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夭折的牙齒和遺憾的坑
深夜,林木獨自躺在木板床上。
他左手枕在腦後,右手將一張證件舉在眼前,百無聊賴地看着。
證件用特殊的材質製成,上面僅有他的頭像和編號,可能這種材質本身就是一種防偽標誌,所以並沒有蓋章之類的東西。
編號是3739。林木注意到在大會堂和他一起拿到證件的其他人的編號都是37開頭,他猜測這象徵著批次。如果真是這樣,這裏已經訓練了一千多個學員。
他們都在哪裏呢?林木想着。希望至少還活在世上吧。
他不自覺地用舌頭舔了舔最右側的牙齦。那裏曾經有一個小小的牙齒,它似乎是某一天突然出現的,又不知在哪一天很自然地脫落了。
它在的時候林木不曾對它懷有關注,而它脫落以後,林木卻經常不自覺地用舌頭的尖端去試探那個它遺留下的坑洞。
本該安身於此的可憐羸弱的牙齒現在在哪裏呢?林木想着。如果它已不在世上,希望它下輩子能做一個強健的牙齒吧,遠離蛀牙,無病無災地活着。
牙齒顏色的月亮正揮灑光輝。一想到它正同等地對待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林木就越發不能停止思緒。
他不自覺地用思緒的尖端去試探那個世界遺留下的坑洞。
他隱約聽見誰的啜泣。他習慣性地伸手去摸索放在枕邊的書。他什麼都沒有摸到。
他長嘆一口氣。
他閉上眼睛。
他滑入夢境,結束這兵荒馬亂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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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睜開雙眼,帶着一絲初醒的茫然。窗外的鳥鳴聲提醒他已是清晨。
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睡在福利院的那張熟悉的床上,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那不過是睡夢的殘留。
昨晚睡得不安穩,他做了幾個紛亂的夢。
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說,世上有三種人,第一種渴求普羅大眾的注視,享受作為公眾人物的樂趣;第二種追求親朋密友的注視,他們會樂於和親密的人分享自己的秘密;第三種則為自己塑造了一個象徵性的、喻示性的目光,他們會無來由地將某件事視為來自那虛擬目光的提示。林木不認為自己完全屬於第三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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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但他確實經常會那麼想。
一挺身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衛生間洗漱。現在是炎熱的夏天,林木昨晚就穿着他白天的衣服睡的覺。這裏條件寬裕,不僅是單人寢室,而且寢室還包括了獨衛。
洗漱完畢后,他想着反正沒事幹,時間也沒到,就溜溜達達地出了門,甚至還哼着小曲兒。
他就是這種人,感傷和蕭瑟從不會在他的心中久留,即使末日當頭,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發自內心地大笑出聲。
他的房間是樓梯上來的第一間,一推開房門他就看到一個人並腿坐在樓梯上。
“幹嘛坐在這兒?”
林木表現得很熟的樣子在那男的身旁也拍拍屁股坐下,其實他和人家連面都沒見過。
那人側過頭來瞧了林木一眼,朝他之前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這個窗戶看得遠點。”
他和林木差不多大,應該也是二十歲左右,戴着斯斯文文的黑框眼鏡,臉也白白凈凈的。五官秀氣,體型偏瘦,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
確實,林木不知道學院的具體地理位置,只在昨天從禮堂走到宿舍樓的途中大致認識到學院處在一片寬廣的不規則圓形深谷之中,四周不是陰暗茂密的叢林就是森然聳立的高山將他們環繞。
而他們現在所處的這棟宿舍樓的四層,樓梯與樓梯之間平台上的窗戶恰好可以平視出去,透過重岩疊嶂間的一點漏洞看到外面的天空。
“要是想看遠點,為什麼不去天台?”林木接着問。
他指了指上面:
“上面幾層是女生宿舍,有大鐵門鎖着。”
林木剛準備表示瞭然,沒想到他接著說道:“撬不開,我試過了。”
“你居然還試着撬啦?”林木瞬間對他驚為天人。看來此人多少有些不符合外表的出格之處。
“幹嘛?”面對林木的震驚,他表現出不以為然的樣子:“我又沒有不良居心,我就是想去天台而已。”
“牛。”林木無話可說。
無巧不成書,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陣吱嘎聲,應該是那扇大鐵門從裏面被人推開了。
林木順勢仰頭望去,只見從樓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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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輕輕盈盈地走下來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孩。
這女孩端得是一美人兒,而且不是一般的美人。她雪白的長發在額前梳成三七開,那奇異的白髮並不十分柔順,帶有一絲凌亂的隨意感,在她的面頰兩側稍顯俏皮地蓬開。
她在腦後用青色的絲帶將白髮紮成高馬尾,垂至肩部,為她平添了許多不可接近的氣質。再看其面龐,真可謂是劍眉星目,英氣勃發,湖藍色的眸子又讓這副眉眼不失柔和,相得益彰。
她的穿着也十分符合她的氣質長相,上身簡單地穿了一件中性的白襯衣,下身是高腰的長褲。
這位要是走在街上,回頭率想必是低不了,而且對女性的吸引力恐怕完全不亞於對男性的。林木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便迅速地把目光移轉開來。
他是一個對自己的素質修養有着嚴格要求的人,具體體現在遇到美女時盡量只多看一眼,要是實在沒忍住另算。
移開目光后,林木揣測她很可能是想下樓去,而自己和這位猛人兄台正把樓梯口佔着,於是他便站了起來。
結果直起身子,抬眼看去,竟不期與她四目相對。
她的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使她看起來更顯凌人之氣。林木看到她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扭頭徑直下樓去了。
她的身影隨着腳步聲離去后,林木長舒一口氣,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感受到的壓迫。當然這受壓迫感並不是來源於他即刻產生了什麼非分之想,事實上,她與他喜歡的類型相去甚遠。只是和這樣一位女子共處一個空間讓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居然就開始自說自話地考慮對方是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了...林木搖了搖頭自嘲地想道。很難不說是自作多情啊。
聳了聳肩,看到腳旁文弱書生樣的仁兄又在專註地看着他的那洞天,林木便不再管他。為了不顯得有跟蹤的嫌疑,他站在樓梯口躊躇了一會兒,才也下了樓去。
這便是他們三人宛若宿命般的初次相遇,只是現在的他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林木下了樓,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在宿舍樓下的地圖上找到昨天布剛主任提到的晨鐘樓,向著他的共鳴能力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