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召神遣將
說完就後悔了。雖然同為五宗，但幽冥殿歷來行事隱秘，力主交通無形，溝通幽冥。他們一向不參與世俗之事，除了五宗每二十年一次的大祭，幾乎是毫無蹤影。
但沒人會因此小看幽冥殿，因為他們具備最完整的傳承。正統修士皆是道士，道士者，必然內養冥通，身兼生死兩事。作為五宗之中，對生死之道鑽研最精深的存在，沒人願意對上他們。
心中暗自一忖，墨雅格左手迅速捏了個法訣，右手將頭上簪子拔出，往前一拋，只見碧光湛湛，一張三丈來許的杏黃經幡飛出，罩在眾人頭頂。
“這東西擋不了多久，需快些找個法子破了這法術。”墨雅格道。說完便盯着那艷麗道人，好像他有辦法似的。
“事到如今，還打算藏着掖着嗎！琅琊王氏：王臨之。石室書院：林青越。你們倆在青皇榜上的排名可不低啊。”李放哂笑道。
艷麗道人—王臨之道：“符籙派的三大家之一，曹家的大公子。我想對付這種神道系的法術，你應該是最有法子的。”
曹守義聞言，站出來開口：“天界在我，地獄在心。這世間本來沒有地獄，只是因為人心妄作，自求牢籠。故而生時有妄想，死後有地獄。”
接着道：“這法術脫胎於幽冥九獄，十分棘手。一般的幻術是通過干擾人體的五官神識，來引發修士的心魔。此法卻是直接無視神識防禦，直接勾動人心最深處的慾念。”
“那該如何破解呢？”王臨之問道。
曹守義嘆道：“無法破解。一旦身中此術，就會在身中建起種種地獄。身中獄不破，身外獄便破不了。”
眾人皆是一驚，卻沒人反駁。身體內氣機的變化，五臟五氣的逐漸凝滯，更是證明此言有理。
“既然破不了這法術，就解決掉施法的人。”墨雅格沉了沉嗓子說道。
一絲絲黑氣慢慢爬上經幡，露出陰冷的白色器物，像是鐵檻做成的月亮，尖銳又寒得人後勁發涼。
嘩啦一聲，劃破天幕。只見幾人分成幾組，各自奔逃散去。
腳下的廣場很長，很大。王緯的腳掌很酸，快要裂開了。軟底細布，舒服透氣的皂紋靴此刻跟鐵鞋無異。
雖然看不見，但他很清楚，背後有什麼東西，一直在跟着他們。
一個晃神，王緯便腳底一滑，摔了個屁股落地。當他起身後，才看見自己的師姐，墨雅格正半蹲在地上，掙扎着要拔出小腿上的一根冰刺。
他剛邁出一隻腳，就感覺腿里灌了鉛一樣。曹守義所言非虛，中術者，在體內建起身中九獄，五臟不安，心生妄念，三陰三陽紊亂。
強打起精神來，一望，一大灘黑氣在墨雅格的右上方蠕動。
直覺告訴自己，跑——。剛才還灌了鉛的雙腿，現在卻像綁了翅膀一樣，溜得飛快。
在這股力量用盡之前，王緯看到了終點：道觀的大殿台階。
與這廣場邊緣只有一步之遙。這時，他停了下來，轉身。
一個人影從黑暗邊緣中走出，隨着眼球的轉動，這個身影清晰起來：這是個穿着黑色直領披風的少年。
“怎麼不說話？你不是專門等我現身嗎。”黑披風少年篤定道。
此刻，少年離王緯略有五十步。王緯一步邁出，腰部一沉，咻的一聲，一柄黑色長劍不知何時握在右手。
快到極致，劍聲未至，長劍斜斜向上，已刺穿了少年的身體。
下一刻，上翻，下落，回首，背刺。長劍拔出，就像剛用清水沖洗的餐具。
王緯這才鬆了口氣，想着去跟眾人匯合。
走了兩步，聽到有滴水聲。然後，一陣劇痛襲來，王緯半跪在地上。
前胸，後背脊漸變地染着墨。那不是水，是自己的血。
“你們那點小把戲，早就被我看穿了。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可你怕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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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黑披風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王緯身側。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王緯雙目掩蔽，單膝跪地，傷口又根本止不住血。
