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錦蓉城（一）
湛藍的天空中，一輪紅日已經升起，可月亮卻還捨不得離開。兩個身影從小樹林裏緩緩走出。
“沿着這條道，走個四十里左右就能到錦蓉城了。這次來了可得好好玩玩。這錦蓉城不光在陵州出名，就算是在整個大乾王朝也算是聞名遐邇。”
“這陵州是群山環繞，地形猶如一個臉盆一般。可錦蓉城周圍除了有幾座大山，則是地勢平坦，沃野千里。加之灌溉和水利舉世無雙，所以這一座城池的人口比得上別處兩三座。”
“生活在這兒的百姓，可以說是災年不足懼，豐年多黍廩。而且這城中還有各種美味佳肴，真是讓人羨慕啊”陳和一臉的垂涎。
“你一個道士不想着好好修鍊，好長生久視。卻對吃食如此上心，你這一身修為該不會是拿丹藥吃出來的吧。”莫愁說完便直奔城門而去。
“哎，真是不懂享受啊，美食乃人世間一大樂趣。這次好不容易來一次錦蓉城，定要吃個夠本。”說著便慢悠悠地跟了上去，明明看上去像散步一樣卻很快追上了莫愁。
四十里路程對於普通人而言，即使一直加速前行也要一個時辰。可對於兩個修行者而言卻是與飯後散步沒什麼區別。半個時辰后，陳和與莫愁就來到了城門口。
門口站了兩排士卒正在盤查來往人群，每個士卒都是身披鎖子甲，外罩短袖長袍，胸前裝護心鏡，腰上佩帶制式橫刀，腳上穿着一雙軟底皮鞋。
“誒！你是從哪來的，進城做什麼，什麼時候走城中可有熟人......”
一個大嗓門的士卒正在盤問一個老農。這樣的場景發生在整個錦蓉城所有的城門，甚至有人因答得太慢了，被趕了出去。
陳和看着城門口的士卒道：“看樣子最近很不太平啊，盤查的如此嚴格。”
莫愁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若是不嚴格些還叫都府嗎。
況且這錦蓉城裏人口密集，多得是達官貴人，若是一不小心放了些小毛賊進去，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毛賊？你仔細瞧瞧，領頭的兩個士卒是什麼人，我的莫大小姐！”陳和笑了笑不說話。
“修士，雖然只是兩個剛剛蓄氣的修士，可為何會在這守門，莫不是這錦蓉城人傑地靈，修士多的沒地方去吧。”莫愁說完便自己搖了搖頭。
“你當修士是大白菜啊，若是平時又怎麼會用來守大門吶！按照慣例，平常的士卒巡查時只會穿布甲或皮甲，一般對付的只是些普通人。”
“只有戰時才會穿戴鎖子甲一類的鎧甲，用來防禦敵人的弓弩。可如今竟是全副武裝，連修士都被派來巡查了。看樣子這次的旅行是不輕鬆了。”陳和抱怨道。
“天塌下來也有官府頂着，你一個遊方道士操什麼心。況且咱們只是呆兩天就走，哪有那麼倒霉，莫要杞人憂天。
快點進城吧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去吃遍全城嗎。”莫愁有些不耐煩。
兩人出示了修士的身份符碟后，也沒搜身，就直接被放入城去，而且還收到了刺史府的請柬。
幾個時辰后，河邊一座小涼亭。
“你說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堂堂刺史，封疆大吏居然給我們發請柬。還讓我們這些小輩去給他祝壽。”陳和一邊吃着綠皮大西瓜一邊對着莫愁問。
“你能先把嘴上的汁兒擦乾淨再說話嗎，刺史想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把請柬發給你這種人是他們瞎了眼了。”
“說是去打探消息，結果跑遍了大半個城區，除了買了一堆吃食你還干其它啥呀？”莫愁一臉地怒其不爭。
陳和剛吃完西瓜又拿起了一隻又肥又香的燒雞來啃。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燒雞就只剩雞骨頭了。
陳和吃飽喝足后對着莫愁笑道“剛才的珍珠膏可沒見你少吃，現在埋汰起我來了。吃的時候咋沒想起來呢。”
莫愁的臉差點變成了百草霜。
“你若是一直吃下去，肯定會傳出一個奇聞：陳和，大乾王朝第一個被吃撐死的通竅境修行者。”
聽了莫愁的嘲諷，陳和也沒再繼續打哈哈了。
“我這一天可不僅僅是去吃東西的。我每去一處地方買吃食，都會向小販問出些消息。我跑了這麼久可不只是為了吃的。
這城內有大小門派十五家，有修士的武館廟觀三十餘家。可三天前他們全都跑到城內的西山上去了，說是去尋寶。”
“很明顯，這是掩人耳目的託詞。能把這夥人集中到一起的只有官府。我猜他們已經被編成團練了。”
“這先不管，回到問題本身：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讓刺史發出請柬給我們這些外來的修士？”
“想必你心中已有答案了，快說吧別墨跡了。”莫愁也是難得地鄭重起來。
“王朝有律法規定嚴禁地方官員豢養私兵，門客。只要一種情況例外，外敵入侵之時。
如今蠻族遠在黑龍河不可能跑到這兒來，流寇山賊不成氣候，威脅到錦蓉城的只有一種可能—妖族！”
“還記得昨天的山賊嗎？”陳和突然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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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妖族的老巢在迷霧山脈，而迷霧山脈中離此處最近的地方都有數萬里之遙，若是妖族出兵早就被發現了。
