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昨天和今天只相隔一天
林木正坐在一個空白的房間裏。
空白的房間,顧名思義,是既空又白的房間。房間裏空空如也,甚至缺乏能成其為“房間”的要素。
它沒有任何事物附着其上,沒有任何事物存在於內;牆上沒有窗戶,天花板沒有吊燈,什麼都沒有。
它唯一擁有的只是白,四面牆被刷成凄凄慘慘的蒼白,凄凄慘慘,只能這麼形容這樣一幅光景。
之所以還叫它房間,大抵是因為它的體積還算大,而且好歹處在樓里,不然它應該被稱之為盒子。
它的門,或者說起到門作用的那個裝置,彷彿是從豆腐塊上切下來的一小塊兒,林木進來時它被徑直拉出來,林木進來后它被推回去,嚴絲合縫地。
甚至林木閉上眼再睜開,就發現自己已經找不到那一塊兒了。
他來到晨鐘樓之後按照工作人員的指引來到了這裏。這是用來覺醒共鳴能力的特殊房間,至少那個工作人員是這麼對他說的。
在裏面僅僅只呆了幾分鐘,林木便開始不由自主地神遊,由於根本找不到可以聚焦的事物,他的瞳孔開始渙散,就像在茫茫雪地里的人一樣。
漸漸地,他的思緒也開始渙散。
思緒,思緒。思緒是一根線,尚且飄飄搖搖地連接着他和這具身體。
所謂的我還存在嗎?我的存在存在在哪裏呢...
如果“我”不存在了,那尚且在策動這房間裏的軀體的是誰?
我還在房間裏嗎...這裏還是一個房間嗎...
...我和牆壁一樣蒼白...
...牆壁是誰...
我不是燈...那誰是?
那誰是?
“咚!”那個已經被他遺忘的角落傳來一聲動靜,原來是被切下來的那一塊兒從外面被拉了出去,這聲響並不大,但對此時的林木來說無異於石破天驚。
他恍恍惚惚地被工作人員帶了出去,在這個過程中他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像是在午夜突然驚醒的人,大腦機械地處理着信息。好比靈魂漂浮在身體上方的空氣中遙控着自己,遭遇的一切都失去了實感。
林木緩過來時,已經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他低下頭揉搓着眉心。剛才的經歷屬實不能算美妙,那種無法感受到自我,彷彿漸漸消融在原地的感覺他再也不想體驗了。
就在這時,他終於發覺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捧着一本翻開的書,書頁上別著一支通體漆黑的鋼筆。
儘管上面空無一字,封面也是同樣漆黑一片,但林木卻本能地認為這是一本書,而不是筆記本或別的什麼東西。
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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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共鳴能力嗎?林木若有所思。我好像知道應該怎麼使用它...
林木把那支筆取下,將書合上,再次打開隨手翻到一頁。上面緩緩出現了三行小字,竟是他的筆跡:
“白凈書生戴着的眼鏡”
“我左手邊垃圾桶里的飲料瓶”
“我穿着的鞋子”
這三行字都不能算是句子,至少現在不是,它們在等待補充。
林木正準備提筆,幾米外的“盒子”又送出來一個人,正是早上遇到的那白凈書生,他的雙手竟然持着一柄冷兵器長槍。
無師自通地,林木快速在第一行的後面補充寫道:“...於此刻滑落至他的衣兜。”
白凈書生正仔細而不無愛憐地欣賞着自己的共鳴能力——那把形似雁翎槍的瑩白長槍,突然眼前一花,原來是他的眼鏡竟然像抹了油一樣,莫名奇妙地從他的臉龐徑直滑下,然後又以一個相當違背物理常識的軌跡鑽進了他的衣兜。
天地可鑒,那眼鏡的腿甚至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s”形的弧線!