往前走出一步，馬上又收了回來。直到王緯雙膝跪地，整個身子匍匐在地上。他才去收割自己的戰利品。
如果他能觀察仔細些，就會發現，王緯雖然匍匐在地，臉上卻沒有一絲痛苦和恐懼的表情。相反卻帶有一絲興奮，那是獵手看見獵物進套的表情。
吼——，如雷赫赫，如車粼粼。一聲獅吼震破九幽，拔罪升天。
尋聲望去，只見曹守義手持木魚，正不緊不慢地唱着經韻。
“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慶雲開生門，祥煙塞死戶，初發玄元始，以通祥感機，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蕩蕩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諸魔精。”
在其身後，一位神靈的虛影忽隱忽現。恍惚間可以看見，此神紫面金冠，騎着一九頭獅子。
這一段剛唱完，那黑披風少年便噴了一口黑血出來。
黑血落地，那籠罩在廣場上的地獄陰煞之氣也瞬間消散。地上躺着一堆傷員，若是再拖上一個時辰，就真成死人了。
眾人不知何時聚在了一起，王緯則是被拉到那一群傷員那裏，盤着療傷。
少年清醒過來道：“太乙拔苦，破獄升天。想不到居然會有曹家的人在這兒。更想不到，你們這群所謂的道門正宗，貫會偷奸耍滑。”
“那是你太蠢，連這麼簡單的替身法都看不穿。不過你一個玄關三竅，能把我們這麼多人困在地獄幻境裏，也算是大手筆了。”李放咧開嘴，帶着些許不悅。
雖然他們在商討時，便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若不是境界在三，四竅左右。憑這法術，直接碾壓己方，那裏還要藏着。若是拖得久了，救兵來了，豈不瞎忙一頓。
“哈哈哈。你們確實比我想的要聰明一些，不過很快，你們就會後悔自己為什麼不能蠢一些。”黑披風少年用食指抹去嘴角的血跡，幽幽道。
李放卻朝他努了努嘴，並非輕敵，而是己方優勢太大。墨雅格，駱沙，王臨之三個六竅修士。曹守義，自己，再加一個林清越都是五竅。唯一的兩個三竅修士，便是那對黏黏糊糊的道侶。
然而下一刻，李放的得意便消失到天涯海角去了。
只見那少年雙手飛速掐訣，口中誦咒不停，一息不到竟有十來個手印飛出。
剛才的陰煞之氣，又重新凝結回來。同時，一尊清晰的神像浮現在眾人面前：此神青鬼面，赤火須，右手執環，左手執玉牌，上書四個大字：無拘霄漢。
“開——”黑披風少年一聲大喝。重重陰霧之中，竟然打開了一道大大的口子：從裏面傳來了一陣陣急促的行軍聲。
幾人大驚失色，曹守義更是驚呼道：“地司正神溫元帥。這不可能，他不過玄關三竅，怎麼可能召得了神將，還是地衹法。”
黑披風少年笑道：“不可能？道門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接下來好好感受一下：陰司正神的威嚴。”
話音未落，那神像背後竟浮現出一群鳥獸，密密麻麻，通身赤紅，抖落着身上的羽毛，開合之間，仔細一看，透明的顆粒物在縫隙間層積，粘着羽毛滑動，像蛆蟲孵化得到了腐爛的味道。
這副景象，分毫畢現地落在王臨之的眼中。他那艷麗的臉上，瞬間佈滿了鐵鏽侵蝕的紋路。通身的煞氣內斂，竟變得儒雅飄逸起來。
“三千陰兵開道，火鴉蠻雷護駕。不愧是東嶽太保，好大的排場。好一個召神遣將，這可不是一般的宗門能學會的。”王臨之朝着墨雅格哂道。