若真如此，刺史必定會向周圍府城，郡縣求援，那還輪得到我們插手。”莫愁反駁道。
“雖然我不知道妖族是通過何種手段做到的，但我確信他們已經潛伏在錦蓉城周圍的大山之中。這是對現在所有問題的唯一解釋。”陳和有些擔憂地說道。
“既然有妖族潛伏，為何刺史不求援。又為何裝作沒事的樣子，還大開城門僅僅只是戒嚴了些。
還有，一州都府必有虛境強者坐鎮。如果妖族真的準備充足，最少也要有一位虛境強者。
你我這等實力面對虛境強者，怕是連近身都辦不到就被滅殺了。”莫愁疑惑不解。
“很簡單，他沒打算求援。甚至於想全滅掉這一支妖族。既然他有信心打贏這場仗，暫時的維穩也是必要的。”
“如果我沒猜錯，整個錦蓉城的外來修士暫時都走不掉了，所以刺史才會發請柬給我們。
就是為了穩住我們這群外來修士。關鍵時刻曉以大義，再以利誘之，也算是一股不錯的戰力。”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我們真的遭遇了虛境強者該怎麼辦。或者說我們到底要不要跑路，免得殃及池魚。
我的答案是留下來，我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死在這裏。”陳和慢悠悠地說。
“你拿什麼保證，若這一切真的被你說中了，那我們留下來就是去當炮灰啊。到那時，官府可不會管我們死活。”莫愁明顯不贊同。
“如今的錦蓉城就是螞蟻也出不去，想要離開只有趁妖族入侵時，城中一片混亂，才有機會逃跑。”
“不過，你確定在那種情況下你真的會逃跑嗎？
人乃天地之靈，得配天地以齊三才。修士乃奉道之士，更應體天地之大德。護佑黎民，便是我等之天職。”
“為求大道，九死而不悔。要求道，先有道心，若一遇危難，便置身事外，必使道心蒙塵，心魔纏身。
就此如行屍走肉一般活着，又有什麼樂趣可言。莫愁！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你平安護送到雍州，我絕不會食言。”
明明談論的是生死大事，可陳和卻仍是一臉的平靜，看不出半點慌張。
陳和的聲音並不大，也沒有那種縱橫捭闔，睥睨天下的氣勢。
但是卻能給人一種安定心神的感覺。而此刻的莫愁明明想拒絕，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就當還你的救命之恩，這次我便捨命陪君子，不對，是捨命陪道士了。”莫愁調侃地笑道。
“多謝了，我有預感這次我們的收穫一定不會少。”陳和說著便把最後的一包瓜子遞給了莫愁。
此時的錦蓉城，太陽已經落山了。黑夜即將來臨，虛境強者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妖族又是如何瞞天過海的？很快便見分曉。
夜涼如雨，明明太陽才剛剛落山，天空還有一半光亮，卻讓人感到已經到了深夜。
刺史府門前的一對石獅子也少了幾分平時的威風，好像路邊的野狗一樣蜷縮了起來。
“這就是刺史府，真是奇怪，一般的刺史府都是建在城中心以示威嚴。可這錦蓉城的刺史府居然會建在城牆邊上。”莫愁疑惑不解。
“你有所不知，錦蓉城自古以來地處偏僻，遠離妖族，蠻族，基本不會有戰事。加之此地民風純樸，所以從幾百年前，就把刺史府修造在城牆邊上。”
陳和與莫愁走到門前便扣門問道
“晚輩陳和，今日路過錦蓉城特地前來為刺史大人賀壽。”
半晌，門內沒有任何動靜。莫愁忍不住說道，
“你看那請柬上說的是刺史過壽辰，可這門前連個紅燈籠都沒有，這刺史就算是找借口也找的太不用心了吧。”
話音剛落，吱！大門開了，一個穿着麻衣的老者走了出來。
他骨瘦如柴，雙眼佈滿血絲，眼珠子都凹了進去，莫愁頓時給嚇得不敢出聲。
“兩位貴客遠道而來，剛才多有怠慢還請寬恕。老奴這就帶你們去大堂。”這個聲音沙啞，低沉卻又十分有力。
“有勞了”。
一刻后，陳和二人便跟着這個老者走來到了大堂。
“二位稍微等會，我家老爺有要事處理馬上就到。”說完老者便徑直離開了。
“沒想到我們是最先來的，你說這刺史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啊！”莫愁問道。
“來都來了，不管什麼葯都得吃下去，好了安心等吧。”
陳和坐在一把椅子上開始打量着這間大堂。大堂一般都是刺史用來召集屬下官員，商討政務的地方。
堂前有四根柱子，用料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檐下置斗拱，斗拱疏朗，梁架奇巧，明亮寬敞。
堂中設公案，兩側設儀仗，整個大堂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顯得威嚴莊重。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又有一隊人來到了大堂，共六個人，明顯分為三個團體。
坐在門口的是一對男女，兩個人穿着樣式相同的明黃色衣服，應該是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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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右側有三個人，一個瘦猴，渾身上下沒有二兩肉。一個肺癆鬼，進來就一直咳，沒消停過。還有一個九尺高的胖子，身上套着一件獸衣。
