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交心
出了小院巷口的不遠的路邊,早上都是賣菜的大爺大媽在路邊擺攤,他們都是靠近縣城附近的村子裏的老人,平常無事,就把自家地里種的瓜果蔬菜拿到縣城來賣,不過城中心是萬萬不敢去的,因為年齡大,腿腳不好,跑不過那些穿着一身制服的假警察,只能在這片在陽縣老一輩人口中稱為“要飯莊”的地方做點小買賣,也掙不了幾個錢。
孫東吳拎着在路邊擺攤大娘那邊買來的兩樣小菜,慢慢的走回小院,大娘看他嘴甜,額外的又送了兩坨蒜,直誇像他這麼大的孩子還自己做飯,很難得了,說自家的孫女也像他一般大,不要說做飯了,早上能不能起來吃飯都是個問題。
進了小院,他先去房間裏看了看。
陸錢寶昨晚醉的厲害,一夜都睡的不踏實,不過幸虧是沒吐酒,不然早上起來會更難受。
孫東吳把風扇的檔位調小點,清晨溫度低,他怕死黨吹感冒了,那才叫遭罪。
到井邊把買的兩樣小菜洗乾淨了,不過沒急着做飯,他不知道陸錢寶什麼時候能醒,就把菜放在井邊晾着,把躺椅拖出來,放在小院裏,拿着一本書淘來的廢都,慢慢的翻看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裏有了起床的動靜,緊接着就是一陣乾嘔的聲音。
孫東吳立馬放下書,去屋裏查看情況。
只見陸錢寶趴在床沿上,對着地上的垃圾桶,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腎都要吐出來一樣,不過實在又吐不出東西,只能不停的乾嘔。
喝醉又吐不出,才是真遭罪。
孫東吳立馬上前拍打他的後背,想幫他吐出來,不過折騰了半天,也沒能如願。
他端起床邊的剛才出兌的溫水,遞給陸錢寶。
陸錢寶捧着水杯,先喝一小口簌簌口,剩下的大半杯水一口氣的喝下肚。
然後靠在床頭的牆上,一臉的萎靡之色。
孫東吳看着他頂着一頭雞窩髮型,眼泡紅腫,眼屎差點糊住眼睛,忍不住的幸災樂禍道:“我們這大酒神酒量不行啊,還得要練啊。”
已經只剩半條命的陸錢寶哼了一聲,嘴硬道:“昨晚要不是於旦那個王八蛋,老子能幹翻全場,他娘的最後不知道哪裏拿來的果酒,看着好喝,不知不覺就醉了。”
孫東吳看他一臉的不服氣,冷笑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還果酒,那是五十二度二鍋頭泡出來的楊梅酒,也就是你不知死活的一口一杯,你看誰跟你那樣喝的,我勸勸你還不樂意,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陸錢寶一拍大腿,罵道:“操,我說後勁那麼大的,他娘的原來這麼高的度數,於旦陰我。”
孫東吳看着後知後覺的死黨,冷嘲熱諷道:“於旦是想把我們灌醉來着,不過某人還順着趕着爬,看見幾個小妞就不管不顧了,你不會真不知道那幾個小妞是做什麼的吧?”
陸錢寶被戳中小心思,有點訕訕道:“這不第一次喝這種花酒嘛,有點小激動。”
說著擺手道:“下次不會了,下次不會了。”
孫東吳起身又倒了杯水,感覺有點熱,就放在床邊,對着他道:“看你以後還逞能。”
邊往外面走邊道:“我去做飯,你抓緊洗一下過來吃飯,空着胃不舒服。”
宿醉過後,能吃上一碗有湯有水的麵條,那便是解酒最好的靈丹妙藥。
陸錢寶洗漱完畢,做到桌邊,看了兩樣清淡的小炒,還有一碗看着就食指大動的麵湯,忍不住說道:“東吳,我要是個女人就嫁給你了,太他娘貼心了。”
孫東吳沒好氣道:“吃你的飯吧,女人長你這樣的我都不帶看的。”
陸錢寶也不生氣,端起碗就吃了起來,馬上一碗麵條連湯都喝了,放下碗朝着孫東吳道:“再來一碗。”
孫東吳沒理他,而是到了一杯白酒,差不多有一兩左右,放到陸錢寶面前,道:“把酒喝了,不然你一天都難受。”
陸錢寶疑惑道:“我這會都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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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受,你還要我喝啊。”
孫東吳笑着道:“你懂個屁,這叫透透,解酒更快。”
陸錢寶將信將疑,不過還是拿起酒杯,一口乾掉。
兩人吃完飯,陸錢寶爬到躺椅上趴着續命,宿醉的滋味不好受,雖然吃了東西,胃裏舒服點,不過還是頭昏腦脹。
孫東吳收拾完碗筷,也拖了張躺椅在邊上,坐在上面繼續翻書。
過了半晌,孫東吳開口道:“怎麼樣了,這會要好點了吧?”
