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嘉嘉 （十三）

時光飛逝，轉眼已到二月下旬。

早春二月，c城的天氣大多時候是晴朗的，氣溫也升高了不少，氣候逐漸暖和起來。只是晝夜溫差較大，寒意未退，寒風依舊襲人，還得穿件厚衣服禦寒。17日那天，c城迎來了一場倒春寒，頭一天，還是大晴天，入夜後氣候突變，氣溫驟降十餘度，然後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18日，小雨又轉成中雨，到了下午時，居然又下了一場雪，雨夾着雪飛落在陰冷潮濕的大地上。這場突變，讓人們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不得不翻出厚厚的過冬衣服，個個將自己包得像端午節食用的肉粽，步履蹣跚地行走在濕滑的馬路上。

與此同時，二月的北京，氣溫和一月相差無幾，異常陰冷。這個月，北京的晴天少得極為可憐，大多數時候不是陰雨連綿，就是烏雲密佈。非常令人厭惡的霧霾又像幽靈一樣陰魂不散地漂浮在北京上空。月初和月中的兩場小雪，又給寒風凜冽的初春徒添了幾分寒意，頗有些雪上加霜的味道。嘉嘉和黃中盛的關係並沒有因春節期間的祥和氣氛而有所改善，反而又加深了彼此間的隔閡。

2月28日這天，李四上午先到公司處理了一些雜事，中午時請兩個朋友吃了頓便飯。這兩個朋友春節前就約他聚一聚的，年前李四忙於打點各方關係而多次推辭了，這幾天正好不是很忙，就安排在了今天中午。兩個朋友本意是想晚上再聚的，這樣吃了飯他們還可以去徹底放鬆一下。李四不喜歡去夜場，這麼多年了，他每去一次夜場，黃娟都要尋他大吵大鬧一回。他們現在正處在他要離婚的關鍵時期，他不能讓她逮到任何把柄，不想惹出些節外生枝的事情來。再說了，他也不想去夜場鬼混，嘉嘉也不喜歡他去夜場，她認為那是藏污納垢的地方，尤其是ktv、商務休閑會所及一些洗浴桑拿中心。吃完中午飯，已經臨近下午兩點，李四又去辦了其他的一些事，這才慢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家。他並不急於回去，他和黃娟還在持續冷戰，回去也百無聊賴，他只能去書房獃著，或者陪兒子看會動畫片，陪他玩一玩。

立春后不久，c城就像一個正值青春期躁動不安的少年一樣颳起了春風，陽光普照大地，萬物開始復蘇。有些樹木已經長出了嫩綠的新葉，嫩生生地在春風中跳動。而一些光禿禿的樹枝上，則剛抽出了幾片新芽，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般羸弱。它們緊緊地附着在樹枝上，就像一顆顆釘子釘在上面，又像嬰兒似的，將頭深埋在母親壯碩的胸脯里，肆意吸吮着她的乳汁。

李四一邊緩慢前行，一邊思考着許多問題，這些問題他翻來覆去地想了若干次了。他一想這些問題，就猶如天馬行空般不着邊際，一會忽東，一會忽西，總是漂浮不定。他的思維是跳躍和抽象的，這是葉子說他的。嘉嘉說他就喜歡胡思亂想，像頭被關進柵欄里的小鹿，轉來轉去的。她對他說：“人要是想得多了就會很累。”

近來，李四就比較累。

他的腦子裏不是嘉嘉，就是黃娟，當然還有他那可愛的兒子。除此之外，還多了一個人，他的好友阿彪。

提及阿彪，李四就心痛無比，這是一個比他小了整整六歲的好兄弟，尚未結婚。說阿彪結婚那純屬是李四的臆想，他連女朋友沒有，跟誰結婚？就這麼一個人，卻在幾天前，因意外事故，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阿彪的突然離世，對李四的觸動非常大。一個三十歲不到的人，一個事業剛起步的年輕小伙，一個沒有女朋友，沒有結婚，沒有孩子的有志青年，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大夥。李四除了悲痛和惋惜之外，又能做些什麼？即使他能為他做點什麼，對他而言又有什麼用？又有什麼意義？這還不是一些活着的人做給另一些活着的人看！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來說，這一切毫無意義，毫無用處。在阿彪去世這件事情上，李四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蒼白無力的。對於阿彪的意外死亡，他的父母是最悲痛的，這是他們最無法接受的事實，他們現在還深陷悲痛之中無法自拔，每天過着以淚洗面的日子。這種悲痛還會再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對阿彪的思念將會是一輩子的事。若干年後，當他們想起阿彪時，可能還會依然悲傷，為他短暫的一生扼腕痛惜。稍微能給二老帶來一點點寬慰的是，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即阿彪的大哥。他大哥已經結婚生子，生了一個兒子，今年九歲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阿彪會徹底淡出他們的生活，只會偶爾出現在他們的記憶里。甚至連他的父母、兄長都能忘卻和撫平傷痛，何況他人？阿彪在這個世界上走了一遭，短短的二十九年。再過些年，又還有幾人能記起，這個世界上曾有阿彪這麼一個人？

