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頑童行詐騙,官匪難分辨(2)
眾人見站在劉士隆身旁那男孩十三、四歲般年紀,身體偏瘦弱,衣着爛衫,蓬頭垢面,活脫脫是個乞丐模樣。他正一邊摸着劉士隆的脈門,一邊緊鎖眉頭說道,“此人危在旦夕,你們救還是不救?”
林青趁眾人愣神時,悄無聲息擠到了人群中央,他見那劉士隆攤在桌上,雙目緊閉口中流涎,看上去確實有些危險。可當他離得近了,隱隱又聽到沉重而平穩的呼吸聲,倒像是在酣睡一樣,只是人群嘈雜,林青也不能確定那劉士隆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連林青這樣置身事外之人一時也不能斷定那男孩之言是否真實,酒肆的店主此時更是六神無主了。他聽那男孩的言外之意是劉士隆還有救,便急切問他道,“你能救得了劉公子?”那男孩嘿嘿一笑,說道,“當然能救,不然我又何必問你們。”
酒肆店主已是走投無路,聽男孩這般說,慌忙說道,“既然如此,童子快快出手相救吧!”一旁與劉士隆為友的紈絝子弟見那男孩一副乞丐模樣,如何肯輕易把劉士隆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當下厲聲呵斥道,“哪來的小子,敢在這裏大言不慚!你若是誤了劉公子的性命,便是拿命也抵消不了。咱們怎能讓你肆意妄為!”
人群中也有人說道,“已經有人去通知劉家了,還是等本家找的醫者來了,再診治劉公子吧。”那男孩見眾人信不過他,擺了擺手,笑道,“你們不肯讓我醫治,那便等旁人來吧,且不說那些尋常醫者能不能救得了這位公子,以他現在這種狀況來看,是否有命等到醫者趕來也未可知。”
那店主聽了男孩的話,本想讓他立刻替劉士隆醫治,但又見那幾名紈絝橫眉立目,自己委實也不敢得罪,因此一時之間猶豫不決。此時,那男孩忽然說道,“不好了!這位公子氣若遊絲,只怕用不了一刻鐘便要一命嗚呼了!”
眾人聽他這樣說,全都閉口不言,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酒肆中立刻安靜了。林青離得較近,仔細一聽,果然如男孩說的一般,劉士隆此時呼吸的確十分微弱。他心中驚奇,明明方才劉士隆的呼吸還很平穩,怎麼這麼一會兒就變得飄忽不定了呢?就在眾人都把目光放在劉士隆身上時,只有林青瞄了一眼面前的男孩,卻看到他嘴角微微揚起,似在偷笑一般。
酒肆的店主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嚇到了,他心想,劉士隆如果死在酒肆里,自己勢必會遭到報復,既然如此不如讓面前這男孩試上一試,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說不定真的有辦法救得劉士隆性命。想到這裏,他對那幾名紈絝說道,“情況緊急,不如就讓這童子試上一試吧!若是劉公子有個好歹,小店自然會被追責,可幾位公子難道就不會被牽連嗎?”
那幾人聽店主這樣說,私下裏商量着,這劉士隆如果真就這樣死了,劉家報復時恐怕自己也沒有什麼好結果。況且晉陽城的牢獄本就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若真被捉了進去,就算想要破財免災,只怕劉家也輕易不肯答應。想到這裏,那幾人扭頭看了看男孩,只見男孩也正盯着他們,他倒是一副神情自若的樣子,問道,“你們商量好了嗎?是讓這位公子就這麼等下去,還是讓我出手相助?”
那一臉刻薄相的男子問道,“你真的有辦法醫好劉公子?”男孩說道,“若是旁人恐怕束手無策,在我看來卻是小事一樁,只不過。。。。。。”那人見他話說一半,追問道,“怎樣?”男孩把手一攤,說道,“只不過我也沒有平白出手的道理。”
眾人里,店主卻是最為急迫的,見那男孩要講條件,便說道,“你有什麼條件,我們依你!”男孩也不猶豫,說道,“取白銀十兩來,我便救此人一命。”店主哀聲說道,“好說好說!只求童子快快出手!”他心想,如果能救劉士隆一命,別說十兩白銀,便是百兩也給得,總比讓自己去蹲牢獄好上百倍。
那男孩見店主答應了,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子來,他打開藥瓶的蓋子,放到劉士隆鼻子前來來回迴繞了幾圈,那劉士隆忽然悠悠轉醒,他望着身旁的眾人,目光卻有些獃滯。
男孩見劉士隆醒了,便對店主說道,“成了!把銀子拿來吧。”店主見了這一幕,也是喜出望外,滿口答應着讓夥計去取銀子來。卻被與劉士隆同來的紈絝子弟阻止,只聽他說道,“先等等,稍後再把銀兩給他。”
男孩本以為銀子這就到手了,沒想到又有變故,臉上顯露出不悅神色,問道,“這人我已經醫好了,難道還有什麼問題么?”那人冷笑道,“有問題,當然有問題!我想請教,劉公子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莫名其妙昏厥過去?你又是用了什麼手段醫好他的?難道這些不是問題么?”