陸錢寶打了一個大大飯嗝,自己都覺得有酒味,就揮手驅散酒氣,道:“剛才有點頭昏腦脹,不過這會頭雖然暈,就跟剛喝了酒是的,舒服不少了。”
孫東吳笑笑沒說話,這個方法還是父親教給他的,那時候他年紀小,父親早上喝酒的時候說的振振有詞,他只是覺得這是一個酒鬼喝酒找的理由罷了。
因為酒鬼都會記得第一次喝醉的飄飄欲仙之感,然後就會不停的去找這種感覺,最終感覺沒找到,反而酒卻越喝越多,最後淪為那杯中之物的門下走狗,少一頓都不行。
不過年歲大了之後,孫東吳記得有一次和同村的一個孩子打賭誰的酒量大,最終兩人喝了三斤的白酒,醉的不省人事,第二天父親也是這般讓他喝酒解酒。
“東吳,你說成年人是不是都有兩副面孔?一張給別人看的,沒人的時候撕下來,自己看另外一張?”陸錢寶突兀問道。
孫東吳看着酒氣未消,因為剛才又喝了點酒,臉色紅潤的死黨,想了想道:“應該是吧,就跟這本書里有一句話說的一樣。”
孫東吳揚了揚書,道:“讓戴眼鏡不戴,連妝也不化,人的真面目怎麼能讓外人看了。”
陸錢寶嘆息道:“是啊,人的面目怎麼可能讓外人看了,小時候覺得我爸的那些好兄弟,我騎在脖子上一起撒歡的好叔叔,將來肯定也會兄友弟恭,不離不棄,可是這才幾年,就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了,哎......”
孫東吳看着一臉沮喪的陸錢寶,出聲問道:“怎麼,老爺子工廠那邊出問題了?”
陸錢寶搖頭道:“不是工廠問題,是老爺子那幫兄弟那邊出了問題。”
孫東吳見他一臉的回憶神色,就沒有出聲,安靜的等待下文。
“老爺子上學時候拜了幾個把兄弟,前些年大家都窮,也沒有正經的工作,就一天到晚的來回串門,一幫人在一起吃吃喝喝,關係都跟親兄弟一樣。”
陸錢寶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側身對着孫東吳,繼續說道。
“我們家那工廠前身也是老爺子兄弟六人一起出錢辦的,也是他們關係惡化的開端,兄弟六人,老大好賭,幾人湊的本錢,當晚就被他周轉出去三分之一,到場子上面輸了。老二姦猾,本身他家裏也有類似的生意,只是氣不過他家大哥,才和老爺子一起辦的這個廠。老三是個不怎麼說話的悶葫蘆,沒有主見,隨大流。老四人有魄力,不過卻是聽不進別人勸的執拗性子,都要別人聽他的。老五是個聰明的一塌糊塗的機會主義者,懂進退,識時務,不過卻少了點長期主義的堅持。我們家老爺子年齡最小,也最委屈。”
“板材生意是靠長期的客戶積累,所以開始生意並不好,老二看一直在空耗,情況不妙,加上他家裏生意比較忙,立馬抽錢離場,老大更是被人要債到廠里,最後也撤股拿錢還債。”
孫東吳感慨道:“要不都說人不能共患難,只能同富貴。”
陸錢寶苦笑道:“其實有時候同富貴也不現實。”
看着微微驚愕的孫東吳,他接着道:
“後來生意有點起色了,各人心思又活泛起來,老四想掌權,重新分配股份和分工,剩餘的幾人徹底撕破臉,誰都不讓誰,最後一次談判在我家談的,最終,連我媽做的一桌好菜都沒動筷子,徹底分道揚鑣。”
一個各懷心思的小團隊,如果沒有一個有着絕對主導能力的人出現,很難求同存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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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同塵。