生命極其脆弱，生死無常。沒有任何人能預知未來，能預測出自己能活到哪一天？他會在什麼時候死亡？以什麼樣的方式死亡？這一切無人能知。也許，今天還活得好好的人，明天就死了。或許是現在這一秒還活得好好的人，下一秒就死了。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會這樣，包括他自己——李四。

如果有一天，李四也像阿彪一樣死了，那黃娟和他兒子還不是得繼續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換種角度再想，如果他現在和黃娟離婚了，對黃娟和他兒子來說，最壞的結果莫過於李四雖然還活着，但就像死毬了一樣。

如果真這樣子的話，那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他和黃娟離婚與否，她和兒子都會好好地活下去。

如果他不離婚，繼續像現在這樣冷戰下去，或是三天兩頭的爭吵不休，那對孩子身心健康成長也未必是好事，甚至影響更惡劣。如果他們離婚了，對孩子多少會有一些影響，但這影響或許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為了維持婚姻而在一起大，甚至還會小很多。果真這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對他，對黃娟，對孩子來說，或許會更好。

再說自私一些，李四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離開人世，或是遙遠的未來，或是不久的將來，或是明天，又或是下一秒。既然這樣，他難道就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地做回自己？——去過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去認認真真實現自己的每一個夢想，讓自己開心快樂每一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黃娟和兒子活，為別人活，而自己卻活得很憋屈，極不情願，一點感受不到家的溫暖和她給他帶來的快樂。這個家除了兒子，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留念的。

此前，李四常常會對黃娟和公司的員工說：“這個地球離開誰都會照常轉。”

現在他又覺得：“這個世界，沒有誰是離不開誰的。即使真的離開了誰，人家也會好好活下去。”

正當李四邊走邊無限遐想時，一陣花香撲面而來。李四聞香看去，只見前面不遠處的花園裏，一種不知名的花爭奇鬥豔，競相綻放，美極了。李四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嘉嘉。

數秒后，嘉嘉回復說：“見花聞得花香來，聞香知是老李至。”

接着，嘉嘉又說：“老李，c城的春天真的很美，有機會我一定要來看看。”

李四笑說：“c城歡迎你，老李歡迎你。”

……

嘉嘉給李四發自拍照的同時，李四也會給嘉嘉發些隨手拍的生活照、風景照及小視頻，這已成為他們倆每天之間約定俗成的事情了。對於李四發的這些照片、視頻，嘉嘉都會及時回復。

他和黃娟的婚姻已經走到了盡頭，李四預感這一天很快就會來臨，無聲無息地說來就來。只是他還不知道這會在什麼時候來？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這就好比人無法預知未來的死亡一樣。

他已經做好了迎接這一天到來的所有準備，無論是什麼樣的結局，他都做好了去承受和面對的準備。

兩年後，吳明曾經問過李四，說他和黃娟離婚到底還有沒有其它原因，除了他說的那些正常原因外。當時李四聽了吳明的提問，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說：“你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還童心未泯？還這麼好奇？”

李四胡思亂想時，不可能不想嘉嘉。

李四心知肚明，他和黃娟鬧離婚，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和嘉嘉沒有任何關係。嘉嘉的出現與否，他和黃娟都會走到離婚這一步。自從他和葉子牽手那一天起，就已經意味着他們的婚姻走到了盡頭。但不可否認的是，嘉嘉的出現，更加堅定了李四要離婚的想法。也可以這樣子說，嘉嘉的出現使李四走向離婚的步伐更快了——她既是催化劑，也是加速器。而他與葉子則更像是火絨被火鐮和火石點燃了一樣，迅速地燃燒起來，她充其量只能算作一個點火器罷了。李四是個超級顏值控，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尤其是胸大的漂亮女人，雖然他長得非常一般，但這似乎不影響他的個人審美情趣。

