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嘉嘉 （四）

李四醒來后，嘉嘉不能前來相見的信息，無疑對李四又是一個沉重地打擊，一種不祥的預感像一大坨凝重的烏雲，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自從上午在c城機場三口並兩口地吃了一碗牛肉麵后，李四到現在幾乎沒有再吃任何東西，他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頭暈眼花了。此前，大概是因為悲傷遮掩了暫時的飢餓，讓他沒有想吃東西的飢餓感，但肚子一直在敲木鼓似的空響，一個像鴿子一樣咕咕叫的聲音，卻時刻提醒着李四該去吃飯了。李四用冷水草草洗了把臉，清醒一下頭腦後，再從行李箱中翻出套乾淨衣服換上，拿起棕色鱷魚皮手包取下房卡出了客房，他得去找一點東西吃了。

李四乘電梯下到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后，再從大堂左側盤旋而上的樓梯上到二樓，走進一家四川菜館，找了一個僻靜角落坐下，接過抄着一口地道北京話的女服務員遞過來的精美菜譜，點了兩菜一湯，要了一瓶二鍋頭，自個兒像無奈的林沖一樣喝起了悶酒。

這是一個裝修簡樸、典雅、大方的餐館，新中式風格。餐館吸頂音響里不斷的低聲播放着一曲曲輕音樂，音樂時而歡快，時而優雅，時而舒緩，時而輕盈……如少女舞姿般流暢優美，如夜鶯般動聽。這些音樂本可以讓人盡情地放鬆下來，讓人靜靜地享受這閑暇晚餐的美好時光。但此時，在李四聽來，這音樂彷彿就是對他的一種嘲諷，又像是焦大痛罵寧國府一樣咒罵他。可他灌滿了麵糊的腦袋裏只裝着嘉嘉，想像着嘉嘉正帶着孩子與他及他的父母在一起其樂融融的場景，他翻江倒海的內心就像砸爛了的醋缸，很不是滋味。

李四在獨自喝着悶酒的時候，嘉嘉正強作歡顏地坐在她老公身旁，一邊照顧小寶吃飯，一邊與他爸爸媽媽拉拉家常，她不能讓他們看出她和他的異樣之處。自從他們認識后，他爸爸媽媽對她實在是太好了，視為親閨女一般。當初她開服裝店時，資金嚴重不足，還是他們慷慨解囊相助，借了她一百萬作為啟動資金。那時，她和他還只是男女朋友關係，還沒有發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沒有他們的幫助，就沒有她嘉嘉今天的成就。他們的深情厚誼她不能忘，要銘記於心。無論現在和將來，她和他如何，那都只是他們倆之間的事，與二老沒有任何關係。他犯下的錯誤，只是他的問題，不應該牽涉老人，他們也是無辜的，他們壓根就不知情。所以，當他打電話懇請她帶着孩子和他一起回家吃飯時，嘉嘉第一時間就明確拒絕了。但當他媽媽親自給她打電話，讓他們晚上帶孩子回家吃飯時，她又無法拒絕老人家的這個小小要求。她不能傷他們的心，不忍心讓他們和她一樣深陷痛苦之中。

嘉嘉心裏惦記着李四，她心愛的李四來了，從c城大老遠的專程飛來北京，為了見她。嘉嘉也想見李四，雖然到現在她都還沒有想清楚是否該見李四。嘉嘉清楚，就她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還不適宜見李四，至少在她和她老公還沒有離婚之前，但她還是無法剋制自己迫切想見李四一面的衝動。

理性和衝動的慾望在嘉嘉腦海中激烈爭鬥，如兩虎相爭，難分高下。它們糾纏在一起，越纏越亂，理也理不清楚。

嘉嘉他們帶着小寶回到家后，她老公自知無趣，同時也為了避免大家尷尬，便找了個借口帶小寶到院子裏玩耍去了。嘉嘉先是陪着他爸爸說了一會話，然後又到廚房裏給正在做飯的他媽媽打下手。自從她老公和那個女人的事情東窗事發后，嘉嘉無論傷得有多深，心裏有多少委屈和難受，她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唯有夜深人靜時，她才獨自一人躲在被窩裏悲慟地哭泣，像剛喪夫的寡婦一樣。但第二天醒來后，她又一如既往地在孩子、阿姨、同事和朋友面前笑談如常，她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讓他們發現她有半點異樣。無論嘉嘉他們如何掩飾，兩位老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他爸爸媽媽察覺到的問題，嘉嘉的閨蜜們並沒有發現。在她們看來，她和平日裏沒有什麼兩樣的，她們對她的幸福家庭生活羨慕不已。

