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像閉上眼睛,就是詛咒來了!
陳綻的父親,陳林意去世了。
同她爺爺一樣,死得突然。
她爺爺去世前一天晚上,無任何病症,無任何不適,早上保姆敲門叫起,沒得到任何回應,等陳林意開門進去,人已經躺在床上沒了氣息。
陳林意也無任何病症,無任何不適。
當時陳綻喊完人,黃管家聞聲而來,幾人合力將陳林意往醫院送,陳綻心急如焚,腳下連踩油門,平時二十分鐘的路程,她硬生生縮短了一半時間。
到了醫院急診部,她等上半個小時,等來一句醫生讓她節哀。她怔了好久,才想起問醫生,死因是什麼。
醫生搖搖頭,“從你說的情況來看,應該屬於猝死,但是我們並沒有找到其他伴隨癥狀。打個比方,就像球落到地上直接不動了,連慣性彈動都沒發生。包括心臟,也檢查不出任何導致停止跳動的原因。”
陳綻開車回到陳家,停車熄火,開門下車,沉默着抬腳就往庭院裏走。
傳入耳中的哀歌依舊咿咿呀呀,婉轉悲戚。
陳綻掃視了一圈,腦子裏竟在想,幸好這庭院夠大,不然第二個靈堂往哪放?
只是依她爺爺的脾氣,恐怕會指着她爹罵不孝子,說靈堂離這麼近,哀歌吵到他了。
或者……會罵陳林意,怎麼這麼早就下去了?
有一抹淡黃色自她眼前落下,她看不清是什麼,太模糊了,真的太模糊了,伸手去抓,抓了空,只能感受到一陣涼風從指間滑過。
她忽然又想,她爺爺罵陳林意的時候,會跟她一樣哭嗎?
黃叔從小看着陳綻長大,他跟在陳綻身後,想安慰兩句,卻不知道怎麼安慰。所有的言語,在短時間內,連續失去兩位親人的痛苦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看到陳綻右手上揚,動了動,然後轉身看着他,“黃叔,麻煩你把六尊神像送到我房間,我去一趟我爹的書房。”
她要去找那本書,就是不知道時隔這麼多年,她還能不能找到。
黃叔點點頭,依言離開。
陳林意非常驕傲陳家是一個有歷史厚度的家族,他為了使自己符合這一點,往書房裏搬了好幾箱書,大部分還跟歷史與神話傳說有關,哪怕他壓根就不喜歡看書。
陳綻經常吐槽他穿什麼僧袍裝什麼高僧。
陳綻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擰開,推門而入,再繞過辦公桌,看向鋪滿整個牆壁的書架,幸好幾箱書的量只有三分之一。
陳綻細想片刻,那本書隱約露出來的封面好像是黃色的。
她從第一格開始,把封面是黃色的書一本一本的抽出來,最後總計十六本。
待她回到房間時,已是半夜十一點。
她打開燈的瞬間,就往床尾的方向看過去,書桌上果然放着陳家世代以來深鎖着的六尊神像。旁邊還放着一整套她畫畫的工具,想是黃叔一起帶過來的。
她房間的風格與這中式別墅南轅北轍,極簡的性冷淡風,主黑白灰三色,再用紅色加以點綴,例如黑色的單人沙發上一定會擺着一個紅色抱枕,甚至旁邊茶几上放着的茶葉都叫大紅袍。
其實她愛喝無糖可樂,但她找不到帶紅字的可樂。
再例如,她畫畫的窗檯邊,刷着高級灰的牆壁上,掛着她的自畫像。
自畫像里的陳綻,右手比了個耶高舉頭頂,左手拿着一顆剝了糖衣的棒棒糖,與肩膀平行,臉頰微微挨着右手手臂,眼睛彎成了一雙狐狸眼,背後是一片放飛正在升上天空的紅色氣球。
房間裏除了這幅自畫像,與畫架上釘着的正在畫的小丑之外,不見其他陳綻畫的畫。
她換上白色棉布拖鞋,再抱起裝書的小紙箱走到書桌旁放到地上,拉開椅子坐下,從小紙箱裏摸出一本書開始翻閱。
翻至一半時,陳綻確定書里講的內容與神像無關,又摸出第二本書。
結果第二本書還沒翻開,有人敲響了她的房門。
連敲了幾下,似乎有點急。
陳綻轉過椅子,看向門口,“誰?”
門外人回,“是我,黃叔。”
陳綻起身朝門口走去,黃叔繼續道:“李姨剛找我,說老夫人突然不對勁,你過去看看吧。”
老夫人指得是陳綻的奶奶,余秀蓮。
陳綻心中一緊,又是突然?