葉子、嘉嘉都屬於他喜歡的美女類型，都具備“漂亮”和“胸大”兩個典型特質。她們不僅漂亮，還非常溫柔，對他都很好，非常關心他，在乎他，會設身處地地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很多問題，她們都是他內心渴求的好女人。既然是好女人，他就有追求的權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古語，而非他李四自行創造出來，或是他憑空想像出來的。

李四心有不甘，他不願意和黃娟平淡無奇地過一輩子，那就像每天都喝白開水一樣，索然無味。更何況，黃娟這杯白開水還是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滾燙滾燙的，不小心喝上一口，即刻就會被燙起燎泡來，滿嘴都是。要是他非硬着頭皮喝下去的話，不僅燙傷口舌這麼簡單，還可能會傷及腸胃，從而損傷五臟六腑！

他要再次出發，去追求屬於他的幸福，去尋找一個能給他自由、快樂、關懷及溫存的女人，他希望這個女人漂亮、能幹，還胸大。這個女人就是像嘉嘉這樣的，其實他心中早已認定了這個人就是嘉嘉，他覺得非她莫屬。這是李四近段時間反覆思考後得出的結論。

為什麼是嘉嘉，而不是葉子？李四自有他的個人考量。葉子是可以做情人的人，但不能做老婆，她是一個相當稱職的情人。在李四看來，情人和老婆是有着本質上的區別的，既然是情人，就只能抱着玩一玩的態度，適可而止，千萬不能當真，否則就會引火燒身。

而嘉嘉不一樣，她是適合做老婆的人，在他心中。她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要錢有錢……最為關鍵的是，她沒有在肉體上背叛過她老公黃中盛，李四可不想像多渾蟲一樣被賈璉等人戴了綠帽子。

至於他背叛了黃娟，和葉子鬼混，給葉子的老公戴了頂天大的綠帽子一事，李四患了這個時代的人最容易患的“選擇性忘卻症”。

想到這，李四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十足的混蛋，提起褲子就不認人的混蛋。

他要想和嘉嘉在一起，長相廝守，就只有離婚這一條路可走。如果不離婚，他有什麼資格追求嘉嘉？憑什麼和嘉嘉在一起？那不就是非法同居嗎？弄不好還會觸犯國家法律，犯了重婚罪。如果他離婚了，嘉嘉沒有離，他們照樣不能在一起，這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李四斷定，嘉嘉一定會離婚，她和黃中盛。李四為什麼敢這麼肯定，全憑一句老話：“吃屎的狗改不了吃屎的性。”作為一個正常男人，見了漂亮女人不動心，不想和她上床，那隻能叫“不正常”，或是“性無能”。李四就是這樣認為的。再者，憑他對男人的了解，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男人，身邊從不缺少女人，從不缺少誘惑，怎麼可能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呢？偷情這就好比賭博、吸毒和嫖娼一樣，有了第一次，就絕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要想戒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賭博、吸毒、嫖娼和偷情這四件事，對男人而言，要想斷得乾乾淨淨，那是十分困難的，幾乎不可能。

無論能不能和嘉嘉在一起，和黃娟離婚，都是非離不可。

就在兩三天前，當李四和葉子說起他要離婚的事情時，葉子勸他不要輕易走到這一步，走出了這一步就回不去了，要他三思而行。同時，葉子向他再次表達歉意，說雖然她很喜歡他，也願意和他在一起，做夢都想和他廝守終身。但因為她孩子還太小，她實在放不下孩子，怕孩子受苦受難，她不得已才下狠心離開他。葉子還說她註定不能陪他終老一生，勸他不要為了她而這樣做，不要一時衝動，做了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李四聽了，心中暗自發笑：“我怎麼會為了你而離婚？我是為我自己！”他不露神色地耐着性子，把他的最後決定告訴了葉子，說他和黃娟已經沒有任何換回的可能了。葉子說他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當然，李四不可能會向葉子透露半點他和嘉嘉的事。葉子自然也就不可能會知道，她和他這麼親密，如膠如漆的關係，李四怎麼說斷就斷了，這很讓人費解。自從李四提出終止他們之間的非正常往來后，就慢慢疏遠了葉子，再也沒有單獨見過她。

李四和嘉嘉的這點事，在他與黃娟離婚前，他對他的鐵哥們吳明都守口如瓶。一直到他離婚後，才裝作與嘉嘉新結識的樣子，對吳明漸漸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