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真實身份
岳城,大帥府。
陸家下人們正在為陸一寒的婚禮忙活,胡韻兒看在眼裏,聯想到自己那下落不明的兒子,心裏很不是滋味,轉身就去找陸大帥哭訴起來。
“大帥——”胡韻兒依偎在陸大帥懷裏,抽泣道:“我們的一晨至今下落不明,這讓我可怎麼活呀,一想到他還在外面吃苦受罪,我的心就如刀割一樣呀。”
“前幾天一晨不是跟我們打過電話嗎,說自己跟着岳城的一位師父學中醫呢,過段時間就會回來看我們,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再說一晨也不是小孩了,想在外面多學點本事有什麼不好?”
胡韻兒凄楚道:“大帥!你這是什麼話呀,一晨年紀小不懂事,萬一那個中醫師父是個心懷不軌的騙子可怎麼辦?你就放任他在外面不管他死活嗎?他身子那麼瘦弱,自小體弱多病,萬一受了傷生了重病,這讓我可怎麼活呀,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哪!”
陸大帥拍了拍胡韻兒的肩膀,安慰道:“好好好,既然你放心不下,我派人把他接回來就是了。”他說完,招了招手,凌副官便從門口走了進來。
“小楓呀,上次你們打聽到一晨的那位中醫師父在哪兒住來着?”
“報告大帥,是城西德福巷,徐記葯堂。”
“三太太想二少爺了,你們派人把他接回來吧。”
“是,大帥。”
徐記葯堂的後院,有一棵高大的梅樹,冬日裏的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陸一晨身上變成了淡淡的圓圓的輕輕搖曳的光暈,倒讓他在冬日裏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陸一晨坐在院子裏幫徐秋燕裁着竹篾里的藥材,中藥有特殊的清香,入脾入肺,讓他心思寧靜。
他和徐家人結識,成了柳芸芳的學徒,又一塊從北平遷到岳城這兒來,已經有八年的歲月了,小小的房屋和古樸的院落,淡淡的葯香,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寧靜。
徐記葯堂的老闆叫徐大富,老闆娘叫柳若芳,還有一個嬌憨單純的姑娘,典型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幸福家庭。
他們知道阿辰是某個大官的私生子,沒人管沒人愛,處處遭人非議,徐家人雖沒細問過他的身世,但一直平等的對待他,沒有陸家人的敵意,更沒有北平那些“陸家親戚”的譏諷,還收他做學徒,當家人一樣照顧着。
這是他出世以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情。
他想長長久久住下去,不願再面對陸家的人。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隱姓埋名,化名阿辰,留在葯堂里當了夥計,哪怕回了岳城,也不願暴露身份,如果可以的話,他想頂着“阿辰”的身份,就在葯堂里過一輩子。
恐怕陸家那些人還巴不得他不回去吧。
然而這天午後,在清淡的葯香里,一個人的到來,將他從夢裏醒過來了。
“一晨!一晨!我的兒呀!”
是他的母親胡韻兒。
陸一晨微愣,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母親緊緊抱住,哭着喊“一晨,娘找你找的好苦呀。”
“二少爺!你怎麼在這兒呀,大帥和三太太找您找的好苦呀!”說話的是母親的丫鬟翠玉。
陸一晨卻神思晃蕩,疑惑着母親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然而這並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他擔心的是另一邊。他眼睛越過母親單薄的肩頭,落在對面疑惑的柳若芳母女身上,果不其然,徐秋燕的眼神疑惑茫然,柳若芳在茫然過後恍然大悟,換上了冷冷的神情。
陸一晨心頭一涼,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柳師父最厭惡那些達官顯貴,更討厭別人騙她。當年陸一晨聲稱自己那個老爹已經徹底拋棄了他,不會再和他扯上關係,徐家人才接納放心接納他的。
柳師父的外甥女嫁進大帥府,她都萬般不情願,生怕外甥女在陸家受半點委屈,更何況親女兒秋燕…….