白凈書生獃獃地凝視着自己的衣兜,下意識騰出右手摸了摸自己鼻樑上眼鏡本來應該在的地方,彷彿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機敏地抬起頭掃視一圈,發現了坐在長椅上手捧無名黑書的林木,恍然大悟地沖他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快步走來坐在林木旁邊。
他右手還拄着他的那根長槍,左手指了指林木手上的書:“你的能力?”
林木點了點頭,一邊隨意地翻着手上的書。
第一行字在它所描述的事情發生之後就迅速淡去,消失了,只剩下第二和第三行字留着,但無論他怎麼合上書再打開,出現在他眼前的還是關於飲料瓶和鞋子的內容,既沒有新的第一行補充,也沒有刷新第二和第三行。
林木有了一絲明悟,這些內容應該是等待某個時限再自動刷新,他冥冥中知道這個時限應當是半小時。
於是他“啪”的一聲合上書,轉而問白凈書生:
“看你這樣,你好像在那房間裏沒有產生什麼不良感覺啊?”
白凈書生不解:
“能有什麼不良感覺?只是裏面什麼都沒有,覺得有點無聊。”
難道只有我會那樣?還是每個人都不一樣?林木揣測着。信息太少了,根本得不出結論,所以他乾脆放棄不再去想,站了起來,示意書生跟上:“走唄。”
他們接下來得去到教室等待所有人集合,於是匯入了稀稀拉拉的人流。
十分鐘后。
林木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單手撐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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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坐在他旁邊的書生嘆道:“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什麼?”
“你看看這氛圍,”林木朝前方揚了揚下巴,“我有一種既視感,我猜接下來就是萬惡的自我介紹環節。”
林木這麼說也是有根據的。此時教室里已經坐滿了人,林木目測是三十九人,也就是說理論上昨天坐在會堂里的人已經來齊了。
講台後還坐着一個戴着奇異艷紅色三角形眼鏡的瘦削中年女人,據她說她是林木這一批次的總輔導,可以叫她“梅輔導”。
該說不說,“奇異”是比較禮貌的講法,如果毫無顧忌的話,這個詞應該換成“醜陋”,或者二者結合在一起:“丑得出奇”。
此時教室里並不安靜,學員們正在亂糟糟地談着什麼,很奇妙的是,他們被綁來這裏才過去一天的時間,卻儼然像放長假后回到學校的學生們一樣很自然地攀談着。第五明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他的中學時期。
果然,梅輔導站了起來,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地咳嗽了一聲,柔和的嗓音與她丑得出奇的眼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學員們,按順序自我介紹一下吧。”
接下來,她挨個讓學員站起作簡短的自我介紹。林木反正也滿聽滿看,對那些他不感興趣的人,他一般都持無所謂的態度。
不過許多學員站起來時林木可以得窺他們的共鳴能力,這可遠比他們的姓名來得有意思多了。
比如那個嘴巴大得多少有些出格的男生,他的能力是什麼呢?可以通過吞吃事物來獲得一定的特質?林木捏着下巴饒有興緻地想着,隨即他看到那男生的背上匍匐着一團蜥蜴狀的陰影,意識到那才是他的共鳴能力,於是悄悄地為自己剛才的念頭向他道了個歉。
是那個早上有過一面之緣的白髮女孩!林木立刻來了精神。
她的聲音很有特點,乾淨利落,讓人想起秋天用掃帚大開大合地掃除落葉的場景:
“我的名字是寧俟清。”
只有這麼一句話,而且話音沒落她便坐下了。看來她對這裏的風格適應得蠻快。
三十九個名字並不是很多,很快輪到了書生。
他站起來扶了扶眼鏡,微微笑着,露出一口細細白白的牙齒,說道:
“我叫第五明。”
說罷,似乎是怕大家沒有理解,他又補充道:“複姓第五,第一第二的那個第五,單名一個明月的明。”
趁着大家還停留在他不同尋常的姓名的餘震中,林木站了起來,像是燙嘴一樣丟下一句:“我叫林木。”然後又坐了回去。
他討厭自我介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