墨雅格也是面色凝重。需知這召將之法，與一般道士所謂兵馬將帥完全不一樣。此將乃是神將，地位甚高。不重血食祭祀，惟重法師德行，同時對法師內煉修為要求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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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是在五宗之內，虛境之前能召來神將的弟子都是極少數。大多數更是連籙職都沒給撥，根本沒有召將的資格。
霎時，陰兵已經跨越裂縫，踏着整齊的隊列，慢慢地逼近。那一群帶着死亡氣息，象徵瘟疫的火鴉也悄然落下。
“這群陰兵交給我，其餘的看諸位本事了。”一抹青色，宛如流星飛過，直趟進兵列之前。
“火鴉，我來。”王臨之正色道。
兩人前後間隔不過一息，便各自交戰起來。
“愣着幹什麼，一起上。打他個狗日的，我就不信法師受了傷，這神將還能靈。吹得那麼神，不就是厲害點的法術嗎。”李放一馬當先，騰空飛躍。
“曹先生，還請你守在這裏，盡量驅除周圍的陰煞。”墨雅格留下話，便和駱沙一塊，踏着禹步飛出。
曹守義留守，那對道侶站在一旁，自覺地為他護法。
林青越一側，聞着肅殺的陰氣，就如同包裹着熔岩的冰球，弄得他汗毛豎立，眼皮發熱。
他緊閉牙關，扣齒三通，不掐訣，不誦咒。只是默默感受自身五氣運轉，以此為媒，召來另一種氣。
為首的陰兵騎着斷頭的大馬，已至身前。他靜靜地看着，當然時間不會靜止。長斬刀舉起，斬落，不過剎那。
然，剎那之間。林青越還是看到了不少東西。刀身長四尺，刃一尺，紋路模糊，發力整齊，刀筋正直，是個用刀的老手。
心思流轉，命懸一線之際。一股磅礴無比的氣勢，突然衝出，似乎從天而降，又好像來自於林青越那看似單薄的身體。
此力若久旱逢甘霖，沛然下雨，眾望所歸，天人合發，誰人能抵擋？
轟轟——，萬馬奔騰，像洪水一般摧枯拉朽，卻又充滿生機。在外人眼中，卻只能看見這三千陰兵像高疊的寶塔一樣，轟然倒塌，自行毀滅。
但在曹守義的眼中，一道道如柱石粗細的星光，像瀑布一樣，衝垮掉陰兵的身軀，消解其中的煞氣。
“好純正的罡氣。其為氣也，配義與道，至大至剛，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以自身浩然之氣為積累，方能有如此妙用。可浩然之氣，對勇氣，守義要求太高了。不然，何至於只有書院和學宮兩家法脈遺存。”
另一側，王臨之，手執一支金筆。隨手而書，隨筆而落。一篇救度幽魂的經文，便完成了。在他書寫之時，那些火鴉好似靜止一般。
不過曹守義卻看出了門道：不是火鴉靜止，而是王臨之步法太仙，若周流六虛，似神遊八荒。
最後一個字在空中划完，突現陣陣金光，從天而降，將這群火鴉超度了。本來就是陰煞和疫氣結成之物，全給打碎了，自然就算超度。
曹守義剛鬆了口氣，便被李放喊了一嗓子給驚到了。
他轉頭一看，李放將真元徹底外放，骨腔筋膜大動，雙眼白光凝聚，發出雷霆之音，低沉悠長，如虎豹撲食。
眨眼之間，便翻到黑披風少年頭頂一尺。凌空之中，李放大喝一聲：“咦——”，只見他雙拳齊出，三尖正直，拳如精鐵，腕似松綿。背上輕輕一抖，鐵拳就像自動機關槍一樣，一連串地轟了出去。
“李家通背拳里的十二連珠，好傢夥挨實了，非死即殘。”曹守義心中不禁一凜。這種狂暴的打法，也只有世代習武的李家，才會教得出來。
“李放！快退後。”駱沙極力追着他喊道。
話音未落，一道青光已經砸在李放頭上，剛才還氣勢洶洶，殺招疊出的李放，直接在半空暈了過去，還好被駱沙及時接住。
那道青光又飛回原處，赫然是神將手中的玉環。
“小門小派無知無畏還自罷了，你們兩個可是太虛觀的弟子。應該明白，神將的威嚴不容冒犯。”黑披風少年，帶着一絲挑釁的語氣，哂道。
（本章完）