茫然間,他已經被拉上了汽車,翠玉掏出一疊銀票遞給徐大富,“三太太說多謝你們這幾年照顧二少爺,這是給你們的謝禮,夠你們花一輩子了,還請以後不要再來打擾二少爺了。”
“慢着!”柳若芳上前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請不要誤會。”翠玉保持着微笑,語氣卻能聽出幾分譏諷,“我們家二少爺雖是私生子,但想借他攀上大帥府的人實在太多,我們必須小心謹慎為好,這些錢你們收好,以後二少爺就不虧欠你們家了,還請以後不要再來打擾陸家了。”
“你什麼意思!”柳若芳氣的窩火,“你覺得我家是為了攀你們家的親來養他的嗎?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你們陸家人,我們攀哪門子親去!”
翠玉又微笑道:“我理解,這種事情畢竟不好聽,我們也不會到處張揚的,你們做小本生意的也不容易,想和陸家搞好關係也無可厚非,等二少爺和林家小姐結親了,會請你們喝一杯喜酒的。”
翠玉轉身離去,柳若芳一把將那疊銀票扔了過去,怒吼道:“誰稀罕你們家的臭錢!帶着你家二少爺滾吧!順便告訴你家二少爺!他將來愛娶誰娶誰!他就算娶十個八個!也跟我們家沒關係!別來招惹我家燕子!”
“砰!”
“咚!”
院門被重重關上,還被柳若芳狠狠踹了一腳,那沉悶的聲音令陸一晨心裏發痛,像是被踹在心口上一樣。
胡韻兒沒有理會柳若芳,只對陸一晨親昵道:“兒呀,這段日子你受苦了,都瘦了這麼多了,跟娘回家,給你好好補補。”
胡韻兒說了很多,陸一晨全然聽不進去,始終一直盯着車窗外漸行漸遠的徐家院子,心裏隱隱發痛。
他的寧靜之地,終究是被打破了。
汽車直接開回了陸府,胡韻兒領着陸一晨進了府門,到了正堂面見陸大帥,他那個多年未見的父親。
果不其然,大帥見到他,面露慍色,臉色陰沉。當然,陸一晨臉色也不咋好看,神情冷漠,一言不發。
胡韻兒見氣氛這般尷尬,便拍了拍陸一晨的肩膀,急道:“傻孩子,愣着做什麼,快拜見爹爹呀!”
陸一晨神色冷淡的拱手作揖,淡淡叫了一聲“父親。”
“你這段時日,跑哪兒去了?還背着北平的親戚跑回岳城來了?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大帥終於開了口。
陸一晨卻是冷冷一笑,“如果北平那幫人真的把我當回事,為什麼始終不肯告訴你們離開了北平?你要真的擔心我,會這麼久都找不到我?”
胡韻兒又拍了他肩膀一下,又對大帥道:“哎呀,大帥,難得父子相見,幹嘛把氣氛搞得這麼僵呀,有話好好說嘛。”
陸一晨拱了拱手,“我累了,想先下去休息了。”
陸大帥見他精神狀態確實不是很好,恐怕今天也沒法好好交談,就放他回屋休息了。
陸一晨再次拱手,轉身離開了正堂,胡韻兒見大帥臉色很不好看,怕他動怒,勸慰道:“大帥,一晨打小就不在您身邊,難免會感情生疏,只要大帥您好好對待他,他會對您坦誠相見的。”
陸大帥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長嘆一口氣,“終究是我虧欠他太多,從他生下來就沒怎麼和他親近過,他對我沒有感情,甚至心裏有怨氣,我也能理解的。”
“大帥可千萬別這麼講,一晨他哪敢對您有怨氣呀,他自小就寄養在別人家,又沒有父母陪在身邊,難免性子會孤僻和散漫一些,如今他也十八歲了,也到懂事的年紀了,等他和林家小姐成親,將來為人夫為人父了,自然會理解您當父親的難處了。”
陸大帥撫了撫額頭,“但願如此吧。”
陸一晨到了自己的屋子,原本就煩躁的心又多了幾分疲憊,他蹬掉鞋子上了床,把自己裹在棉被裏,沒多久,困意來襲,沉沉睡了過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了在北平初見徐秋燕時的場景。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八年前吧,他剛下學堂,就被三個小混混給堵在了小巷子裏,索要錢財不成,便對他拳打腳踢,更是張口罵他私生子、野種。
他本來就身體瘦弱多病,又有些營養不良,在這些小混混雖然也才十幾歲,可勝在身強力壯,所以陸一晨在他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由他們打罵蹂躪。
忽然,一道陰風吹過,小巷子裏回蕩起一陣陣尖銳的奸笑聲。
“嘻嘻嘻嘻嘻嘻。”
是個女孩的聲音,聲音尖銳森然,讓人心生恐懼。
那三個混混心裏一驚,叫道:“誰呀!是什麼人在笑!”