一旁的林青把事情經過都看在眼裏,心想這男孩的確可疑。他最初觀察劉士隆時,只是沉沉昏厥,但呼吸還算順暢,而後這男孩忽然說劉士隆氣若遊絲,自己再查看時,也的確呼吸受阻,這個轉變未免太突兀了些,況且自己當時明明看到男孩在偷笑着。
那男孩見有人為難自己,便指着劉士隆說道,“總之他現在沒有性命之憂了,這還不行么?”眾人去看劉士隆時,發現他仍舊神情恍惚,但眼睛中卻漸漸有了光彩。那刻薄男子說道,“當然不行!事情總得有個始末,以後我們見了劉家之人也好有個交代。”
男孩一雙明眸左顧右盼,略一沉吟,說道,“常言道‘病從口入’,這位公子就是因為吃錯了東西才發病的,並非是這裏的酒菜有什麼問題,不然你們這些人也不會好端端的站在這裏。五行有相生相剋,食物也是一樣道理,他很可能是在別處吃了什麼東西,正好與這裏的酒菜相剋,因此才落得那般下場。”
刻薄男子追問道,“既然如此,那相剋之物又是什麼?你又用什麼方子醫好的劉公子?”哪知男孩見他一味逼問,便不耐煩了,說道,“麻煩麻煩,啰啰嗦嗦問了許多,我這方子如此玄妙,怎麼肯說給你聽!算了,那十兩白銀我也不要了,今日出手權當是行善積德了!”
男孩說罷,轉身便走。劉士隆身旁之人如何肯善罷甘休,伸手便去拉扯,正好扯到男孩身上的衣衫,只聽裏面傳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那人扯着男孩更不肯鬆手,說道,“好啊!原來你還藏了這麼多東西。快說,劉公子的病症是不是你在暗中搗鬼?!”
那男孩有些慌了,呵斥道,“你們冤枉好人!”情急之下便去推那與他拉扯之人,誰都沒能想到,他這一推之力,竟然把身旁三、四個男子一起帶倒在地。眾人驚訝的望向男孩,只見他似狡兔一般鑽出人群,很快便不知所蹤了。
眾人見男孩舉止可疑,都私下議論,覺得男孩與劉士隆忽然患病有着脫不開的關係。酒肆店主倒是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劉士隆既然沒有性命之憂,自己也就算逃過一劫了。他正暗自慶幸着,忽然聽見人群中有人說道,“蘇判官怎麼來了?!”
這一嗓子把眾人剛剛平復的心情又打亂了,人群中的趙申向酒肆門前望去,只見蘇逢吉身穿綠袍,頭戴軟腳襆頭,正從門外緩緩走進店中。趙申心中暗道不妙,心想這瘟神不在節度使官邸中,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難道是為了劉士隆的事情而來嗎?
說起蘇逢吉,此人因生了一副清爽俊秀的面容,而受到節度使劉知遠的抬舉,讓他在自己身邊做了節度判官一職。劉知遠以往對手下過於嚴苛,以至於人人畏懼,不敢久伴身旁。反而是蘇逢吉摸清了他的脾性,因此深受賞識,漸漸的,節度使官邸中事無巨細一概經由蘇逢吉之手操辦。
這蘇逢吉表面上雖然是個幹吏,然而背地裏卻還有另一幅面孔。別看他長得清秀,性情卻是極其殘暴酷虐,且又貪婪狡詐。晉陽城的牢獄在他的管制下儼然成了人間煉獄,但凡入獄之人,若是不肯向他行賄,他便不分輕重曲直一概殺之!
蘇逢吉一腳邁進酒肆之中,身後還跟着數十名官兵,眾人見他來了,彷彿見了閻羅王一般,人群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良久,酒肆店主才顫顫巍巍迎了上去,低聲下氣說道,“蘇判官大駕光臨,不知。。。。。。不知有何貴幹?”他看了看蘇逢吉身後那數十名官兵,頓時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蘇逢吉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眾人紛紛退散,讓出呆坐在席位上的劉士隆來。蘇逢吉輕挑眉頭,冷聲問道,“聽聞劉公子在酒肆中忽然昏厥,現在看來,不正好端端的坐在那裏么?”
酒肆店主慌忙答道,“方才有一童子出手,已經醫好了劉公子。”蘇逢吉問道,“他人在何處?”店主回道,“眾人問他劉公子所患病症的因由,那童子含糊其辭,與劉公子同來之人推搡起來,之後便離開了。”
蘇逢吉聽罷,陰森森乾笑一聲,雙眸中迸發出一股冷冽光彩,店主見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只聽他問道,“你是酒肆店主?”那店主唯唯諾諾道,“是。。。。。。正是。”蘇逢吉又問道,“與劉公子同飲之人可在店中?”
酒肆店主見問,伸手指向劉士隆身旁那幾個紈絝子弟。蘇逢吉轉身,輕聲對身後官兵說道,“把店主、酒保以及與劉公子同飲之人一起捉拿歸案。”官兵們應了一聲,開始動手捉人,酒肆中頓時一片嗚呼哀嚎。蘇逢吉置若罔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劉士隆已蘇醒許久,眼見蘇逢吉把友人也一併捉拿了,便到他面前求情說道,“蘇判官,不關他們的事,我身體已經無恙了,這件事就此作罷吧!”蘇逢吉見了劉士隆,和顏悅色笑道,“劉公子身體初愈,還很虛弱,還是先回家安歇吧,你放心,我拿這些人只是為了回去查明真相,若此事的確與他們無關,便放他們回去。”說罷,便讓兩名軍官護送劉士隆回家。
劉士隆一步三回頭,很是不甘,他深知這些人被蘇逢吉捉走便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眼下自己再說什麼也是無用,只能暫時回到家中,再去求自己的父親到劉知遠那裏替這些人開脫了。趙申看着眼前一片混亂,只想儘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過神時,才發現林青不在他身邊,他抬頭在人群中尋找着,卻始終沒能看到林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