這群人正在抱怨着刺史府不給他們面子，把他們晾在這就不管，連個伺候人的都沒有。
還剩下最後一個銀髮女子坐在了陳和的旁邊。“小道士，你說這刺史的壽誕為什麼如此冷清呢，啊！”
她身穿一件紫色長裙，頭髮用銀簪綰成雲髻，身材高挑纖細，婀娜多姿。
一雙眸子也帶着一絲淡淡的紫色。右手拿着一柄虎頭環首大刀。
這是一個充滿着魅惑與氣質的美女。不過真正讓陳和感興趣的是她的雙手手背—一隻白虎刺青。
“戰天門居然會收女人，這可真是奇了。他們的功法一向以勇猛剛強著稱，對體質要求極高。
裏面的人個個都是銅皮鐵骨，百戰無傷。從來沒聽說過他們收過女弟子啊。”陳和心裏暗自揣測，還是答了話。
“姑娘，這壽誕不過是個由頭，至於刺史大人把我等召集到一起想做什麼，很快就會知道了。
現在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在下陳和，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姐姐我叫邢玄”女子對着陳和耳語道。說完便走到了門口等待着。
“喂，你的眼睛長在哪裏的，一直盯着別人看，是不是想一親芳澤，抱得美人歸啊！”莫愁一臉的嘲諷。
陳和也沒搭話，只是暗自打量起另外幾人。
片刻不到，一個身穿紫紅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從內堂走了出來，坐在了公案之上。
左邊站着一人，風神俊朗，身姿挺拔，身上穿着一件華服，一看就是世家子弟，不過他的左袖卻是空蕩蕩的。
右側站着一位老者，正是帶領陳和他們進來的那位老人。
那中年男子，兩鬢斑白，臉上帶着一絲苦色，身子有些佝僂，但卻散發著一股威嚴的氣勢。
這不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官位，更因為他的修行境界，陵州刺史陶宏，玄關境大圓滿修士。
咳！“諸位都是遠道而來參加老夫的壽誕的。我想諸位一定很奇怪，為什麼老夫這刺史府中這麼冷清？
因為今日不是老夫的壽辰，今日是我的嫡長子—陶醉的生日，同時也是他的頭七。”
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給驚住了。刺史的嫡長子死去七日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不得不說刺史府的人保密工作做得好。
但是現在卻由刺史親口說出這個秘密，這又是為何呢？
沒有人發出任何疑問，因為大家都明白刺史接下來說的話才是真正的關鍵。陶宏的目光在每個人的身上都是一掃而過。
“現在情況緊急，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把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簡短說一下，你們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把諸位召集到這裏了。”
“十日前，我接到密報傳信說：四華山上似乎有妖族的蹤跡。我沒有放在心上，以為不過是從其它地方流竄過來的小妖。
我的小兒子陶然主動請纓帶領一支精兵前去查看。”
“他當天晚上就回來了，結果他的左手沒了，只帶回了三個人。那時，我才意識到這絕不是什麼小妖。”
“第二日，我便派出了整個錦蓉城唯一的虛境強者，王朝的天巡使，景懷空景大人。
還有老夫的嫡長子陶醉，外加一支本地的修行者組成的隊伍。結果在一日後，只有一個人逃了回來，而且是帶着我兒子的屍首逃了回來。”
“倖存者傷勢太重沒兩天就死了，也沒能從他口中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懷空還活着，他的命燈還亮着，而妖族那邊也應該有一位不弱於他的強者。”
“從那天起，我每一天都會發送請柬，每一天晚上都會像現在這樣重複這些話，我只想問諸位一句，可否留下來助老夫守城。”
“我也不說什麼為國為民的大話了，我只說你們關心的。
若是這次你們能留下來助老夫守城，老夫會親自寫信給熟識的大門大派保舉你們直接成為內門弟子。”
“而且你們日後修行的資源，只要是老夫能找到的，老夫都能拿的出來。最後，若是有立大功者，老夫便送他一塊‘青玄令’。”
聽到‘青玄令’這三個字，在場所有人的神色都變了，即使是一直很慵懶的銀髮女子也打起了精神。
“好了，老夫言盡於此，有願意留的便請明日前來報到，若不想留的老夫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只是你們暫時不能出城。還請諸位速速決斷，畢竟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陶宏很快便回到了內堂，只留下這一群各有心思的修士們。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所有人都走出了刺史府。
月明星稀，整座錦蓉城一片寧靜，寧靜到剛才刺史府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今晚，給這群外來的修行者們帶來了太多的意外。
即使是早就猜到一切的陳和，也因為陶宏的一席話，感到思緒萬千，輾轉難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