“沒有人……只有鬼……嘻嘻嘻嘻嘻嘻。”
就在這時,小巷子的拐角處,傳來東西挪動的聲音,小混混往那兒望去,只聽“啪”的一聲,一隻細長的白手從拐角伸出來拍在牆壁上,緊接着,一個披頭散髮的腦袋從陰影里探了出來,長長的黑髮遮住了面容,只能透過髮絲看見她那咧開的嘴,不停地發出尖銳的笑聲。她披着破舊的白紗衣,身子貼在地上緩緩爬向他們。
小混混徹底慌了,顫抖着叫道:“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
女鬼仰天大笑三聲,森然道:“我不是人,我是鬼…….嘻嘻嘻嘻嘻。”她扭動着身軀站了起來,又細又白的手握成爪伸向他們,“我好餓,我要吃肉…..我要吃人肉…..”
女鬼嘶吼一聲,“我要吃了你們!”說完,直接快步撲向他們。
小混混們嚇壞了,大叫“有鬼呀!”然後四散逃跑了,只留下陸一晨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哼,真沒意思,膽子這麼還當什麼混混哪,一群紙老虎。”
森然的鬼叫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嬌嗔的少女聲。
陸一晨顫巍巍的放下手臂,看向那個“女鬼”。
“女鬼”已經將假髮和白紗衣脫了下來,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位嬌俏的小女孩,七八歲的模樣,短髮圓臉,很是可愛嬌憨。
女孩走向陸一晨,俯身問道:“你沒事吧。”
陸一晨盯着她的臉愣怔了很久,女孩有些不高興,不悅道;“怎麼?本姑娘真長的像鬼一樣嗎?”
陸一晨搖搖頭,忙道:“你不像鬼!你…..好像畫像上的仙子。”
女孩聽后,嬌羞的捂着臉頰,隨後叉着腰自得道:“那當然,我爹經常說我娘是仙子,我作為仙子的女兒,當然不會差!”
她低下頭,看到陸一晨渾身的傷痕,很是心疼,便問道:“你身上好多傷呀,我娘是大夫,你跟我去我家,讓我娘給你看看吧。”
“不用了。”
陸一晨擺擺手,連忙起身跑得老遠,只聽身後的女孩叫道:“喂!我叫徐秋燕!記住我的名字,如果還有人欺負你!就去找我!我扮鬼嚇他!”
陸一晨聽到這句話,“噗嗤”笑了一聲,身上的疼痛頓時減輕不少。
他父母都在岳城,因自己是個私生子,陸家的長子是容不下他的,父親又不願面對他,所以將他寄養在北平的遠方親戚家。
這家人姓樊,是陸家姑父的兄長家,在北平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富商,向來瞧不起出身低賤的人,當然也包括他這個戲子所生的私生子。從他被寄養在這裏之後,他們就沒給過什麼好臉色,只覺得他是個白吃飯的累贅,平日裏也是處處排擠,絲毫不把他當人看。
這次他傷痕纍纍的回來,沒有一句關心的話語,只有譏諷與嘲弄。
“哼!又是一身傷回來,怕不是又跟誰鬼混去了。”
“跟他那戲子老娘一個樣,沒一點體統。”
“哼,他那老娘是大帥的三姨太又如何?鬧出那麼大的事,能得寵才鬼呢!”