她下意識地回頭,掃過六尊神像,確定沒有第三尊神像閉眼之後,默默鬆了口氣,加快腳步,匆匆趕往余秀蓮的房間。
十年前,余秀蓮患上了老年痴呆症,陳林意雇了保姆貼身照顧她,家庭醫生也是隔幾日來一次,所以余秀蓮被照顧的很好。
只不過即使被照顧的很好,患上老年痴呆症的時間久了,余秀蓮還是慢慢地蒼老了下去,明明實際年齡比陳綻的爺爺小上十多歲,看着卻像大了十多歲。
五年前,余秀蓮最後一次拉着陳綻的手,叫她的名字,叫她乖孫女,自那以後,余秀蓮就再也不認識任何人了。
陳綻連拖鞋都沒換,藉著路燈與月光,同黃叔一道穿過中間花園。這個季節,花園裏的花開的不多,只開着木芙蓉與萬壽菊等三四種花。
中間花園的對面有一棟兩層樓小洋房,余秀蓮的房間在二樓,打開窗就能在春天的時候看到滿園子綻放的鮮花。
陳綻剛上二樓,迎面碰到了站在樓梯處往下張望的李姨。她一見到陳綻,立即迎了上去,臉上還略微帶着喜氣。
李姨想抓着陳綻的手,把陳綻往房間裏帶,但還沒挨上陳綻的手,陳綻就不着痕迹的挪開了。
她只好邊走邊自顧自的解釋起來,“晚上十點多,老夫人醒了過來,我就照顧着老夫人起床,帶老夫人去花園裏散步。回房間的時候,老夫人忽然問我是誰,我回答說是陳總找來照顧老夫人的保姆。老夫人又說她沒病沒災的,不需要人照顧,讓我明天就回家。剛開始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沒多想,直到老夫人叫着你的名字,說要找小姐你,我才反應過來,老夫人這是不是清醒過來了?”
余秀蓮的房間在樓梯右拐四五米處。
房間裏沒有開燈,余秀蓮站在窗邊,身形消瘦,穿着一套棉絨睡衣,白色的頭髮在月光的籠罩下,散發著一層柔和的光。
陳綻走過去,“奶奶你怎麼不開燈?”
余秀蓮聽到陳綻的聲音,轉過身,看向門口。
她輕聲道:“別開燈,小心它找來,”又朝陳綻招手,“快來奶奶這裏,奶奶想跟你說說話。”
陳綻滿心生疑。
小心ta找來?哪個ta?從哪裏找來?
奶奶這是真清醒了?
她要不要告訴奶奶,父親與爺爺的事?
陳綻強壓下各種思緒,握住余秀蓮的手,感受着余秀蓮冷冰冰的手指,擔心道:“奶奶你感覺怎麼樣?我叫家庭醫生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余秀蓮回握住陳綻的手,越握越用力,越用力越抖得厲害,像是恐慌似的,以至於全身都開始顫抖。
陳綻抽出一隻手攬住余秀蓮的肩頭,把余秀蓮往懷裏帶,想要安撫住余秀蓮,同時對站在門口的黃叔與李姨說道:“你們趕緊去把家庭醫生請過來。”
她也存着把黃叔、李姨指使開的心思。
余秀蓮本就長得不高,老了以後更是縮了水,如今一米五的個頭,比陳綻矮二十一公分,堪堪只到陳綻的肩膀,縮在陳綻的懷裏,單薄的令人心疼。
陳綻小心翼翼地扶着余秀蓮在床邊坐下,自己則蹲在余秀蓮身前,握住余秀蓮放在大腿上的手。屋內雖沒開燈,但床離窗口近,依舊可以看清余秀蓮的表情。
她問余秀蓮,“奶奶,你想跟我說什麼?”
余秀蓮慢慢地低下頭,往前湊近陳綻。四目相對,陳綻發現她的狀態似乎真的不一樣了,平日裏灰濛濛的眼神,終於有了一點神采。
她聽到余秀蓮再次降低了聲音,跟氣音沒什麼區別,“陳家的詛咒來了,它會先找你爺爺,再找你父親,一代接一代的算賬,”她伸手撫上陳綻的臉,更咽道:“最後輪到你,我的乖孫女。奶奶捨不得你,捨不得你啊。”
漆黑的夜裏,活了二十六年的陳綻,看着余秀蓮異常認真的表情,第一次感受到毛骨悚然這四個字。
對爺爺、父親去世毫不知情的奶奶,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難道爺爺跟父親的死,真的跟詛咒有關嗎?
若真是詛咒,又是什麼詛咒?哪來的詛咒?
余秀蓮見陳綻不說話,忽然急了起來,“乖孫女,你相信奶奶,奶奶不會騙你的……你聽奶奶說……”
陳綻回過神,只好試圖安慰余秀蓮,也安慰自己。
她說:“奶奶,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科學年代,不興詛咒這些迷信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說完,她想扶着余秀蓮躺下,哪知剛起身,余秀蓮又神秘兮兮地說道:“神像閉上眼睛,就是詛咒來了!”
陳綻手一抖,半起身的身子站不穩,一下跌坐在地。
她抬着頭,錯愕地看着余秀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