此時，她和他已經分居了近半年，她帶着孩子和阿姨住現在的家，他獨自一人搬到了另一套房子裏去住，與鰥夫無二。嘉嘉為了避免她和他之間的事情對小寶造成不必要的負面影響，勉強同意他隨時可以來探望和陪護孩子，偶爾也可以回來吃飯，但絕不能留在家裏過夜。只要孩子一睡，他必須得馬上離開。周末和節假日裏，她也會允許他和她一起帶孩子外出遊玩，一起吃飯，陪孩子共度周末或假期。每次，他們在小寶和他人面前都裝得還像以前一樣恩恩愛愛，一家人看似煦煦融融的樣子。可每當她一見到他，就會聯想到他和那個女人在床上乾的那些齷齪事，與西門慶和潘金蓮又有什麼區別？想到這些，嘉嘉心裏就極不舒服，感到十分噁心，恨他恨得切齒腐心。她雖然很不樂意與他呆在一塊，但為了小寶，她還得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和他在一起，嘉嘉覺得自己好累，心裏特別的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嘉嘉和他之間的矛盾和問題，只有三個人知道：嘉嘉、阿姨和李四。後來又多了一個人知道——嘉嘉的閨蜜白瑩。

白瑩不但知道嘉嘉和她老公鬧得不可開交的事情，還知道了她和李四諱莫如深的私密事。當然，這些都是嘉嘉親口對她講的，她還見過李四的照片，李四也見過她，嘉嘉和她在一起時特地拍了幾張照片發給李四。

那一天，嘉嘉身穿齊肩黑色套裝，一雙黑色高跟鞋，手提淺粉色皮包。白瑩穿的是一套白色小西服，雙排扣上衣，金色皮鞋。二人手挽手站在一起親密拍的照，照片中嘉嘉比她足足高出半個頭。

李四在後來整理嘉嘉的照片時，還特意將其中的兩張照片標記為“黑白二美炫酷（2014年4月24日）”“黑白二美之秘（2014年4月24日）”。

收到嘉嘉發來的這組照片后，李四即刻回復說：“酷斃了！”

嘉嘉笑問：“為什麼？”

李四笑答：“一黑一白兩大美女，絕配。”

嘉嘉又故意笑問：“是不是看到靚女，你眼睛珠子都掉地上了？”

李四呵呵一笑，說道：“可不單單眼睛珠掉地上了，還正流着口水呢！再看下去就不是流口水這麼簡單了，估計得流鼻血，止都止不住。”

嘉嘉被李四逗得啞然一笑，她邊笑邊開玩笑說：“那要不把我閨蜜介紹你認識？她可是單身哦！”

李四順着嘉嘉的話笑着說：“那敢情好，只要有人不介意。”

嘉嘉假裝不高興了，問道：“你是不是看到美女就動心？”

李四笑答：“當然。”

嘉嘉這回真有些生氣了，不高興地說：“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李四沒有接她的話，而是話鋒一轉說：“在我心中，沒有美女，只有一個女神。”

嘉嘉佯裝不知，問：“這個女神是誰？”

李四繞着彎子說：“我的女神現在正在和我聊天。”

嘉嘉心甜如蜜，樂開了花。

她笑說：“誰會信你的鬼話？”

……

就在這一天下午，嘉嘉和白瑩粗略講了她老公出軌的事，接着又較為詳細地講了她和李四的事。令嘉嘉大吃一驚的是，白瑩的反應十分平靜，她淡定地說：“這很正常啊！男人可以出軌，女人為什麼就不能有一兩個紅顏知己？”她還告訴了嘉嘉一個秘密，說她早在幾年前就在qq上認識了一個男人，他和她一樣，都是有家室的人。他們之間無話不談，甚至連他和他老婆，她和她老公間的私密話題都會聊，包括彼此的一些愛愛感受。他們還會分享一些彼此的照片和視頻。雖然如此，但她和他素未謀面，白瑩說他們算得上是紅顏知己。她還對嘉嘉說，出軌分為肉體出軌和精神出軌兩種。有些人是精神出軌，有些人是肉體出軌，還有一些人是精神和肉體都出軌。她和嘉嘉這算精神出軌，嘉嘉的老公是肉體和精神都出軌了。她和他之所以都不敢與對方見面，就是怕大家一見面就抑制不住彼此內心的激動。如果大家一時衝動，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由單純的精神出軌演變為精神和肉體都出軌，那他們兩個人的家都將完蛋。她還說，像現在這樣一個物慾橫流、唯利是圖的浮躁社會，想不出軌都很難，又有幾人真能經得住無所不在、無孔不入的誘惑？

當天晚上，嘉嘉毫不隱瞞地把她與白瑩私密聊天的全部內容都告知了李四。她和李四還深入探討了關於“出軌”這個話題，聊及她和他的各種可能性出軌——精神的自不用說。因此，他們更多地討論了發生肉體出軌的可能性究竟會有多大？極有可能發生在什麼地方？又會發生在什麼時候？討論來討論去的結果，他們像夫唱婦隨的老夫老妻一樣認為：將來的某一天，一旦他們見了面，隨時隨地都有發生肉體出軌的極大可能性。

精神出軌，對此時的嘉嘉來說，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但對李四而言則是不存在的，因為他已經和黃娟離婚只差兩天就滿兩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