“就是,不然大帥也不會把這麼個累贅扔給咱們。”
他不願意理會這些人,獨自回了自己的屋子,緊閉大門,不肯在出來。
後來兩日,傷口不斷的惡化,還引起了發燒,他躺在床上痛苦難當。樊家人是不會給他找醫生的,一是覺得浪費錢,二是大夫很早就說過,他恐怕活不到成年。
只要他死了,樊家也可以擺脫他這個累贅了,就算大帥問責他們也有理由搪塞。
可他怎麼會如那幫人的願?所以只得拖着傷痕纍纍的身子,獨自去了葯堂。離這裏最近的是徐記葯堂,可發著高燒的他實在撐不到走到那裏,還沒到葯堂門口,就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若芳!你看那躺着一個人!”
“呀!快!快抱進葯堂裏面去!”
這是他昏迷前聽到最後的的聲音,還沒辨認出是誰,就失去了意識。
等他再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張嬌俏稚嫩的圓臉,正是小巷子裏扮鬼的那個小女孩,好像叫做徐秋燕來着。
“呀!你可算是醒了。”徐秋燕將一塊濕毛巾放在他額頭上,埋怨道:“前天叫你跟我來葯堂你不聽,這下吃苦頭了吧!”
陸一晨還是有些迷糊,茫然問道:“這裏是…….”
“這裏是徐記葯堂,我家經營的。”說話的是一位婦人,慈眉善目,衣着樸素,她端着葯碗走過來,看着陸一晨慘白憔悴的病態,心裏一酸,問道:“你父母呢?這寒冬臘月的讓發著高燒的孩子自己來葯堂,有這樣當爹娘的嗎?等他們來了,我得好好訓訓他們。”
徐秋燕也道:“對呀,你爹娘呢?他們為什麼不陪你來?”
陸一晨聽到“爹娘”這個詞眼,終於是忍不住心底的委屈,將腦袋埋進被窩裏,凄楚道:“我爹娘…..他們不要我了…..”說著,縮在被子裏哭了起來。
柳若芳和徐秋燕面面相覷,前者深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安慰起來。
陸一晨在徐記葯堂調養了兩天才好轉,柳若芳打聽之下才知道他是住在樊家大宅的,便送好轉的一晨回樊家,結果迎來的是樊家人那惱怒的嘴臉。
樊夫人更是譏諷道:“哼!這野種眼看着就快死了,偏偏還給救活了,真是煩人。”
這句話直接惹惱了柳若芳,柳若芳是個直腸子,當即怒吼道:“你這張狗嘴放什麼屁呢!你罵誰野種呢!”
樊夫人被人奉承慣了,哪裏被人這樣罵過,指着柳若芳怒道:“你這個潑婦怎麼說話的!你竟然為了這個野種罵我?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廢話!老娘跟這孩子都是人!不是你這種狗!當然沒法跟你物以類聚!”
“你…..你…..你是個什麼東西?”樊夫人氣的直哆嗦,食指指着她,半天憋出這麼一句話。
“我?告訴你,老娘是行醫救人的聖人,不是你們這些沒良心的癩皮狗!你們又是個什麼東西!一幫欺負小孩的黑心癩皮狗,穿幾件西裝皮草就把自己當人啦!什麼東西,一群四五十歲的大人咒一個小孩早點死?你們的心怕不是狗糞糊成的吧?你指什麼指?顯擺自己手指好看呀!多稀罕!老娘的手能治病救人診脈寫字畫畫,你這狗爪子能幹啥?瞧你那嬌生慣養的樣兒,怕不是連個碗盆都拿不起來吧!”
“你….你這個潑婦!”
“對!老娘就是潑婦,專門罵你們這些黑心腸的癩皮狗!只要老娘願意,能站在這裏罵你們三天三夜!你信不信!”
“夠了!”樊老爺聽不下去了,也站了出來,怒道:“你竟然為了這個野種,罵我們樊家!那好,既然你那麼喜歡他,你把他領回家養好了!”
“行!我養就我養!我家養得起!”柳若芳說著,拽着陸一晨轉身就走,嘴裏念叨着:“說的好像人家孩子多稀罕住你們這座狗窩似的!”
