國有人一起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陪你去。”這次是嘆號加笑臉。

消息發過去后,沐清河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立即關閉了頁面,爬在桌子上捂住眼睛不敢去看,但是耳朵悄悄豎起想聽到那聲提示音。

提示音響起,他噌地抬起頭來,忐忑地點開消息,“我爸讓我自己坐飛機去,然後到了巴黎找我叔叔,你要來的話當然好了。”接着婷婷發來一個可愛的表情。

“yes!”沐清河使勁拍了一下大腿跳了起來,他急忙回消息,“那我明天就去找柳叔,跟他說這件事,放心吧柳美女,你這一路的安全就交給在下了。”字打完后,沐清河仔細讀了兩遍,他想了想,又把“柳美女”三個字改成了“同桌”,然後把消息發了過去。

“你說真的呀?”消息很快回復過來,接着又是一條,“這件事你可得好好想想,我以為你跟我鬧着玩呢。”

“想好了,放心吧,我陪你去貝爾塔門大學報道。”

“真的呀,你太好了同桌,我其實挺怕一個人出遠門的。”柳婷婷消息回復的很快,看起來她很高興,她高興了沐清河也跟着高興,他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一定是人生中最正確的。

之後兩人又閑聊了幾句,互道晚安,這一夜,沐清河睡得格外香甜,昨晚那個怪圈一樣的噩夢沒有再出現,但是從此刻開始,象徵命運的道路已經出現了岔路口,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複雜,像一棵擁有密密麻麻年輪的巨樹頭上的枝椏。在這之後,要阻止枝椏分叉的唯一辦法,只能是將巨樹砍斷。

(三)

“蹬蹬蹬”沐清河小跑着下到了一樓,敲響了左邊那家人的門,“誰啊!”從裏面傳出來一個婦人的吼聲,向人們示意着這間房門后住着一個脾氣很大的老太婆。聽到這個聲音,沐清河打了一個冷顫,這個聲音就算是聽了十幾年,卻依然讓他感到莫名的心虛,就像是一隻小老鼠偶然碰見了房子的主人,想到的第一件事永遠只是逃離。

敲門的聲音不自覺地小了下來,“王奶奶,是我。”沐清河小聲回答着。

房門打開了,露出了一個慈祥的老人的臉,“小沐來了,快進來,剛才老太婆還念叨你了。”

“王爺爺好。”沐清河看着出來開門的老人,鬆了一口氣。

“還知道來啊,菜都涼了,你要是再不來,都給嘟嘟吃了。”一個瘦小的老婦人把盤子往桌上一扔,瞪着沐清河說。嘟嘟是老兩口養的一條哈巴狗。沐清河尷尬的笑了笑,趕緊坐在桌邊吃了起來。

“好了,老太婆,你再去給清河炒個雞蛋,清河,一會吃完飯你再陪老頭子殺一盤。”王爺爺抱着棋盤炫寶似的給沐清河看,王奶奶一邊嘟囔着一邊走進了廚房。

“今中午我把老劉殺了個丟盔棄甲,他把他的心肝寶貝都輸給我了,你是沒看見老劉那臉啊,就比包公少了個月牙,笑死我了。”王爺爺拍着腿大笑。

沐清河當然認得這副棋盤,這是小區里另一位老人的,棋盤是他兒子從國外給他帶回來的,平常寶貝的不行,沒想到居然輸給了王爺爺,沐清河也笑了起來,祖孫倆笑得前仰後合,頓時引起了王奶奶的不滿,她在裏面大罵:“象棋能當飯吃嗎?你個老不死的,伺候你半輩子了,你就跟你的象棋親,現在的菜價多貴啊,你們這些遊手好閒的傢伙肯定不知道,這雞蛋,他應該放進盛珠寶的盒子裏擺在櫃枱里明碼標價,再弄條標語,上面寫着價高者得,還有這土豆,這還是地里種出來的嗎?不知道的還以為用神仙的尿澆出來的!”

笑聲立刻戛然而止,祖孫倆噤若寒蟬,沐清河趕緊低下頭吃飯,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王爺爺,正好看着他搖頭晃腦的學着王奶奶生氣時的樣子,“噗嗤。”沐清河被逗得一口飯吐了出去,卻被端着雞蛋出來的王奶奶恰好撞上……

“將軍!”王爺爺躺在老年椅上搖晃着大蒲扇,一臉得意地看着沐清河。“不算不算,我不應該跳馬的,重來。”沐清河把被吃掉的棋子拿了回來,王爺爺頓時不樂意了,“臭小子,還敢悔棋?你就算不跳馬你也輸定了,沒看見我這個炮還在這嗎?”看着爭執中的祖孫倆,王奶奶瞪着眼睛從裏面走了出來,“西瓜在盆里,誰想吃自己去拿,太陽都快下山了,一會兒還得給你們準備晚飯,我就是上輩子欠你們的。”王奶奶退休前是一所高中的教務主任,據說當時的她一瞪眼睛,連校門口的大狼狗都不敢叫喚。沐清河從小就怕死她了,她一說話,沐清河立刻變回乖寶寶,還是那種讓他張嘴就不敢撅屁股的幼兒園寶寶。沐清河端出盛西瓜的盆子,昏黃的陽光暖暖地灑在他的臉上,老舊的電扇在頭頂吱吱呀呀地響着,王奶奶戴着老花鏡正在織襪子,王爺爺摸着沒剩幾根頭髮的腦袋用心的鑽研棋局,小狗嘟嘟趴在沙發上安靜的睡覺,空氣中滿是溫馨。

“王爺爺,吃西瓜。”沐清河遞給王爺爺一塊西瓜,自己也拿出一塊慢吞吞地啃着,“過幾天我就陪柳婷婷去法國上大學了。”

王奶奶織襪子的手一頓,接着又繼續織起來,“嗯,聽婷婷他爸說過了。”

“臭小子,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老頭子我還等着和你下棋呢。”

“我和你們學校的校長說過了,等到開學的時候,你直接去報道就好了。你可真夠笨的,明年要是再考不上,就不要讀了,我這麼大年紀為你這事跑來跑去的,丟死人了。”王奶奶恨鐵不成鋼地說著,看着手中的襪子都像是有怨氣,一針一針扎得更用力了。

“老太婆,你就別嘴上不饒人了,電話都讓你打得欠費了,明天記得去交話費。”王爺爺一臉戲謔的看着王奶奶。

“你個老不死的,我早晚把你這些破東西扔進爐子裏燒了。”

“你們要注意身體。”沐清河聲音沙啞,囁嚅地說著。

聽到他的話,爭吵中的老兩口都安靜了下來。沉默了一段時間,王爺爺突然拍了一下沐清河的肩膀,“嘿,抬頭。”沐清河抬起頭來,窗外的天空一片片火燒雲把這座城市映照的金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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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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