陸錢寶心疼道:“那段時間老頭子像是老了十歲,一邊為錢操心,一邊為兄弟感情惋惜,天天晚上喝悶酒,誰勸都沒有用。”
“後來不知道他怎麼想通了,那個廠子蓋在我們家地上,從那以後,他就一心撲在工廠上,生意也就慢慢的好了起來。”
“不過掙到錢以後,各種怪話也就來了,說我家要不是有幾人之前的底子,能有今天?要不是規劃好的路子,能幹這麼大?我家老頭子聽了也就一笑,從沒理這些事,他那老兄弟幾個家裏面有婚喪嫁娶的都準時到場,從不缺席,雖然交流的不是很多,但是面子上面都能過得去。”
“但是這次老頭子是徹底被幾人傷透了,我考了學校,老頭子擺了幾桌,結果一些平時生意上的朋友都能一一到場,就他那幾個拜把子沒到,只到了一個老實巴交的三叔叔,老頭子氣的背地裏摔了酒杯。”
孫東吳看着陸錢寶一副傷感的神色,輕聲勸道:“不參加就不參加,那些人以後少接觸為好,典型的看不得別人過的好。”
他接著說道:“有句話叫我想你過的好,其實都是一些虛情假意之人的敷衍之詞,他們真正的潛台詞是你可以過的好,但是不要比我過的好,不然看你笑話的那種優越感就沒了,特別是關係親近之人,這種情況尤甚。”
陸錢寶細細咀嚼孫東吳的話,感覺和自家的情況尤為貼切,忍不住連連點頭。
他笑着對孫東吳道:“算了,不想這些事了,我也只是看老爺子心情不好,自己心裏也跟着難受,才和你說說,發幾句牢騷,反正以後我跟那些人也沒啥接觸。”
孫東吳點頭笑道:“嗯,是個沒心沒肺的好孩子,不錯。”
陸錢寶笑罵道:“你大爺的,誰孩子啊,我這叫替老頭子分憂,你懂個鎚子懂。”
“等你畢業了,接過你家老頭子的班,再干出點樣子,那才叫分憂,現在連老爺子的壞情緒你都分擔不了,頂多算是干著急罷了。”孫東吳看着他打擊道。
陸錢寶也不生氣,樂呵呵道:“那也說明咱不是混吃等死的那啥,是吧,知道心疼人。”
孫東吳哭笑不得,這貨總能找到彰顯自己的理由。
兩人互損了幾句,陸錢寶突然收斂臉上笑意,說了一個看似平常,實則很意外的詞語:“兄弟?”
孫東吳滿頭霧水,疑惑道:“嗯?”
陸錢寶正了正身體,表情嚴肅,又開口道:“東吳,我們倆算是兄弟嘛?”
孫東吳見他一本正經,好像有事要說,緩緩點頭道:“算。”
“老爺子一直跟我說在學校不要學他那樣去磕頭拜把子認兄弟,因為他在這上面受傷太多,不過朋友或者兄弟,就跟談戀愛一般,遇上個對眼的姑娘,很難不發生點什麼。”
見孫東吳一副警惕和嫌棄神色,陸錢寶苦笑道:“你大爺的孫東吳,我還沒那麼變態,想迎男而上。”
孫東吳嘟囔道:“就你這小身板,說反了吧。”
陸錢寶氣的滿頭黑線,過了半天才道:“我的意思是咱兄弟倆認識這麼久了,都比較了解,我尋思的將來在一起做點事情,一來讓老爺子那幫所謂的兄弟看看,不是合夥生意不能做,是人沒找對,二來嘛,你這人執行力強,有你在身邊,我也能把你當鏡子,時刻督促自己。”
孫東吳看着這個滿臉真誠坐了三年同桌的死黨,有點感慨,兩人其實都對各自的家庭背景沒有避諱。
孫東吳沒有因為自己的貧窮而感到自卑或者低人一等,陸錢寶也沒有因為有個鎮首富的老子到處耀武揚威,鼻孔朝天。
拋開兩人的家庭底蘊,說到底,就是一對義氣相投的好哥們,沒有功利的東西在裏面。
孫東吳笑容玩味道:“就不怕我們以後跟你家老爺子和那些朋友一樣,鬧得不歡而散?”
陸錢寶搖搖頭,一臉堅定的回了簡單的兩個字:“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