陸一晨被直接帶進了徐家院子,柳若芳進門便喊道:“大富!出去買碗筷和被褥去!以後咱們就是一家四口了!”
徐大富對柳若芳是言聽計從的,立馬就出門準備了。柳若芳將雙手搭在陸一晨的肩膀上,道:“以後呀,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別回那個狗窩了,有我們在,你就不是沒人要的孩子了,不會在有人敢欺負你了。”
陸一晨激動地點點頭,一滴熱淚順着臉頰滴落下來。
就這樣,陸一晨就住在了徐家,雖然吃的是粗茶淡飯,住的是陳舊的磚土屋,卻讓他覺得這是世界上最豪華最溫暖的住所,徐家人對他都很好,幾乎是把他當親生孩子撫養。事後陸一晨更是拜柳若芳為師,成了葯堂的學徒,學習抓藥和診病,做了葯堂的小夥計,其樂融融的過着日子。
而那個喜歡扮鬼嚇人,嬌憨又可愛的徐秋燕,也讓他年少的內心,有了一絲悸動。
再後來,他聽說那個在帥府做三姨太的母親才一年的功夫,便重新博得了父親的寵愛,成了大帥府最受寵的姨太太,甚至又懷了身孕,身價更是不同往日。
樊家人得到這個消息,更是換了一副嘴臉,笑嘻嘻的把陸一晨叫了回去,還準備了很多美食禮物送給他,語氣分外諂媚。
陸一晨看到那些曾經欺辱他的人露出的笑臉,只覺得胃裏噁心,不願逗留,轉身離開了這裏。
可他的心裏,有了一個想法。
他想娶秋燕!
從秋燕救了他的那天起,他心裏就有那個想法了,後來住進徐家朝夕相處,那個可愛單純的女孩更是成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想向徐家提親,想和秋燕成婚,守護她一輩子。
而且自己有了帥府二少爺這個身份,徐家一定會更加喜歡他,他也可以幫助徐家脫離貧窮,過上富貴的好日子!
說做就做,他徑直跑去徐家,一打開門,便叫道:“柳師父!我有話要跟您…..”
徐秋燕忽拉住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別說話,我娘剛剛哭了。”
果然,裏屋傳來柳若芳的哭泣聲,以及徐大富不斷安慰的聲音。
“端兒……端兒……姐姐呀!你看你的閨女都被禍害成什麼樣啦…..”
“師父怎麼了?她口中的端兒是誰?”陸一晨問道。
徐秋燕無奈搖搖頭,嘆道:“是我大表姐駱文端,我大姨的長女,幾年前被逼着嫁給岳城的楊參謀做續弦。早上我家剛得到消息,大表姐她被一個小妾害的流產了,還失去生育能力了,娘親聽到這個消息便哭到現在,爹爹正安慰她呢,先別進去打擾他們了。”
徐秋燕透過窗縫看着掩面哭泣的母親,嘆道:“不僅是大表姐,就連大姨和二表姐也是,大姨夫和小妾害死了大姨,還把二表姐掃地出門,所以娘親一直都說達官顯貴沒一個好東西。”
徐大富安慰良久都沒有用,柳若芳越哭越氣,直接發狂般的嘶吼道:“那群當官的穿軍皮的都是群人渣!敗類!王八羔子!我咒他們斷子絕孫!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下輩子投胎當畜生去!”
素來慈愛的柳師父竟能罵出這等污言穢語,可見她真的是對那類人恨之入骨。
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些刺耳的髒話聽在耳里,讓陸一晨有些愣怔,也將他坦白身份的念頭壓了回去。
如果師父知道了他和岳城大帥的關係,是萬萬不會同意他和秋燕的親事的。
從那以後,他不願再提自己的身世,更不敢提任何跟帥府有關的事,徐家人也只當他是個被狠心父母拋棄不管的可憐孩子,從不過問他的傷心事,就連幾年後遷到了岳城,他也從沒暴露過。
然而今天,陸家人還是將他的平靜之地給奪走了。
陸一晨縮在被窩裏,沉沉睡去,一滴小小的淚,從眼角滑出,滴落在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